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課堂

第39章 課堂

聽到敲門聲, 溫檸吓了一跳。

下意識以為沈淮序追出來,但轉念又一響,都隔了有一會兒了, 應該是別的事。

溫檸腳剛擡起來, 又慌慌張張轉身摸出桌上的小鏡子。

眼睛挺亮、皮膚挺白——挺漂亮。

手掌拖住臉頰捂了下,看不出來紅了, 挺好。

想着男人剛剛突如其來的行為,和對新得結果的懷疑。

推開門, 溫檸沒好氣問:“幹嗎?”

語氣裏,刻意的味道很明顯。

門被推開, 沈淮序看着她又光腳踩在地板上,眉頭微微一皺, “怎麽又沒穿鞋,把鞋子穿上。”

溫檸積攢着的思緒被他兩句話忽然帶走, 但沒理會。

因為看到沈淮序揚手遞過來的電話, 她愣了一瞬。

——江女士?

來不及想怎麽回事, 江女士中氣十足的聲音就闖進耳朵。

“溫檸, 你幹嘛呢?給你打這麽久電話也不接——”聲音聽起來急匆匆, 溫檸無意識小臉揪着, 腦袋偏了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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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聽起來跟平常的溫柔不一樣。

小時候,每次幹了壞事,溫老板和江女士都是連名帶姓叫她的。

比如,她誤吞了口香糖,那天甚至寫好了遺願清單, 還坐上公交車準備去看海。

後面兩個人把她追回來, 回家以後,她眼睜睜看着——

江女士變身紅太狼。

就差一個平底鍋。

“怎麽了?媽媽。”以為是自己闖了禍, 溫檸垂眸蹭蹭鼻尖,故作自然的撒嬌。

剛剛對着沈淮序,故作底氣剛要燒起來的小火苗,頓時又被一盆冷水澆滅。

沈淮序看出她開門的時候氣勢洶洶,像個戰士,眼下又乖巧無害,低頭賣乖。

說是川劇變臉都不為過。

他眉梢微挑,輕笑了聲。

電話遞過去的同時,又微微俯身,手落在她腰後,輕輕一提,把人攔腰抱起。

吓得溫檸驚呼,另一個手掌趕忙捂住嘴巴,才沒驚呼出聲。

只眼睛睜大了看着男人的眼,分不清是控訴還是什麽。

沈淮序沒理她,距離近,聽得到那端說着什麽。

“剛剛給你打了好幾遍都沒人接,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兒了?”江佩雯聽到溫檸的聲音,人終于和緩下來。

剛剛?

剛剛周舒桐說她喜歡沈淮序,溫檸覺得心煩意亂,直接靜音丢開手機,像丢開一個定時炸彈。

一頭紮進電腦郵箱。

想到這裏,溫檸做賊心虛挪開視線。

把人放到床上後,沈淮序只側目看了她一眼,随後就若無其實轉身回了書房。

溫檸嘴角還抿着,神情有些愣。

手裏原本冰冷的金屬,忽然燙手起來。

手機還在她手裏呢,手機主人就這麽——走了?

好在江佩雯的聲音又把她拽了回來,“你懷着孕,媽媽都擔心死了,還好小沈電話打得通。”

“……沒有,能出什麽事,剛剛在準備開學上課的東西,沒聽到。”因為僞裝,溫檸不自覺換上笑嘻嘻的語氣。

江佩雯聽出她這語氣太不正經,當她不把懷孕的事放心上,連珠炮似的絮絮叨叨:“雖然你這孕頭期是過了,但風險可多了去了,去人多的地方、太累、吃得不好,可都有危險……”

溫檸打斷施法:“江女士,你這都快趕上唐僧了。”

“每天給我轉不下5個朋友圈鏈接還不夠啊。”

江佩雯板起臉,“你這死丫頭,有你這麽說媽媽的嗎?”

溫檸:“……”

雖然無奈,也只能把話題轉回去,“那我尊敬的母親大人,是有什麽要吩咐我的嗎?”

“我跟你爸爸要去歐洲旅游,到時候我們去看你。”江女士言簡意赅。

溫檸知道,她在外面念書工作的時候,溫老板總帶着江女士滿世界跑。

甚至一度讓她覺得,兩個人的報複性旅行,是慶祝終于把她這個小的給送走了。

但是,她才離開家多久!

