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朋友

好朋友

兩人初中時期就開始做朋友，到現在馬上就要一起過三十歲生日，仔細想想，她們的友情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五年了。

時間飛快，好像一點不等人。

但林若水現在還能記得初中時，第一次見到沈迎畫的場景，鮮活生動，仿佛還在昨天。

那時候她十四歲，上初二。

林家雖然有錢，但是家教相當嚴格，林家的小孩小學上的是封閉式管理的學校，先扔去受苦受難幾年。

初中時稍稍自由一點，但仍然是那種管理很嚴格的中學。

但那時林若水正值青春期，再加上本身性格有些乖張，是個不愛學習也不服管教的叛逆少女。

那天聽說有轉學生，林若水也毫不在意，轉身計劃着翻牆逃課。

誰知剛從教室溜出來，正好和教導主任迎面相撞，教導主任領着一個女孩進來，長發及肩，皮膚冷白，穿着校服裙，氣質也很乖巧，溫溫柔柔的樣子。

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林若水以往最讨厭那些好學生了，但是不知怎麽了，她愣了一下，站在門邊，遙遙看她。

就愣了這麽一下，被教導主任一個回眸正好逮住，厲聲道：“哎，哪個班的？現在上課時間，想去哪兒呢？回去上課！”

聽到聲音，林若水拔腿就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沈迎畫站在原地，長發垂在腰後，黑而溫和的眼睛，安安靜靜地抱着書看她。

幾秒後，抿唇對她露出一個溫柔輕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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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蔚藍悠遠，大朵濃白雲朵漂浮在空中。

四目相對。

林若水一激靈，心跳飛快，像是漫過一陣電流，帶着幾分羞赧和心動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可惜當時她年紀太小，不懂那叫心動。

但是現在，林若水早就已經後悔死了，她恨不得穿越到十幾歲自己的身上。

當場掉頭跑回去，對沈迎畫大喊：我才不要當你的好朋友！我要當你女朋友！

我不是直女！！！

……

但是沒機會了。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過去了就是過去。機會一旦溜走，就再也沒有了。

沈迎畫的擇偶範圍裏，可能會考慮所有人，卻唯獨不可能有她。

因為她是直女。

或者說，在沈迎畫心裏，她是直女。

記憶回籠，林若水怔怔盯着自己的手。

心頭漫上幾分自嘲的意味，可是這能怪誰呢？

她到現在還記得18歲成年禮的那天，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當着沈迎畫的面說出的那句“直女宣言”。

——“小河，我和女生試過了，我發現還是喜歡男生。”

林若水咽下滿心的苦澀，強行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她嗓音幹澀，故作輕松道：“是誰啊？”

沈迎畫疑惑地嗯了一聲，沒想到她會主動問，眼中漫出幾分笑意，似乎在回憶，“一個挺小的女孩，比我小七八歲吧，今年才二十三呢，是我這次出差的時候認識的。”

“出差？”林若水舌尖發苦，“那你之前怎麽不跟我說呢？”

“我覺得還是下次當面介紹給你比較好，比較正式，也比較尊重。”沈迎畫蹙眉，有幾分苦惱，“而且我對她有幾分好感，但是我不知道她對我是怎樣的感覺。”

“……”林若水心口澀意倒灌，幾乎要淹沒她，可更不願意聽她說這樣悵然若失的話，沈迎畫值得最好的。

她酸溜溜道：“她……她肯定也喜歡你啊。”

“你這麽漂亮，又聰明，又溫柔，又可愛……”

沈迎畫笑着打斷她，“融融，那是因為你對我有濾鏡啊。”

她打趣道：“再說了，你用可愛形容我，公司的員工要是知道了，可能會覺得你需要看眼科了，她們私下可是叫我女魔頭的。”

林若水悶聲道：“但是你就是可愛。”

沈迎畫頰邊抿出兩個笑渦，繞開這個話題，不和她争辯。低頭，突然她發現這副畫上畫的是自己。

畫中人眉目輕阖，神情帶着幾分困倦，懶散地依偎在枕頭間酣睡着，一只手伸過去輕撫她的頭發，整幅畫色調溫暖舒适，氣氛寧靜安然，溫柔的愛意幾乎要從畫面裏透出來。

沈迎畫纖長手指虛按，從畫面輕輕拂過，問：“這幅什麽時候畫的？”

林若水的注意力還在她剛才說的“有喜歡的人”上，心不在焉道：“很早了，去年畫的。”

準确的來說，是去年她自己的生日。

當時沈迎畫因為在國外出差，趕不回來，便滿含歉意地跟她說等回來補過。

她雖然表面說沒關系，但其實心裏還是很在意。

因為自從她們認識，彼此的生日都有對方的陪伴，沒有一次錯過。

但沒想到，到了晚上，沈迎畫還是風塵仆仆地趕來了，趕上了她生日的最後兩小時。

只可惜當時太晚了，沈迎畫又是匆忙結束工作趕回來，喝了一杯酒，面頰暈上淺淺緋紅，醉枕在她膝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沒有等到最後的吹蠟燭和許願環節。

林若水自作主張，趁機偷偷親吻她，作為自己二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并按照慣例許願，希望沈迎畫身體健康，希望沈迎畫開心，希望沈迎畫能夠多喜歡她一點（特意強調：不是朋友的喜歡！）

