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留宿

留宿

動車駛過茂密的山林、莊稼地、一個個小山村，它走走停停，一批又一批旅客上來又下去。陽光一點點偏斜，一點點減弱，又一點點變得灰暗。

動車上，鐘靈毓靜靜地看着窗外，一年半之前她走過的地方，明明是同樣的場景，現在卻已經是兩種不同的心境。

火車即将到站，“老耽他們到了，在車站外面，”肖秉彜道：“知道你回來，他仨可開心了，據說還帶了一位新成員來看你。”

鐘靈毓很好奇，“誰呀？先生還是女士？”

“應該是……一位女士。”肖秉彜根據模樣猜的。

“也是合夥人嗎？那她性格怎麽樣，好相處不？”

“不知道。”他又沒跟它單獨相處過，知道才怪了。

“她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啊，我想提前了解了解，到時候好跟人家有話題聊。”

肖秉彜反應了一瞬，為難道：“……哎呀不知道。”

鐘靈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啊。”

鐘靈毓白他一眼，“……”

肖秉彜：“對了，你有跟阿爺阿奶說今天回來嗎？”

“沒有，我想給他倆一個驚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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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到站，肖秉彜起身從行李架上拿行李，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次擠出車站。

彼時，遠遠的天邊呈現深藍的顏色，昏黃的路燈高高架起，照耀着站外的場地。老耽、小松、順子三人正在站外等候。

順子：“老大說他們出來了，我咋沒看見呢。”

老耽：“再等等看。”

人海中，肖秉彜身穿土黃色寬松束腳衛褲，長款白色寬松T恤，頭上還戴着鴨舌帽，像是涉世未深的男大學生。他個子高，骨架大，襯得身旁的人兒尤為嬌小。鐘靈毓看起來更好看一些，白色長款長袖連衣裙，外面套着一款琥珀色短款小馬甲，白色發帶捆綁着濃密的秀發，額前幾縷發絲随風飛舞，瑩瑩的小臉，仿佛在黑暗中發着光。

小松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倆人并排走着，肖秉彜去扒拉鐘靈毓的行李箱，想幫她拉着，鐘靈毓擺手表示不用。他不知道說了什麽，小姑娘氣得去擰他胳膊，可肖秉彜一點都沒有氣惱的樣子，挨完打，反倒更開心了。

“老大！秀姐！我們在這兒！”小松朝他們揮手。

他們循着聲音走去，小松和順子忙撐起一條紅幅，上面洋洋灑灑地寫着四個大字，他們三個一起喊：“歡迎回家！”

“呀吼！”

這邊格外熱鬧，不少路過的行人側頭看過來。

許久沒有被這樣重視過，鐘靈毓被這一景象觸動到，不争氣地紅了眼眶。

肖秉彜歪頭，扯扯她的袖子，“歡迎回來。”

五個人擠在一輛車裏，老耽開車，鐘靈毓坐副駕駛，肖秉彜、順子、小松三個人擠在後座。車內有點黑，看不大清晰，突然有個東西碰了她一下。鐘靈毓一開始沒在意，直到肖秉彜遞上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那玩意兒還會動，它的爪子還勾住衣服，吓了她一跳。

“喵嗚。”一只小貓奶呼呼地叫着，黑白黃三色斑點遍布全身。

“三花貓！！這是咱們的新成員？”

肖秉彜替小貓委屈，“對啊，它剛剛碰你，你還不搭理人家，好高冷啊。”

“哎喲，是我的錯。”鐘靈毓趕緊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在懷裏抱着。

看鐘靈毓這麽喜歡，老耽笑着道：“宋阿叔家裏的貓剛生了一窩，我跟他要的。”

“它叫什麽呀？”她問老耽。

肖秉彜插話：“還沒起呢，等你回來起名兒。”

“那我不得給它起一個頂頂好聽的名字！”

懷裏的小三花貓喜歡鐘靈毓的懷抱，正要往她身上攀爬，“要不，叫花花？”

小松：“噗哈哈哈，這名兒真好聽。”

順子：“你別管，讓人家小貓自己選。”

鐘靈毓繼續起名：“咪咪？”

“……”

“多財？”

“喵。”

“你看你看，它自己答應了，就叫多財！”

老耽：“多財，這名兒好啊。”

肖秉彜揚揚下巴，“是吧，你秀姐起的名兒，就是洋氣。”

他這一句話給鐘靈毓整害羞了，“你可別，我擔不起這句誇獎。”起名叫多財，哪裏洋氣了？

順子：“秀姐，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嘛？”

鐘靈毓點頭，笑着道：“不走了，就留在這裏，和大家一起創業。”

小松：“我天！真的？！”

肖秉彜可驕傲了，“當然真的啊，我親自把人帶回來的，那還能有假？”

老耽：“怎麽哪兒都有你？你能不能上一邊待着去？”

肖秉彜：“咋的，你有意見？”

