41 不是大話
不是大話
幾年前嚴家父子凱旋, 嚴少帥确實風光無限。
裴成遠還曾在左相府瞧見過,那時候持槍的少年一路打左相府門口進來,後頭跟着一衆的府丁, 尾巴長得吓人,頗為唬人。
可那少年不過是走到了左修齊面前,把槍往地上一跺,打量了一下拱手:“打擾, 在下嚴琤, 特來求見。”
“公子, 我們攔了,可他是嚴小将軍, 我們恐不好……”管家的話被左修齊擡手打斷了。
“嚴少帥,這求見一詞,用來怕是不妥。”
“都說左公子舉世無雙, 我很想見見, 可你們相府不待客,我只能求見了。”少年朗聲,“讀書作畫, 我瞧過了, 自愧不如。但是武功, 還請賜教。”
他用的是槍, 戰場搏鬥的兇器, 可紅纓如火,在那少年手中,卻只見生機勃發。
彼時, 少年走的時候說:“你很優秀,郡主說得沒錯。但你有一點不如我。”
這番話才終于叫旁人明白了他此番來意, 左修齊笑了:“哪一點?”
“你年紀小,沒我會疼人照顧人。”
饒是看熱鬧的裴成遠也差點噴了茶。
當時這一席話還傳到了宜王府,得了郡主一句“莽夫”的點評。
這麽一想的話,看來合慶郡主對嚴琤,也并非無情,否則,怎麽會幾次三番單獨尋這小啞巴說話。
看破不說破,裴成遠點了點邊上的駿馬:“你的?”
“郡主的,”嚴之瑤答,“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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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怪侯府沒給你買馬?”
嚴之瑤噎住,這個人,永遠說話刺人。
後一刻,少爺命道:“上馬。”
她依言照做,而後偏頭看人:“義母真的在等我?”
“說是莊子上送了櫻桃來,很不容易呢,今年春夏第一茬,就單等着你回去吃呢。”
少爺說得陰陽怪氣。
“你能不能,說話不要加呢?”嚴之瑤說着也沒敢看他,正過腦袋瞧着路,聲音也跟着下去了許多,“古裏古怪的。”
什麽玩意兒?
裴成遠霍得瞧向突然裝鹌鹑的人,管天管地管他說話加不加呢?
怎麽不上天呢你小啞巴?!
嚴之瑤想,少爺的眼睛是真的會罵人啊。
她光是餘光掃見都覺得看着挺難聽。
然而意外的,少爺今日竟是沒發作,只是一夾馬肚上前幾步:“跑快點,要關城門了——呢!”
“……”
果然,少爺還是少爺。
裴成遠有意疾馳,連帶着,聽得身後的“駕”也慢慢激烈起來。
一早就聽說這嚴家女上樹下水,無一不幹,嚴将軍更是親自教習射術,該是将門虎女。
嚴晗章的威名在北大營遍傳,他還曾羨慕過嚴家女這般得天獨道的條件,北大營雖也是軍營,卻無人不佩服那嚴家軍,許多人做夢也想去到嚴将軍麾下。
所以乍一聽說嚴家父子戰死,裴成遠根本不敢相信。
後來又聽說是那嚴家女殿前受不得打擊直接一病不起還失了聲。
再後來,這小啞巴就來了自己家。
裴成遠光是遠遠瞧一眼那柔弱無神的少女,便覺失望。
再加上,她住的是阿姊的院子,搶的是阿姊的身份。
他看她不痛快,這不是正常的麽?
可現在,這小啞巴膽子越來越大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見到他大氣都不敢喘的人,竟然開始對他的行為舉止指指點點了。
不僅如此,還經常開始偷偷使壞說話揶揄人,她莫不是以為他不曉得呢?
今天說的什麽來着?
說話不說呢?
他偏要說!
不知不覺,一道淺淡的身影越過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少女似是瞧過來,裴成遠瞥見那輕輕揚起的唇角,鼓風的衣袖曳曳。
“駕!”前頭人喊,“裴成遠!我超過你了!”