“我才離開不到一周而已啊?你們這麽想我的嗎?”溫檸沉默片刻,反問。

江女士帶了點兒嫌棄的語氣,“誰說這麽快要去看你了,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去你那兒,等我們玩兒累了再說。”

溫檸:“……”

對話最後結束在江女士要跟另一個人說話,“小沈呢,你把電話給他,媽媽有話要跟他說。”

溫檸猶豫了下,想起他在書房開會,但還是說了句“等一下”,腳一勾穿上拖鞋,輕手輕腳敲了下書房的門。

敲了一下,沒聽見動靜,剛要跟江女士說不方便,門就被從裏面拉開。

果不其然,男人的視線先落在她腳上。

明知他看不見,溫檸藏在拖鞋裏的腳趾還是不自覺抓了下。

不知道是房東留下的還是誰買的。

鞋子一黑一白,是貓貓的造型,還有兩個耳朵。

像……情侶款。

總之,不像沈淮序的審美。

“說完了?”他複而擡眸問。

溫檸只眨了下眼睛,把手機遞回去,“我媽……想跟你說幾句話。”

沈淮序一手接過手機,另一手自然地落上她的頭頂

溫檸愣住了,只直直看着那雙漆黑的眸。

男人手掌微微用力。

溫檸不自覺跟着他的力道轉了身。

等腦袋上熱度盡數離開,溫檸回眸。

書房的門已經被關上。

溫檸站在門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剛剛……幹什麽?

她折回房間,又舉起鏡子仔細端詳。

這,算是正常的顏色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檸才聽到書房開門的聲音,她好奇電話裏說了什麽,踩着拖鞋就跟進廚房。

沈淮序聽到動靜,扭頭,語氣裏帶了警告,“雖然是夏天,但是也不能光腳,地板滑,還容易感冒。”

溫檸沒理會,只好奇發問:“我媽跟你說什麽了?”

問話時,她用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看着他。

沈淮序後退一步,打開櫃門。

“沒說別的,就說看好你,別被拐賣,不然一定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溫檸眼巴巴看着他擡手從裏面取瓷盤,想也沒想,“……就說一句話?”

盤子淨白,質感磨砂,愈發顯得拿住他們的手骨節分明。

他偏過頭,“那你覺得還要說什麽?”

溫檸語塞了片刻,随後臉上挂起情緒,直言道:“你才被賣了還幫人數錢。 ”

說完,不留餘地,轉身就要走,卻又被扣住手腕,

溫檸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沈淮序注視着她,問:“晚上想吃什麽?”

溫檸手掌受蠱惑般落在肚子上,在房間看了這麽會兒文獻,他這一問才覺得自己餓的不行。

想了想那天超市買回來的菜。

“水煮蝦。”她說。

沈淮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沒多說,從冷凍層把秘魯大蝦拿出來。

蝦是鮮活急凍,化凍以後很新鮮。

點了單溫檸沒走,看沈淮序把蝦倒進鍋裏。

她站在旁邊,評價得簡短,“水煮蝦,這也沒什麽味道。”

沈淮序視線落在她身上,不動聲色道:“那你想怎麽樣?”

溫檸對視一眼,“加點兒東西吧。”

幹脆利落打開冰箱門,從裏面拿出塊兒火鍋底料,直接放進去。

這段時間,她越來越饞嘴,總在沈淮序做飯的時候,找各種理由,往裏添東西。

沈淮序挑眉問她,“這就夠了?”

溫檸小臉裝模做樣皺了皺,“我也覺得這營養不夠。”

沈淮序看着她,擡擡下巴,示意她繼續。

溫檸果斷從冰箱裏拿出盒牛肉,放進去。

然後兩人一來一回,她又找了無數理由。

“可是這樣海鮮就看不出來了。”

加魚肉。

“魚肉有了可是沒有膠原蛋白。”

加雞爪。

“有膠原蛋白不能沒有蛋白質。”

加雞蛋。

……

她對添食材小游戲樂此不疲,直到有聲音落在耳邊,“12-13周,你的體重只能增加2.6斤。”

語氣輕飄飄,語調沒什麽起伏。

“為什麽?”溫檸想吃,據理力争,“我又不減肥。”

男人漆黑目光落在她倔強的小臉上,“體重會影響後面的生産難度。”随後又特意加了句,“也更容易有妊娠紋。”

溫檸不死心,半試探半轉移話題,“我媽真的只跟你說了一句話?”

沈淮序沒因為她的小把戲啊偏離話題,輕飄飄反問:“還是說,你想長妊娠紋?”

溫檸看着一鍋的菜和肉。

可算知道那天去超市,這人為什麽要買體重秤了。

雖然現在還不到顯懷的時候,但想着到時候可能會飙升的體重,和大起來的肚子。

她還是勉為其難收了手。

口吻故作大方,“……行吧,我忽然覺得這好像也差不多了。”

——

他們到巴黎5天,比準備開學更忙的,是送到家裏的快遞。

有一開始從國內寄過來的東西,還有後來又新買的。

雖然快遞上門,但收拾起來也不是個小工程。

早上,溫檸起床,收拾好從卧室裏走出來,看到一個巨型箱子,驚訝問:“你買了什麽?”

