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煙花

第十二章 煙花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祁行一直坐在一邊默默的聽着。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所以即使祁劭說的話他都清清楚楚的聽在耳裏，也不可能說出任何反駁的話。他本來就是個玩意兒，沒人重視，沒人在乎的玩意兒，祁劭說的是事實。

倒是周子行在瞥了他一眼之後，突然勾起唇角笑了：“這位小朋友怎麽了？看上去不太高興的樣子。”

他笑起來的樣子痞痞壞壞，好像問的是很正經的話，但是語氣卻讓人忍不住牙癢癢。祁行木着臉就當沒聽見，反而是祁劭瞅着他，忽然笑着說：“他臉上不是一直沒表情嗎？你是怎麽看出來他不高興的？”

“就是一種感覺嘛。”周子行翹起來二郎腿，“這小孩長的挺漂亮的，別落在你手裏被摧殘得不成樣子了。”

祁劭目光涼涼的看着他。

莊宇似乎是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只留祁行坐在一邊，手指絞着衣角，眉頭緊皺。

回去的路上祁劭沒再飙車，祁行的暈頭轉向稍微得到了收拾。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很怪異，祁行清楚祁劭是為了跟家裏對着幹才故意把他帶出來的。盡管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這樣的行為到底有什麽意義。他想，如果是他自己有一個家的話，他一定會好好的守住這個家，不會輕易和家人鬧矛盾，眼前這個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別墅大門緊閉，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人。祁劭在密碼鎖上輸入自己的生日，門打開了。玄關處燈沒有開，祁行跟在祁劭身後皺了皺眉。

玄關處的确沒有人，但是轉過彎去，客廳裏祁明城和楊溪柔正分別坐在主位和次位，祁明城聽見門響的聲音，冷厲的目光刺了過來。

“阿劭，你帶着祁行去哪裏了？”祁劭剛吊兒郎當的坐下，祁明城就問。

“去和朋友玩了，有問題嗎？”祁劭目光挑釁。

“你楊阿姨說喊你去吃飯，你答應都沒答應一聲，直接就走了。”祁明城按捺着怒氣，但是青筋還是在額頭上直跳，“你到底想幹什麽？這麽不服管教，天天出去跟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是沒有把你自己當成咱們家的繼承人嗎？”

“咱們家的繼承人到底是誰，決定權難道不是全在你嗎？”祁劭冷笑，“既然想要繼承人，就讓這位姓楊的阿姨給你生啊。不過……”祁劭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楊溪柔平坦的肚子，“她跟了這麽多年，也沒能給你生個一兒半女的，父親，不會是你不行吧？”

這話說的，的确是挑起戰火的最好導火索。

祁明城不負祁劭所望的怒氣值飙升，拍案而起，大聲嘶吼：“祁劭！你聽聽你現在說的是什麽話？你還有個繼承人的樣子嗎？如果你母親還在世的話，看到我把你教成了這個樣子，她會怎麽想？對我也就算了，你小時候我對你做的事情确實對不起你。但是難道你連你母親的臉面也不顧了嗎？你就這麽想讓你的母親對你失望嗎？”

“從來都沒有人對我抱有希望過，更別提失望。”祁劭嗤笑，“別再跟我說這麽冠冕堂皇的話，我聽着惡心。”

楊溪柔坐在一邊，臉色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祁劭的話刺中了她的痛點，這麽多年她的确是沒能給祁家添個男丁，不是沒有去檢查過。但是雙方的功能都正常，因此一直說是運氣問題。但是運氣又一直沒來過，所以祁明城才會對祁劭寄予厚望。

而現在他們父子兩個人之間隔閡漸深，祁明城會怎麽想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的她呢？楊溪柔不乏擔憂的看着青筋暴起的祁明城。

祁明城覺得自己血壓有點高，自家兒子一直放縱不羁，他因為對他心懷愧疚，也沒有怎麽管，但是現在看來，這種情況不能夠再繼續下去了。如果他以後真的沒有其他兒子的話。自己身去之後，全部家業就是由這個兒子來繼承。如果他不成器的話，他這麽多年的努力，豈不是毀于一旦了？

現在祁家雖然處于商業中的龍頭老大地位，但是盛久必衰，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永久保持不變的。今天他最厲害，明天就會有別的人取代他的位置。他不能不防，而只有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男孩，他才最放心。