只可惜，最後這個願望她已經許了十四年，從來沒有實現過。

一幅油畫徹底晾幹需要半年到一年不等，是一項很需要耐心的工作。

就像是她偷偷藏好自己的心意，日複一日，也是需要耐心的工作，要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

沈迎畫垂眸看着畫，有點怔然。

林若水仿佛是天生的畫家，畫面從構圖到題材都十分有靈氣，色彩運用巧妙大膽。十九歲時憑借一幅名為《春天》的畫，畫面裏一個女孩趴在桌面上，半張臉埋在手臂間，只露出了一雙漂亮的笑眼，笑容輕盈，連背後的春光都比不上她，整幅畫面十分有感染力。

幾乎每一個看到這幅畫的人，都會下意識覺得這個面容青澀漂亮的女孩是在對自己笑，也會露出會心一笑。

憑借這幅畫，林若水迅速在各大畫展上打出名聲，拿了不少獎項。

那幅畫的女主角就是沈迎畫。

林若水每次下筆，都有感染人的能力。畫面裏透露的濃烈的感情讓人動容……也容易讓人産生錯覺

——錯以為畫家不僅僅是在畫人，更是在畫自己心中的愛意。所以呈現的效果才格外動人。

——錯以為畫家在落筆的過程中每一次投來的注視，那淺淺淡淡的微笑，以及眼眸中飽含着的青澀害羞情誼，是對自己的喜歡。

這樣一幅被灌滿情誼的畫，畫面溫柔，誰能不産生錯覺呢？

沈迎畫猛然回過神來，她移開目光，不再看那幅畫，連帶着将所有思緒盡數收斂。

她看向林若水，聲音無比溫柔，帶着幾分堅定，說回正題：“融融，我想追她。”

明明是夏天，但窗外好像吹來一陣風，寒風砭骨，林若水被吹得渾身血液凍結，脊背一陣寒涼。

林若水知道這一天可能會來，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早這麽快。

她私心想着自己可以獨占着沈迎畫一輩子，即使是以好朋友的名義，她也願意。

這些年不是沒有沈迎畫的追求者，追求得大張旗鼓轟轟烈烈的也有，甚至有人堅持不懈追了三四年，但都被她明裏暗裏擋了回去。

她仗着沒人比她更了解沈迎畫，仗着沈迎畫從來不會對她設防，仗着自己是沈迎畫身邊唯一親密好友……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劣，像是自私貪婪的巨龍，試圖獨占不屬于她的寶物。

可之前那些追求者都是一廂情願，沈迎畫根本不喜歡她們。她還能說服自己，她在幫沈迎畫趕走那些讨厭的人。

但這還是第一次，沈迎畫親口承認自己喜歡上一個人。

她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她根本無法想象，沈迎畫喜歡上一個人的樣子，甚至還要主動追求她。

會對另一個人微笑，會另一個人親吻……

只是想想這些，她就感覺自己要瘋掉了。

突然，她靈光一閃，心裏重新燃起希望，對啊，只要這一次也像之前一樣，把人趕走，小河就會重新回到她身邊。

她定了定心神，強裝鎮定道：“你沒談過戀愛，沒經驗，其實追人很難的。”

這的确是沈迎畫的盲區，沈迎畫之前沒有戀愛經歷，聞言露出些許迷茫。

“其實追人很難的。”林若水一副大師狀，“就像中醫診斷的望聞問切，追人也需要技巧和方法，這些你懂嗎？”

沈迎畫搖頭。

“還有現在的女孩，你都搞不清她們在想什麽……”林若水再接再厲，還把自己手機打開給她看，“你剛不是說，那個女孩比你小六七歲嗎？”

“這些是上次我和幾個畫家朋友去酒吧，加的00後小姑娘。”

“你看她們發的朋友圈，能看懂嗎？”

沈迎畫目光落在屏幕上，只見屏幕上寫的文案是：純情小狗，在線等姐姐來領。

底下附了三張照片：［手指夾煙照片］［馬甲線照片］［半張側臉照片］

沈迎畫臉上果然露出疑惑，好看的眉頭微皺，有點看不懂，“為什麽要抽煙？”

抽煙有害健康，沈迎畫一向不碰。

很久之前林若水出于好奇試了試，最後也在她不贊同的眼神下戒了。

至于那個馬甲線和側臉照片，沈迎畫也表示不理解：“拍照的光線太差了，為什麽不找光線好的地方拍。”

林若水：“……”

林若水本想說，煙和光線才不是重點，人家就是為了展現出自己的性吸引力。

漂亮的臉蛋，修長的手指，超棒的身材什麽的……

但是！

“如果這些你都不懂，那你怎麽可能成功呢？”林若水一副真情實感地為她擔憂的表情，信誓旦旦道：“你要了解對方，才能追到她啊。”

沈迎畫擡眼，瞥向她，似乎在問那該怎麽辦。

林若水被她的眼神看得大受鼓舞，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雖然你不懂，但是我還是稍微懂一些的。”

“這樣好不好，看在我倆十幾年朋友的份上，要不我幫你？”

沈迎畫低頭看向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猶豫片刻：“……好。”

沈迎畫輕笑，語氣帶着幾分包容的意味：“那就辛苦你了，大畫家。”

林若水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她望着沈迎畫溫柔的臉龐，咬牙切齒道：“放心吧，我絕對幫你。”

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