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對不起，江導。”溫泠扯起嘴角，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笑得不好看，“我還沒有看到這一幕。”

其實她看了，還看完了。

江百福導演輕飄飄“哦”了一聲，擡起眼皮看她，一點也不惱，“沒事，現在看啊，我等得及。”

溫泠的指尖攥着劇本就快把紙給捏破，“可是導演我馬上要和公司解約退圈了，我的競業協議也不允許我再參加劇組拍攝。”

夏一瑞顯然很震驚，“溫溫姐你要解約退圈，什麽時候的事？像你這樣有天賦的都退圈，那我這樣不就是個笑話嗎！”

可能是太過吃驚，夏一瑞有些口不擇言，完全忘了這是變相在嚴厲的江導面前貶低自己沒天賦這件事。

他睜大眼睛，終于反應過來時，只好拼命禁閉嘴巴防止再說錯話，拼命跟溫泠搖頭。

溫泠抿唇輕笑一聲，她覺得自己才是個笑話。

真可憐，十二年的合同禁锢了青春，巨大的盛宴一場落幕又如此凄涼。

“然後呢？”江百福從導演椅上站起來，那雙鷹一般的眼睛緊緊盯着溫泠，他重複一遍，一字一句清晰落到溫泠心上，“然後呢？”

溫泠被問得怔住了，“解約退圈嗎？”

“是的，”江百福點點頭，“解約退圈，然後呢？”

在家躺半年，然後等到沒錢了爬起來再找份工作養活自己糊弄過去這輩子？

可是她哪來躺着的資本，房子沒了，吃飯也得解決吧？

溫泠絞盡腦汁在腦海中想了一番，才發現她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養老的開始，她為了拿到房子就拒絕了21號提供的拿房解約的方案。

21號罵她傻也勸她，讓她別走原書劇情的老路，她回答得是什麽？

她說——

“真好，陽光明媚，有房無貸，未來可期。”

是啊，她從剛開始就知道自己如果按這條路走下去，會走完炮灰任務，成為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劑，一路黑紅。

這些都是她從開頭就知道的事，而她現在又在做什麽？因為自己的炮灰助攻任務而害怕嗎？

她溫泠做了幾百個炮灰任務，随随便便拉出來一個都是保質保量完成，評分是能上快穿任務金榜的分數。

現在只不過是繼續一個她信手拈來完全能處理好的炮灰任務罷了，自己又在因為什麽而害怕恐懼。

她心頭警鈴大作，這兩日的自己怎會如此小孩心性，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畢竟當年她的皇姐捏着自己下巴一把把她甩到一邊，逼她去和親時就說過，“藺朝雲，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跟我耍小孩心性。”

溫泠斂下心中的萬般情緒。

她，溫泠，早就長大了。

“所以這戲你還試嗎？”江百福問她，“圈內都知，試我江百福的戲千金難買一個機會。錯過這村可真沒這店了，你要考慮清楚。”

溫泠擡起頭，眼神裏是難得的堅定，“謝謝江導，這戲，我試。而且我敢肯定這個角色肯定是我的。”

這約她也不會解，這房也沒人能從她手裏搶走。

只剩下夏一瑞看着打啞迷的兩個人搔搔頭，不知所意。

*

黎玥走進咖啡店，一眼就看見了帶自己入行的前輩。

“玫姐。”她坐下跟對方問好，“什麽事啊，竟然吹動您這個大忙人來找我。咱倆得有個兩三年沒見了吧？”

被叫做玫姐的女人攪了攪咖啡，笑眼看她，“最近休息得還好吧？做咱們這行的，藝人惹是生非時可是得二十四小時連軸轉，難得能有這樣的安生時候。”

黎玥也點了杯咖啡，一聽這話臉上笑容也更甚，“借玫姐您的吉言，我确實好久沒睡過飽覺了，這不一辭職，把幾年欠下的覺都睡夠了。”

“你那閨蜜的孩子還好嗎？好像叫——對，溫泠，也是在圈內是你的藝人吧？”

玫姐輕嘆一口氣，“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媽媽早早就去世了。你也累了，這些年除了要忙工作，還要處處關照這個孩子。這你辭職了，她怎麽辦？”

“謝謝您關心還記得這事，不過她也要解約了。”黎玥的咖啡剛好被服務員端上來，捂住咖啡杯，食指點了點杯壁，“姐，咱倆也是老熟人了，您當年帶我入行，也算我老師。您這突然找我，肯定不是單獨問問我的現狀這麽簡單吧。”

她擡手喝了一口，“您要是有什麽需要我黎玥幫忙的，您說一聲，我肯定能幫的都幫到。”

玫姐被黎玥逗笑了，“小黎，你啊你，這麽多年還是這個性子。那我就直話直說了？”

黎玥點頭，把手中端着的杯子放下，“您但說無妨。”

“有獵頭公司找我，讓我勸你去青耀娛樂當經紀人。人家打你電話給你發郵件你都不接不回，這不找到我派我來當這個說客了。”玫姐噙着笑，還從一旁的包包裏翻出一打紙來，“相關待遇我都給你帶來了，你自己看看。”

