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襯衫夾

第5章 襯衫夾

對淩意舶抽風想要跑出去撒歡的想法。

楚漾表示理解。

還是那句話,二少爺精力充沛需要發洩。

但是今天不行,得明天。

淩意舶那張挺順眼的臉就差皺成一團。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問為什麽?

楚漾給出的理由是還需要準備,下次想要出行請提前二十四小時預約,下班時間勿擾。

還有下班時間?

當然有。

幹這行幾乎沒什麽空閑,只有晚上十點交班後的時間是暫時屬于他們自己的,楚漾通常就安排四人輪崗,值班的人在別墅一樓的客廳坐班,可以淺眠,就是不能回房間睡。

淩意舶一聽想出個門還要提前預約,有點煩躁起來了:“能不能先消失?”

“是。”

立刻馬上消失,有求必應。

楚漾選擇消失的方式是出門轉圈圈,繞着別墅走了一會兒再走回來,也算是讓自己冷靜冷靜。

二十來歲的年紀被限制自由,有點脾氣是正常的,更何況這是會跳牆會咬人的淩意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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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淩意舶沒想到那麽快又在家裏看見楚漾了。

Alpha抱着胳膊站好,以談判的姿态:“楚漾,你的日薪多少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單獨再給你開一份一樣的,你帶着你的手下在小島上到處去玩兒,別看着我,行麽?”

總而言之,別跟着我。

楚漾聽懂了他的意思,那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啊。

“不瞞您說,我也想,”

沒直說,楚漾拿過放在桌子上的計算器,利落回道:“但是這樣會敗壞我們的職業道德,以後就做不了這一行了。想買斷如果按照日薪來算……算我身體抱恙做到三十五歲就退休,您需要支付我這個數。”

計算器上顯示數字:6048000。

淩意舶眉一挑:“你認真的?”

“真的。”楚漾心如止水。

“錢打你賬戶上你就走人,別玩兒不起。”淩意舶故意激他,知道就算給了錢楚漾也不會走。

“可是比起六百萬,”

楚漾收起計算器,将雙手背于身後,低頭道:“還是您的安危更重要。”

淩意舶一怔,轉身回二樓了。

等淩意舶睡下後,楚漾抱着工作電腦,定制完了淩意舶第二天的行程。

作為Alpha,淩意舶的易感期是專門有人監測的,他現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記錄日期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楚漾身上。

對着打印出來的紙張勾勾畫畫,楚漾記下了易感期可能來臨的那段日子,再把紙張放進碎紙機。

碎片旋轉着飄進垃圾桶,白得像雪。

嚴格執行提前二十四小時制定出行計劃,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證淩意舶在易感期時的安全。

關于淩意舶的事,楚漾總是更上心些。

睜眼閉眼又是一天,淩意舶睡醒後對楚漾現在專業到要計劃行程感到震驚,他知道楚漾原則性很強,很難去做出規劃外的選擇,事情發展與一開始的規劃相悖會讓楚漾難以接受。

計劃書寫得十分詳細。

中午用完午餐後出發,交通工具不再是那輛Urus,而是被楚漾一通電話打到集團總部給派人專門換成了一輛沒那麽惹眼的攬勝。

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楚漾難得發了點兒脾氣,說不知道底下的人怎麽想的,這種非常時期給淩意舶配一臺這種車,是怕有人不知道他在渝水嗎。

下午一點抵達渝水市主城區的繁華地段,在商場結束購物後去俱樂部見朋友,晚上八點往黎昌走,去阿蘭若的酒吧,那是一個才興建不久的旅游度假區。

文檔準備完畢,楚漾想了想,除了轉發給雷蒙德交由淩沣過目以外,是不是還需要給淩意舶一份?

看管是看管,人權還是要講的。

炸毛的貓是需要摸和哄的,犬類不一樣,不管他反而會自己咬着繩子來求心理安慰,說白了就是不能被忽視,得要什麽給什麽。

嗯,那就再添加一句……

空餘時間交由淩二少爺自由活動,括號,安保人員随行。

再括號,可以只有楚漾一人。

淩意舶身體素質不錯,真要遇見什麽危險,楚漾一個人跟着也能保證安全。

他領着四人中最高的工資,自然需要挑起最重的責任。

“安保人員……”

陳迦禮翻着楚漾發在工作群裏的文檔,聳聳鼻尖,“我怎麽聽着那麽像保安!”

他轉頭看李觀棋,想要得到贊同。

李觀棋翻白眼:“你看我幹嘛,我們本來也差不多啊?白天守着人,晚上守着房子,這不是保安是什麽。我看啊,只差有客人來訪了,配着迎客松,開一次門給兩元錢,不算黑心吧?”

周渡接話:“你們安靜點兒,楚首席拿着行程計劃表上樓了,估計是要給淩二少爺看一下。”

“打印成紙質的了?為什麽不直接微信傳?”

