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玩具
第六章 玩具
祁劭随意攏了攏披在肩上的風衣外套,蒼白瘦削鎖骨随着動作從暧昧燈光下一閃而過。他站在夜場前,唇色淡薄,眉宇修長。懶洋洋的斜睨顧盼之間有少年朝氣與成人迷醉交相揉雜出的獨特氣質,是一種懶倦而又漫不經心的鋒利。
祁明城在他身旁站定,男人五官輪廓成熟硬朗,下巴處有一道小小的美人溝。微長的發用發膠固定住,向後梳成大背頭。深沉黑眸之中古井無波,卻威懾犀利,是與祁劭如出一轍的窒息感與比之更甚的陰鸷兇狠。
一名黑衣保镖見自家老板下車,腳步匆匆小跑過去,躬身給祁明城點了根煙祁明城最愛登喜路的雪茄,抽起來的味道甜而濃郁,又帶着絲絲的辛辣感,濃烈不膩,單純的上瘾。
祁劭卻受不了這個味道,眉尖微蹙,離他遠了些。祁明城才抽了一口,見自家兒子如此嫌棄,面露遲疑,糾結一瞬,最終還是忍痛割愛似的連雪茄帶火機往保镖手裏一推:“拿走,今天趕上親兒子生日,我一口都不抽,誰勸都沒用!”
祁劭嗤笑一聲,保镖面部表情有一瞬間的遲疑和僵硬。祁明城卻沒在意他,只朝着那被砸的稀爛的店面擡了擡下巴:“龜兒子還沒出來呢?膽子比芝麻還小,倒是學會了仗勢欺人,果然是狗眼看人低!”
他說這番話是有來由的本市商圈有三大巨頭,祁明城,周南征與封寒棟。祁周兩家一向有合作,卻跟封家不太對付,這本也沒什麽,商人之間勾心鬥角,矛盾摩攃再平常不過。只是最近封家人搭上了一條商業新貴的線,抱團取暖,仗着勢力稍稍壯大了些就野心畢露,将矛頭對準了祁氏的運輸生意,用很不光彩的手段從祁氏公司搶走了好幾個大單子,等于說用遠低于成本價的價錢把祁明城到了嘴邊的肥肉給叼走了。
若單單只是如此也不至于讓祁明城大動肝火祁氏家大業大,幾個上千萬的單子雖然不少,卻也真沒放在眼裏,被人蠻橫劫走就算是做慈善賺聲名了。畢竟圈裏的人都看着呢,封家什麽作派人盡皆知,相比之下祁氏就更加惹人同情,這對祁家也未免不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新路子,祁明城叱咤風雲多年,看得門兒清。
可壞就壞在封家人太過嚣張,眼瞅着祁明城沒怎麽表态就以為祁家人軟弱可欺。于是變本加厲的放肆,成群結隊的聚集了幾十個纨绔子弟去祁家名下的夜總會上門鬧事耍酒瘋,睡服務員,圍追堵截鬧得不得安生。總經理被纏的沒了辦法才去找了自家老板,一五一十說明情況之後祁明城頓時火冒三丈,這封家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臉,欺人太甚,給他三分顏色就來開染房了!
于是當機立斷,直接派人來砸了封氏旗下最大的富華夜場,現下祁封兩撥人僵持着,封家人卻遲遲不露面,不知是膽怯還是去找了救兵。
左右祁家都不在乎就是了,來巡查一趟不過只是看看砸出來的成效怎麽樣。既然結果還算滿意祁明城也懶得跟那幫子虛情假意的人周旋,直接把自家秘書留下,還開了張空白支票:“封家來人了直接算算,該賠多少就賠多少,就說是本老板今日心情不好,砸了他家招牌,聊表歉意。”
這話說的也是十分豪氣且嚣張了。事實上祁明城也确實沒那麽多時間在這兒耗,他還要趕着回去陪自家兒子過生日呢。
祁劭懶懶的靠在車座椅背上,對這場鬧劇不置一詞,祁家早年間基業不太幹淨,洗過黑錢。後來也是慢慢的才退了出來,産業鏈交易也光明正大了許多。而祁家老爺子是黑白兩道都涉足過的人,更是比旁人多出幾分膽量與豪氣。用這種手段對付封家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人行徑,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今天是你生日,”祁明城大馬金刀的坐在前座,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自己邪氣不羁的兒子,“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祁劭把玩着銀制貔貅打火機,骨感纖長手指仿佛沾染了光暈般柔美,眼眸在層層疊疊冷光裏冰涼銳利,不帶絲毫感情。
“阿劭?”祁明城疑惑的喊了一聲。
祁劭手指一頓,終于舍得直起頭來,正視他的父親。
“父親,您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梁女士的忌日。”
祁明城面上笑意一僵,立刻洞悉兒子心中想法。當年他的發妻梁緣生祁劭時難産離世,祁劭連他媽媽的一面都沒有見到。祁明城從此之後就對這個害死自己發妻的孩子又愛又恨,在祁劭小的時候也做過不少傷人心的事情。而孩子漸漸大了,他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終于找回一顆慈父之心,懂得善待親生孩子,奈何祁劭不怎麽吃這一套,更是對祁明城給他娶了繼母一事耿耿于懷。于是父子二人的感情就越來越僵。直到現在,祁劭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即使是有了新歡,也不要忘了給他生下名正言順繼承人的發妻。
車裏的氣氛很微妙,祁明城像是被祁劭噎住了似的,往日在公司能言善辯的人這個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車裏雖然開着暖氣,溫度卻像是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司機老老實實的坐在駕駛座上,老板沒說開車,他的兩條胳膊就規規矩矩的垂在一邊,感受到這對父子之間的暗流洶湧,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祁劭半阖着眼,鼻間傳來一股淡淡的皮革味道,聞着令人作嘔。他聞的心煩,幹脆把車窗降下,面朝窗外透透氣。
冰冷卻新鮮的空氣大股大股的灌進來,祁劭百無聊賴的往外瞟了一眼,眼神恣睢,卻猝不及防的與一雙眸子對視,那雙桃花眸很大,很亮,倉皇含淚,惶恐不安,卻又如泣如訴,婉轉動人,一顆大大的淚珠砸下來,讓祁劭忍不住手指微蜷,幾乎有了一種被燙傷的錯覺。
這是現在的男孩,後來的祁行第一次與祁劭對視。後來無論過了多少年,祁行都始終記得那天的冰雪寒夜中,有一雙遍布陰霾的眼睛仿佛含着冰一樣上上下下,直白放肆的打量着他,宛如盯上獵物的眼神讓人只是見過一次就膽戰心驚,不寒而栗。
雪夜中他們互相對視的幾分鐘時間裏,誰也不知道祁劭究竟想了什麽。然而這似乎并不怎麽重要,因為祁劭在居高臨下的掃視了祁行一番之後,忽然漫不經心的一笑,語氣痞氣不羁的向前座坐着的男人直截了當的道。
“父親,我想要一個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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