老耽一副“你要是說這個，那我可就來勁兒了”的表情，“有意見不行啊我？”

“你又給我講山東倒裝句，聽不懂！”

“你聽不懂拉倒。”

車裏熱熱鬧鬧的，被歡聲笑語充斥着，是她久未感受過的氛圍。

封閉、憋悶了許久的內心像是一下子向外界打開了大門，鐘靈毓聽着車內衆人的玩笑話，笑得開心，笑得張揚，笑得明媚。多財像是感受到了女主人的開心，往她身上探了探腦袋，跟她大眼瞪小眼。

老耽打開了車窗，讓夜晚的風吹進來，鐘靈毓的手摸向小貓的後背，多財順勢躺了下去，在她懷裏舒服地打滾，露出毛茸茸的肚皮。鐘靈毓把手放在上面……那觸感，很好rua。

車子行進到佰雲村，開到熟悉的位置，以往四敞大開的大門卻嚴絲合縫緊閉着。現在時間才剛九點鐘，阿爺阿奶按理說還沒有睡覺，可透過門縫，家裏燈也沒亮着，他們二老不知道上哪裏去了。

“怎麽回事兒，阿爺阿奶不在家？”看着鐘靈毓下車之後，一直徘徊在家門口不進去，肖秉彜好奇，抱着多財湊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倆好像不在家哎，我給阿爺打個電話。”

嘟嘟聲過去，那邊沒有人接。家裏鑰匙鐘靈毓不知道在哪兒，照這麽發展下去，怕是進不去家門。

肖秉彜：“要不這樣，你住我那兒。”

“不用，我打算爬進去。”

他吃驚，“你爬進去？！不是……你還會幹這個！”

“嗯吶，我大學的時候爬牆爬習慣了，就是不知道工作幾年後，這身手還行不行。大門我還是爬不上去的，恐怕得去你家爬牆。”

肖秉彜：“……”他今天真的開眼了，肖秉彜嘴角揚起，“行啊，那就來吧。”

兩人邊走邊說，“今天坐了一天的車，累壞了吧？明天給你接風洗塵，有啥特別想吃的沒？”

“都行呀，你說了算。”

都行的話，“那我給你炖只兔子？你是不知道，養了這麽久的兔子，一個個的，又大又肥，肥得流油，一層辣椒油潑上去，那叫一個香啊。”

鐘靈毓站住腳，看着那張神采飛揚、滿是戲谑的嘴臉，狠狠瞪他，“肖秉彜！你真的煩死了！”明知道她喜歡兔子，還專門請她吃小兔，賤兮兮的。

“哈哈哈哈……”

老耽聽說了情況，看到鐘靈毓打算爬梯子翻牆回家，“秀姐，爬進去倒是容易，可是、你要怎麽出來呀？二老不知道去了哪裏，你進出也不方便，我倒是建議你最好在這邊住一晚，二老回來之後，你再回家也不遲。再說，肖子家裏還有好幾間空屋子，你要不在這兒将就将就？”

肖秉彜掐着腰，“放心，家裏的房間都很幹淨，我定期打掃，你還是住樓上，我們幾個都在樓下，不上去。”

老耽分析得頭頭是道，肖秉彜家的住宿條件也好，爬牆她不是爬不上去，就是爬進去之後，出不來了。這麽一看，鐘靈毓對老耽的提議有點心動，但她還是不好意思，躊躇道：“那個，多財能不能陪我一起？”

“我以為你猶豫什麽呢，讓它陪你，我去給你抱一床夏涼被。”

于是，鐘靈毓今晚就住在了肖家大院裏。

至于那不見蹤影的鐘阿爺鐘阿奶，他們現在人在上海，在兒子兒媳的家裏。沒錯，他們這是罵人來了。

鐘阿奶坐在客廳沙發正位，将長輩的威嚴全擺了出來。鐘父鐘母悻悻地坐在一旁，不敢說話。

“到底怎麽回事，什麽叫秀秀撒氣任性自己回佰雲村？孩子跟我們住了那麽久，什麽脾氣秉性，我能不清楚？”

“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媽，秀秀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回去創業，燕燕也沒說她幾句，這次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我們真的沒做什麽呀。”

“沒做什麽孩子能一個人離家出走？！鐘偉華，你的年紀漲了，腦子能不能也跟着漲漲！”

鐘偉華看了眼自己的父親，他正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茶，完全沒有半點幫忙的意思，他汗流浃背，心想，今晚這頓臭罵，怕是躲不過去，只得聽着母親罵完了。

鐘母見自己的丈夫被這樣辱罵，心裏也不好受，“媽，秀秀這孩子，越大越叛逆，一點都沒有小時候聽話……”她話還沒說完，鐘阿奶一震手杖，“你給我閉嘴！”

“我還不知道你，哪次秀秀離家出走不是因為你，到現在了，你還敢當着我的面說秀秀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