“首席不想加他微信吧。”

“應該是。”

“……閉嘴。”

其餘二人望天。

在敲響淩意舶的卧室門之前,楚漾做了點心理建設。

深呼吸,楚漾,別緊張。

這只是一份工作,淩意舶只是你的雇主。

他知道淩意舶為什麽總是被自己惹生氣,卻又不知道怎麽緩和這樣糟糕的關系。

他們之間的矛盾像無法解決的僞命題。

這次回來淩意舶要是偶爾在集團總部與他打個照面就算了,時不時在別的保镖口中聽到對方的名字也就算了。

可偏偏被安排回了最開始的樣子。

“誰?”人聲隔着門板。

其實從少年長變成男人是很快的事。

人的聲音卻是無數個被置放在歲月裏的回聲,都說味道和聲音最能寄托記憶,楚漾沒聞到過淩意舶的味道,所以眼下這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狀況一下将他拉回了從前。

去年,長豐航運舉辦第66艘貨船下水儀式。

楚漾和同事一起接着東南亞當地卡頓得一幀一幀的網,在直播視頻中聽到過淩意舶發言的聲音。

那時候網速太慢,視頻并不清晰,畫面中只有一個模糊的男聲在說“感謝全體員工的付出”。

當時楚漾在心底默默地回複:不客氣。

哇,二少爺終于露面了,他聲音好有磁性,據說長得也好看,不知道回國有沒有機會見到他。

同事誇贊結束,用手肘碰了碰旁邊不出聲的楚漾,喊了聲,楚首席?

楚漾靜靜地看着屏幕,沒有說話。

那句“感謝全體員工”在腦海中取代了他離開首都時聽見淩意舶講的最後一句話。

他看着網絡診斷有誤的标識,關掉手機。

在熄屏後的黑色反光中發愣,仿佛看見的是淩意舶的臉。

如今,記憶中模糊不清的面孔變得漸漸具象化。

淩意舶正斜靠在床上打PS5。

他穿的睡衣面料是純黑真絲,領口紐扣敞開了兩顆,隐約露出胸肌中間的溝壑,光澤感十足的面料随手臂的動作而滑落,一條腿彎曲起來,膝蓋撐着手肘。

平時要是能少嘴硬幾句,完全能再帥上一個新臺階。

楚漾沒看他玩的是什麽游戲,程序化地把紙質計劃遞過去給淩意舶過目。

掀起眼皮掃了一眼白紙黑字,淩意舶問道:“你是J人?”

“……”

楚漾目不斜視:“難道您是P人?”

“有話好好說,別罵人,”淩意舶沒放下游戲手柄:“你說的是數字P?”

“是,”楚漾還是想解釋一句:“沒有罵您的意思。”

淩意舶覺得好笑:“不用用您稱呼我,裝什麽?”

“裝得有禮貌,”楚漾垂眸,“二少爺。”

淩意舶一下笑不出來了。

他拖長尾音,一字一句道:“二,少,爺——你是為了惡心我才這麽叫的?”

楚漾沒否認他的話,“那你想要我怎麽稱呼?”

淩意舶不看他:“還是叫淩二吧。”

和以前一樣。

以前森叔聽楚漾私底下這麽叫,還把楚漾叫去訓斥一頓說這樣沒規矩。

那會兒淩意舶直接進房間把楚漾拉到身後去,說是我讓他這麽叫的,我自己的人自己管教。

楚漾沒想到淩意舶會把這個事又拎出來,好端端一個要求還加了個“還是”。

深藏在心底的回憶成了水中壓不下去的海綿,慢慢就這樣漂浮到了水面上。

“好,淩二。”

楚漾喊了一聲,聲調平緩。

淩意舶随手把游戲手柄往床上一放,翻身下床,眼神無意間落在楚漾的腰身上,莫名再挪不開了。

這腰身圍度不至于纖細,也絕對在男人中,又或者說是在Beta中算一截标準的勁瘦窄腰。

再往下,精心熨燙過的襯衣衣擺緊緊貼在腰腹,黑西褲一塵不染。

他真的還沒分化嗎?

淩意舶算過楚漾的年齡。

六年前任職時是十九歲,今年二十五歲,早就過了分化期,但集團也找過醫生來說這樣的情況不算個例,僅多算非常特別……

如果不是淩沣給看管團隊配了陳迦禮這麽個反應慢半拍的Alpha,淩意舶真的會懷疑楚漾已經分化了。

保镖團隊講究分配協作,遇到這種人數少的情況,通常都是一個Alpha配幾個Beta。

但是,如果集團一手培養的保镖首席是Alpha,怎麽可能秘而不宣?