“阿劭，關于你母親的事情，有時間我會給你細細講。”祁明城捏了捏眉心，語氣終于是妥協下來，帶着些無奈，“我也不奢求你對你楊阿姨有多客氣，你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禮貌？”

祁劭沒搭理他，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祁明城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即使是在商業領域叱咤風雲的成功人士在這個時候也難免顯現出來頹唐。

“溪柔，”祁明城低聲說，嗓音有些沙啞，“當年梁緣難産去世的時候我是非常傷心的，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深情的人，可是沒有想到那麽快，我就遇到了別的女人，然後又娶了你。”他痛苦的低着頭，“我是不是因為太花心了，才會不被自己的兒子喜歡？”

楊溪柔沉默，對于祁明城的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到現在還記得當年遇到祁明城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出身貧窮，只有一副相貌能拿得出手。不懂人心險惡，也不滿意家裏人給安排的親事。于是拼着一口氣跑了出來，想在大城市裏找一個立足之地。但她沒有想到，沒有學歷文憑的她要在大城市裏生活會如此艱難，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保姆的工作，又因為長相太過漂亮被女主人趕了出來。而見到祁明城的第一面，是她在夜場工作時被客人刁難着喝酒的時候。

夜場裏工作的女孩漂亮的不少，可像她這麽漂亮的，實在是罕見。她沒有什麽別的本事，只有一副容貌拿得出手。可是也就是因為這份亮眼的容貌，她遭到了其他女孩的嫉恨，一個領頭故意在工作的時候刁難她，把她推給那個肥頭大耳的客人。而她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根本就不敢反抗，只能任由那只鹹豬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又被迫灌下一杯一杯的白酒。

那酒太辣了，她即使是接受過了訓練也沒有喝慣。被嗆的流出了眼淚，那些客人卻哈哈大笑，一邊摸着她的腰，一邊繼續毫不留情的灌她。

她太無助了，幾乎是立刻就哭了出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句完整的話都不能說出來。她在那一瞬間，其實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雖然給自己介紹了一份自己都不怎麽滿意的親事。但是如果和現在的處境相比的話，她可能還是會選擇回到那個貧困的小山村。她是一個有自尊的人，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羞辱。

而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祁明城像是神明一樣出現，拯救了她。

被男人從那個男人懷裏拽出來的時候，她還很懵，淚眼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但是她聞到了這個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非常清淡，卻又回味悠長。

這是一個非常小衆的味道，但也是一個非常令人安心的味道。楊溪柔幾乎在聞到這個味道的第一時間就對這個味道的主人産生了好感。然後他聽到了一個非常低沉醇厚的男聲響起：“不好意思，李老板，這個女人我看上了。”

李老板非常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就陪着笑點頭哈腰的說：“沒關系，沒關系，您既然喜歡就帶走！只不過沒想到您也喜歡這一款的女人，我還以為……哈哈哈！”

李老板後頭說的到底是什麽楊溪柔根本就沒有聽清，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這個男人吸引了，她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穿着，非常簡約的西裝外套。但是卻不是規規矩矩的穿在身上，而是袖口卷起，敞着扣子，卻不會讓人覺得輕浮，反而是一種氣勢不凡的悠閑。

還有那個李老板對比鮮明的是，他有着非常英俊的相貌，英俊到近乎嚣張了，這也導致楊溪柔不太能夠判斷出來他的年齡，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年輕。

但是後來她就知道了，這個男人已經四十歲，并且有一個十幾歲的兒子，他的妻子也是因為難産去世，而他的發妻死後他一直沒有再娶。在旁人眼中，他似乎是一個非常深情的人。

楊溪柔對祁明城的好感就又上升了些。而當祁明城把她救下來之後，她就察覺到了自己已經動了心。向來在很多事都很怯懦的她在這件事上卻選擇了主動出擊，不放棄任何可能出現在祁明城面前的機會，努力的吸引祁明城的注意力。而她最後也成功了，因為有一天，在一個非常平常的午後，祁明城忽然笑着跟她說，我們結婚吧。

那個時候明明是白天，她卻仿佛看見了天空中絢爛的煙花，那麽亮，那麽美，璀璨驚豔了她整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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