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如果酒店用得是普通的鎖，溫泠早就上手撬了。

但她偏偏不會，她怎麽能不會呢……

溫泠現在雙手發顫，甚至拿不出手機來。

秋天見溫泠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忙不疊上手扶她。

許亦舟大步沖上來，幫着一起扶起溫泠。

他沒有說話，眼中神色卻是說不出的晦澀難辨。

他掃了溫泠幾眼，放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轉身回了房間。

他的手機在房間裏，如果要聯系酒店前臺拿房卡也是用房間裏的座機最好。

打完兩個電話，他重新回到溫泠身邊，蹲下抓住她的手，指尖碰到觸感涼得讓他自己都有一瞬驚詫。

“溫泠，看着我，擡頭看着我。”許亦舟跟溫泠強調，也跟心裏的自己強調，“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女孩的眼神下意識地跟着他的話過來，又随即反應過來，別扭地扭開了頭。

許亦舟知道有滴淚滑落到他的手背上，也滾燙地翻湧到了他心上。

“哪裏？哪個房間？”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人未到聲音已至。

警笛和救護車的雙重鳴聲中，房門被工作人員打開了。

溫泠跪坐在走廊地面上，仰起頭去看，她看不清被擡出來的魏銘的表情。

所有人的臉在她眼中似乎一瞬都變得迷糊，走廊的光七迷八瞪的，看不真切。

最後垂下胳膊的一滴血，掉在了她跪着的大理石地磚旁。

溫泠腦中的弦猛地斷了，她突然擡起自己的手腕。

看不清楚，但上面絕對沒有劃痕。

不是——

不是，那輩子——

溫泠發現自己控制不住指尖的發顫，怎麽會這樣呢……

“誰報得警？”有人大聲詢問。

“我。”許亦舟站起來。

整個走廊裏吵吵嚷嚷的動靜和腳步聲太大，不少房間打開了一條縫，又悄無聲息關上。

*

“溫溫姐，我現在送你回去吧？”單秋天搓了搓手，覺得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

溫泠靠在醫院的牆壁上，擡眼看了下還顯示“搶救中”的搶救室，“再等等吧。”

不遠處，幾個人在手術室門口團團轉，有一個中年女人紅着眼嚎啕大哭，“誰知道會這樣？如果知道會這樣我絕對一句重話都不會跟他說！”

其他兩個人不理會，只是冷眼看着在發瘋的中年女人。

聽到有腳步聲，溫泠擡頭看，發現是繳費完的許亦舟跑過來。

折騰了一天晚上，又是幫配合警方完成調查，又去替魏銘手術繳費，許亦舟眼底的烏青不比其他人好到哪去。

溫泠接過他手裏的單子，機械地看了眼，“等他醒了再找他本人要吧。”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那個發瘋的中年女人率先湊上去想要拽住出來醫生的手。

“病人家屬，搶救成功了。”醫生躲閃不及，“不要太激動。”

不是狗血電視劇裏爛大街的劇情，溫泠長舒了口氣，掩面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許亦舟看着溫泠手上被淚暈開了一半字跡的繳費單，心如刀割。

那一世，她是不是也是勸說她自己的呢？

許亦舟覺得喉頭頓頓的，幹到他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憋出一句：“我送你回去吧。”

單秋天連忙搭話，“還是我送溫溫姐回去吧，本來也是我分內的事。”

“讓他送——”溫泠目光有些渙散，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答得模糊，“秋天，你先回去吧，我和許亦舟老師順路的。”

一路上，溫泠都看着窗外發呆。

等到了小區門口，她魂不守舍徑直推門下車。

後面保安大哥在大喊：“不是小夥子，你硬闖什麽呢！”

“啊，不好意思，您也是業主啊，請進請進。”

……

溫泠後知後覺才察覺許亦舟一直跟在她身後。

她站在門口看許亦舟，“怎麽，你還要跟我進去嗎？”

許亦舟不回話，她也懶得理，在門口跟他互相幹瞪眼。

最後，是許亦舟妥協，他微側過身，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摁到了鎖上。

滴——溫泠家的門開了。

溫泠雙瞳微怔，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她剛想問你怎麽能開我家門鎖，只是話還在嘴邊，她就被許亦舟拽進了房內。