“我不去。”黎玥沒帶一秒糾結，直接拒絕。

“小黎，不是我說你，為什麽不去？不說這青耀娛樂簽了梁尋、許亦舟這樣的當紅明星，還有一堆老的演技派在那，是多少年輕經紀人向往的地方，退一萬步，青耀整個集團發展勢頭正猛，我要不是做幕後投資工作了，我都想去。”

黎玥低頭看咖啡杯，沒有說話。

“我是真的為你好。”見黎玥不答話，玫姐把手上的資料往前推了推，“那行，不去有不去的道理，你跟姐說說，為什麽不去？”

黎玥就快一個白眼快翻天上去，還能有什麽理由，她讨厭顧卿耀呗。

渣男，這麽多年不現身，她還以為他死了呢，結果等女兒長大了來坐享其成。

但這個理由似乎也不是那麽光明正大，誰家經紀人因為讨厭董事長不願意入職公司啊。、

她随口找了個理由，瞎扯：“我不喜歡他們集團娛樂公司帶藝人的理念和方式。”

玫姐錯愕一下，端咖啡杯的手差點不穩：“那好辦啊，他們說你入職以後你帶的藝人他們一律不幹涉，你說了算。”

黎玥：“……”

“而且，告訴你一個內部消息。”玫姐湊近黎玥，“青耀集團旗下娛樂公司正在收購衍辰公司，目前在走程序，你手下那小姑娘溫泠的經濟約估計也轉手到青耀集團了，一時半會兒解不了。”

這個消息，宛如平地起驚雷，炸得黎玥的眼睛倏一下放大。

“姐言盡于此，你好好考慮吧。”

*

“你怎麽找到這兒的？”溫泠放下手中端着的道具面條，擰眉看坐在桌子邊的少年。

這個弟弟許久未見，臉上的稚氣和嬰兒肥褪去不少，但是卻不知從哪個大人衣櫃裏掏出來的西裝，袖口就差長出一節，平添了不少滑稽。

“二姐，不是我大老遠從老家那邊過來，你就請我吃這個啊。”少年睨了碗裏的面條一眼，“我在家，生日那天娘都不會讓我吃這麽坨的面，但既然你親自煮了，我就勉為其難吃一次。”

少年扒拉了兩大口，顯示是真的餓壞了，但嘴裏還是得理不饒人，“你說說你，幹嘛要跟爹娘過不去，嫁給阿瑞哥多好，人家也是留洋回來，你倆青梅竹馬，知根知底。”

溫泠視線有些迷離，她擡頭下意識看了眼屋檐。

哪裏有屋檐，只有試戲房間的直愣愣線條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少年還在咬着筷子喋喋不休，“二姐，你有沒有再聽我說話，你就是這麽迎接找了你半天的親弟弟的嗎？”

“姐，你等會兒要出去嗎，怎麽穿了個旗袍？”

溫泠這才像是回過神來，她随意摸着的袖口繡花針腳嚴密，觸感絲絲像是傳到她心口。

“是。”她聽見自己開口，“你提醒我了，我等會兒有個女中□□的面試，現在不走來不及了。你慢慢吃，吃完不夠廚房還有。”

溫泠起身，跑了兩步，快走到門口才意識到自己的形象，放慢了腳步。

少年心裏奇怪，嘀咕一句，“現在女中面試得穿旗袍嗎，長衫馬褂不是更好……”

他無聊用筷子蘸了蘸吃完的面碗中的清湯，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對着遠去的背影喊了聲：“二姐——”

對方沒應他，還在往前走，女士高鞋跟的鞋跟清脆富有節奏，一下一下卻讓他的內心更加混亂。

他加大了聲音，幾乎用盡全部力氣，“二姐——”

溫泠腳步停住，指尖扣住掌心的肉，扣得她生疼，她緩緩回頭，眉眼溫柔，“嗯？”

穿着蹩腳的西裝少年捧着碗，目光灼灼：“吃完了。”

女生神色認真，眉眼弧度極淺，往日輕笑清晰可見的梨渦被情緒吞掩，她說：“沒事，還會有的。”

夏一瑞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劇本裏刻畫出來的柳聲慢的形象。

他昨晚熬夜背劇本的時候，實在是難以想象自己喋喋不休一通卻了無回話的對面坐着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現在，他知道了。正如柳昌序所說，二姐的笑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仍定格在我求學那日院內梧桐樹下，風勾起她的發梢，笑容又淡又柔，總有種我看不懂的憂傷。

彼時我用盡全身力氣喊她，像是知道後來命運要開的玩笑。後來我知道，那種悲傷叫離別，是永別的別。

江百福知道溫泠一定可以，但他沒想到溫泠還能超常發揮，連帶着讓夏一瑞都進入狀态了。

他連道了兩聲“好”，溫泠此刻給他帶來的驚喜勝過那日晚上他看到那張“最好的林彎”的照片時的激動。

靜态照片裏的溫婉女孩回頭一刻，跟柳聲慢無聲重合。

也是那夜，因為選角失眠的他一拍大腿，當即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溫泠來試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