聲音歡欣鼓舞,甚至帶着沾沾自喜。
呵。
拽什麽。
跑馬還沒有能幹得過他裴成遠的!
“駕!”
幾日後,南戎使者團已進入京都界內。
消息傳到侯府,嚴之瑤照例正在寫字。
裴成遠已經開始正式叫她練字了。
少爺布置了幾個簡單的字,嚴之瑤卻是偷偷對着他之前寫就的那張自己的名字認認真真練習起來。
許是磨刀工做足了吧,她現在竟是覺得瑤這個字練習起來也簡單了許多。
露華進來說起城門處的盛況時,她才将将寫出一個差強人意的“嚴之瑤”。
“你看,如何?”
露華原是有些看不慣那南戎受到禮待的,可現下看主子興致盎然地捧着字與她分享,只得按下心思湊近:“小姐進步好多呢!”
“是呀,總算寫出一點點模樣了。”
“小姐把少爺布置的作業寫好了嗎?”露華問。
“寫過了,這是我自己加練的,總歸是自己的名字,多寫寫也沒什麽不好。”
不疑有他,露華點點頭,又想起許是小姐并不樂意聽南戎使臣的事情,便沒再提。
不想,将練字的紙頁收好後,案邊人又問:“你方才說,東宮親迎?”
“是。”露華瞟她,“還有禮部也去了,聽說是因為這次南戎王親自來的。”
“親自來的?”嚴之瑤擡頭,“南戎王不是剛剛繼位麽?他這會兒不守着王位竟敢來大桓?!”
又一想,忽又覺自己幼稚了。
這個南戎王既然能奪下王位,必非常人,而且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在南戎威名正盛,如今南戎兵力與岑州嚴家軍明面上是相互制衡,實際上,折損兩員大将對于大桓來說足以敗了三成士氣,南戎王如今誠意至此,甚至親自前來,若是在大桓的國土上出了什麽事,南戎民衆勢必被點燃,屆時必又是一場惡戰。
可大桓,早已經不起惡戰了。
這個道理她原先不會懂,直到那日聽了裴成遠的話,今日她才輕易分析出利害。
少爺并非一無是處,甚至,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他那麽排斥國子監了。
若是侯府要示弱,那麽裴成遠,也太過耀眼了些。
優秀的人總歸是耀眼的,只是侯府不能木秀于林。
嚴之瑤低頭,又瞧見少爺範寫的字。
只是寫字,便就是旁人不可及,若是他好生學其他呢?
不覺,又記得他那句噎死人的“有手就能寫”。
還有——
“爺要中也是狀元”!t
也許,少爺也不算說大話。
“小姐?”露華答了話,卻發現主子似乎沒聽。
嚴之瑤回神:“嗯,你方說什麽?”
“我說,那南戎王說這樣才方顯出他求娶的決心和誠意。”
是啊,他是顯出誠心了,卻也逼得大桓必須有所應允。
如此,之前那些輿論、民憤,倒是隐隐與其莫名拉扯,竟是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在百姓眼中,你看,南戎的王又如何,他還不是親自來大桓。
那可是南戎的一家之主啊。
與之比較,似乎這分量與兩名将軍,也不是不能擺在同一個天平上。
思及此,她不禁自嘲一笑。
“你怎麽又來了?”外頭,春容的聲音傳來。
屋內二人起身出去,院門口,裴柒樂呵呵對着裏頭揮手。
嚴之瑤皺眉:“昨日練的字,晨間你不是取過了?”
“不是,”裴柒道,“少爺說了,小姐字寫得不錯,為了獎勵,今日帶小姐出去逛逛!”
“不用了……”
“少爺還說,如果小姐拒絕了,那就換一個獎勵,”裴柒嘿嘿一笑,“送小姐一件嫁衣也不是不可!”
“……”
嚴之瑤凝着外頭侍衛半晌,終是冷聲:“一會就來。”
裴成遠,果然不是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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