許亦舟沒開燈，兩人的心跳清晰可聞。

溫泠靠在門背上的狹小空間，手上那只修好的手表不知道怎麽回事，秒針走動的聲音嘀嗒嘀嗒，穩步向前，走在她心上。

兩人面對面，溫泠總覺得許亦舟的呼吸就快撲到她的臉上，然後吹顫她的睫毛。

她安靜數着嘀嗒聲，然後她發現自己根本數不清，每次都被溫熱的呼吸打斷。

溫泠重新開始數——

不對，她為什麽要數呢？

她使勁推開眼前的人，卻發現對方穩如泰山。

明明那天抱她時還能推開的，溫泠迷惑地眨了下眼。

下一秒，她的嘴角有種輕淺的癢意傳來。

她聽見對方笑了一聲，借着微弱的光，他又落了一吻在她嘴角，但仍舊是稍縱即離。

他說——“阿雲，時間到，祝你生辰快樂。”

“本來應該在手機上給你發信息祝賀的，那機會這麽好，就當面表示吧——”

許亦舟聲音悶悶的，像是浸濕吸滿了所有水分的海綿，“我都這樣了，你喜歡我，別喜歡魏銘好不好。”

溫泠覺得自己心被什麽撓了一下，撓得她痛到皺眉，“藺……子霄？”

什麽她的生辰，只有藺朝雲的生辰才在秋天，也只有藺朝雲才過農歷九月初十的生日。

所以他眼巴巴跟着上來，就是為了等到第二天，第一個跟自己說生辰快樂。

所以，他是藺子霄，許亦舟也是穿越過來的，許亦舟就是藺子霄。

溫泠被自己心中突然畫出的等號驚到。

那輩子，那唯一比較快樂的時光裏，少年從來不聽會君子遠庖廚的訓誡，總是在她生辰的時候給她做一碗長壽面。

面當然很難吃，少年的手藝總是讓她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還稱得上一個合格的廚房殺手。藺朝雲總是吃兩口把筷子遞給少年，逗對方吃一口。

少年鼓着兩頰，不肯吃，“長壽面得自己吃，不然就不行了，而且在鍋裏我特地給自己多下一根吃過了，味道可以的。”

藺朝雲捧腹大笑，她哪裏不知道藺子霄好吃的标準，經歷過饑荒挨餓的少年，只要是能入口的東西，他都能面不改色說好吃。

藺子霄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阿雲，你為什麽笑？你是太開心了嗎？”

少年癟了嘴，像只洩了氣的皮球，“我不管。他們都不記得你的生辰，但只要記得就好，以後每年你過生辰，我都跟你說生辰快樂，給你做長壽面，我還給你加很多很多個雞蛋，對，我給你加兩個。”

“我不要兩個，我不想考滿分。”藺朝雲更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夠了她眯着杏眼戳少年臉頰的酒窩。

她知道上次少年剛剛從夫子那學了兩個就是很多很多的意思，但乍一聽确實戳到了她的笑點。

少年很迷茫，撓撓頭頂，“那你要幾個？”

藺朝雲避而不語，只笑意盈盈跟他逗趣，“說了有什麽意思，你自己猜。反正我就每年等你的長壽面和雞蛋。”

只是後來的藺朝雲沒有等到少年每年的生辰快樂，也沒有等到加了蛋的長壽面。

有句話怎麽說，遲來的深情總是比草深的。

而人總喜歡在年少的時候輕易許下諾言，總以為來日方長，踐行可待。

溫泠垂下眸，只是世上哪來滿分的長壽面呢？

“藺子霄，許亦舟，原來是這樣。”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冰冷過，“所以你想幹什麽？重新讓我走一回老路嗎，想看我再過可笑的一生？”

“公主……”身份颠倒，曾經是她祈求他不要去，現在變成了對方字字帶着懇求，“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溫泠拒絕，她紮着自己的心，一寸寸往下，“現在請你從我家出去。”

“許亦舟，在我還有禮貌和理智請你出去時，請你出去，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溫泠把每個字都咬得清晰，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溫泠知道，黑暗裏，她的指甲已經嵌入到了她的掌心，她決堤的情緒已然馬上就要控制不住。

藺子霄死了，藺朝雲也死了，永遠留在那個世界裏了。

她嘗到了嘴角微閑發苦的味道，是那輩子她經常夜深人靜時獨自苦呷的滋味。

啪——

水晶燈被打開，突然的光亮輕柔地落在對方肩上，對方眼裏，可這突然的輕柔卻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許亦舟退後一步，自嘲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眼底是不可置信的落寞與自我嘲諷：“阿雲，你教我說，遇事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可是現在你卻連我的解釋都不聽就讓我走。”

“好。”許亦舟點頭，“既然你讓我走，那我就——”

“偏偏不走！”

回應她的是，是許亦舟重新覆過來的陰影和吻。

“既然身份都戳破了，還有什麽好裝。公主你教給我的，未達目的，不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