淩意舶作為二少東家,在楚漾出國執行任務的這三年裏,也沒有聽說過任何有關于楚漾分化的消息。

只聽探子說楚漾在第幾次海運中保護淩思岸全身而退,說淩思岸對楚漾比較特殊。

還說楚漾一拳把當地夜市上調戲他的人打進醫院,說楚漾在分公司開了個小班教新人格鬥術,說楚漾操勞過度發燒住院——

說楚漾已經登船,楚漾要回來了。

三年時間不長不短,楚漾那張巴掌臉上褪去了嬰兒肥,變得瘦削、沉靜,外表完全長成了一個合格保镖的樣子。

神情少了倔強,更多了冷冰,很少有笑臉。

分明是在記憶裏那麽生動的人。

無數個日夜,淩意舶都恨不得不管不顧地下一趟南海,想沖到楚漾面前讨要一個結果,想抱住他問他苦不苦——

此刻他那一雙慣會施號發令的手正垂在身側,往上,是他跳動的脈搏,那是楚漾沒有消失在世界上的證明。

他只是消失在淩意舶的世界了。

可現在隔得那麽近,淩意舶連他半根手指頭都不敢亂碰。

這是以前就那麽寶貝着的人。

“如果沒有什麽事,就請按照計劃用完午餐後出發。”楚漾擡腿要走。

他一擡腿,大腿上一處環形痕跡随動作凸起。

“站住。我還沒有允許你離開。”淩意舶叫住他的動作。

楚漾很配合地站定轉身,不管二人之間相處态度如何,雇主的指令總是要聽的。

“這是什麽?”淩意舶摸上去。

距離太近,堆砌起來保護自己的圍牆頃刻間坍塌了一大半,他還是忍不住亂碰了。

楚漾下意識服從來不及躲,站住沒動。

明明對方要求查看的是西褲,卻感覺像被淩意舶觸碰了西褲下緊繃的皮膚。

空氣凝固,對方發燙的指腹把西褲快要燙出個洞,燙得楚漾呼吸亂了幾拍。

他向來又冷又安靜的眼眸終于有了起伏,頭一回有些不敢看淩意舶的眼睛。

對視會出賣每一個心虛的人。

再鎮靜如他也一樣。

“襯衫夾。用來固定襯衫的下擺,這樣才不會褶皺。”楚漾放在身後的一只手攥住又松開,掌心薄薄一層汗。

“這種東西,以前我可沒見你戴過。”淩意舶專注的眼神一動不動,但喉結動了。

“以前年紀小,骨架沒長開,戴不上。”楚漾回答。

這倒是真的。

六年前楚漾雖然足夠強大,但才十九歲,臉蛋和身材都還沒有完全成熟,襯衫夾這種帶輔助作用的配件戴上很容易松開,再加上眉眼過于稚嫩清秀,平時跟在淩意舶身後完全還是兩個少年,怎麽穿西服都不協調,工作服反倒以寬松的襯衫為主,偶爾還會穿Polo衫裝一下老成,和現在的氣質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調性。

“我也想要。”

一百寸游戲屏幕明明還亮着,上面槍林彈雨正在厮殺。

敵方幾個帶火焰的手雷炸得滿天飛,淩意舶沒按游戲暫停,也沒往屏幕上看一眼。

他看人從來都是無所謂的樣子,下巴擡得高些,極少有這樣低着頭看什麽的時候,鼻梁又很挺,從楚漾的角度看,鼻骨上一道銳利的棱角,和他稍微側身露出來的胸肌中縫連成一條極具吸引力的線。

很難說他不是故意往這邊偏了一星半點兒。

楚漾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好了。等到你有穿西裝出席的場合,我會為你準備一套的。”楚漾放軟語氣。

不知道為什麽,之前一直以“您”尊稱,楚漾從來沒覺得他做這些事有什麽問題。

可是當稱呼用語被迫改成了“你”,他便覺得兩個人仿佛又站回了一個平等的位置,那麽互相需要,那麽密不可分。

見淩意舶還在看自己的大腿,楚漾摸了摸口袋,從裏面拎出一條備用襯衫夾扔到淩意舶懷裏,說:“給你,這是我的。”

淩意舶輕松接住:“這就送我了?”

楚漾“嗯”一聲:“你可以先試試大小,我再給你準備你的尺碼。”

拎起那條襯衫夾看了眼,淩意舶将其随手搭上床邊,沒有回應他的話:“你就不好奇我要求去商場是要買什麽?”

我又管不着你。

管了你又不會聽。

楚漾擡眸不答,雙眼皮的褶皺很深,眼睑上分隔開一道深深的線。

淩意舶終于把視線挪開了,拇指轉動手柄,屏幕上一杆槍又舉起來,氣定神閑:“我是要去給你買衣服。”

楚漾面露疑惑。

淩意舶語氣輕快:“在家不用穿那麽正式,可以換點兒有意思的款式。”

他連按了幾發子彈炸得震天響,敵方一位天選倒黴蛋被擊斃,其他隊友立刻從畫面裏的廢墟掩體處朝淩意舶投射來一枚火箭彈。

楚漾:“……”

他覺得,那一發火箭彈是往他頭頂飛來的。

他好想徒手空接後把彈藥塞進淩意舶腦子裏炸開花,看看裏面到底裝的是什麽。

他們的工作服已經很五花八門了,夏季制服、冬季制服、黑襯衫、白襯衫,甚至連沙灘褲都有。

括弧,為了陪淩二少爺去附近沙灘上做日光浴的時候穿。

又買?是要玩什麽角色扮演嗎。

滿頭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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