這麽大件,肯定不是她的,她買的東西都小巧而精致。

“你也需要一個書房,現在的桌子比我預想的小,所以又買了一張。”他把快遞拆開,裏面是帶組裝的書桌。

這個房子是三室,卧室一人一間,只留下一個空房間,理所當然成了書房。

最開始沈淮序給管家交代的是把書房做成兩個人都能使用的。

但後來搬到一起,他才見識到溫檸的習慣。

東西不少,占地空間也不小。

只能臨時又給管家交代,但那時候離航班出發已經很靠近,所以快遞又等了幾天。

溫檸詫異,因為她的卧室要比沈淮序的好太多,朝陽、面積大,有獨立的衛生間,也有桌子。

“我也用書房嗎?”

沈淮序站起身,把剪刀放回島臺上。

目光平靜,看了她一會後,淡淡道:“夫妻雙方本來就在共享生活,當然要給予你你需要的空間,這個空間本來就也屬于你。”

“噢——”溫檸頓了頓,應了聲。

但很快,就輪到沈淮序愣住了。

桌子他組裝好,溫檸開始搬東西,像小動物确認領地,把自己的東西都拖回窩裏。

淺灰色毛氈桌墊,胳膊放上去不會冰冰涼涼、電腦顯示屏增高架,長時間看屏幕,對頸椎好、插着郁金香的花瓶、空蕩蕩的置物架、臨時裝進一個箱子裏的香薰、幾個顏色各異的娃娃……

看她一樣樣的拿進來,沈淮序微微側頭看了眼。

自己的那張桌子上,一個顯示器、一臺筆記本、一個鼠标、一個筆筒。

沒了。

如果說到這裏,他還能眉頭不那麽緊鎖。

但看到溫檸又拿進來一箱的鍵盤。

沈淮序止不住道:“你是八爪魚嗎?”

兩只手,用那麽多鍵盤。

溫檸睨他一眼,一個個拿出來,示範給他看。

雪杉綠,麻将音,聲音好聽;

透明色,冰塊音,敲着輕松;

複古色,風鈴聲,看着開心;

……

直到介紹完,溫檸像炫耀寶貝似地問:“怎麽樣?是不是給你打開了新世界,你如果想用我可以借給你的,不用謝。”

沈淮序手指短暫撐在眉頭按了按,“收拾好,你自己用就行。”

“免得哪天壞了,你來找我哭。”

溫檸:“……”

誰會找他哭。

她的形象又不是愛哭鬼。

——

這樣收拾快遞的狀态一直持續到開學那天。

溫檸看着郵件裏發的通知,雖然離開了幾年,但現在回來,學校的路也還記得大差不差。

她順着走廊往前走,突然迎面碰上一個人。

是陳思雨。

陳思雨也認出她來,小小驚訝後主動打招呼,“溫檸!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你了。”

她先主動提起之前兩人都在學校的事,一來一回的聊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階梯教室。

但進門時,迎面又看到一個人。

是一身誇張打扮的李夢蕊,生怕別人在一群人裏看不到她。

李夢蕊顯然也看到她,眸中的驚訝轉瞬即逝,眉頭微颦沖着她道:“诶呦,這不是當初覺得讀研壓力大,走了的人嗎?怎麽又回來了?”

溫檸和李夢蕊本科在國內不是一個學校,但同一個專業,到索邦以後就成了同學。

饒是溫檸一個慣來與人和善的人,也和她處不和。

李夢蕊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說Maria對她印象很好,如果考慮念研究生,就給她寫介紹信。

而索邦每年的留學生名額又十分有限,明明她們同時進的學校,選一樣的課,憑什麽溫檸比她獲得了更多的機會,就總把她當競争對手。

她沉浸在拿到交換機會後的享受,有了歐洲簽證,今天去挪威、明天去荷蘭、後天再去冰島……把交換當gap。

溫檸每天泡在學習小組裏,周末也是聚衆寫作業,烤箱裏熱着雞腿,大家打開經典電視

劇,快速吃吃聊聊笑笑,又回到學習狀态。

上課也積極,老師問問題,她見不得沒人回答,所以總自告奮勇,Maria當然對她印象認可。

而這些,李夢蕊都不知道。

最後溫檸結束交換的時候,她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雖然自己留校還沒确定,也沒耽誤她到溫檸面前耀武揚威。

溫檸對她沒耐心,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連怼回去的時間都沒浪費。

現在,聽她這麽認為,溫檸瞥她一眼,道:“我回來,你是得覺得有壓力了,畢竟你連課堂作業都及格不了,更何況畢業呢?”

“……”

她當初混文憑,只選課不上課,花錢請代修,但有一回法院捉作弊,她僥幸才成了漏網之魚。

沒上課,自然作業寫不出來,成績差的學分差點就要不夠。

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再說下去對她毫無益處。

李夢蕊撇撇嘴,看溫檸一眼,不說話了。

溫檸往教室裏走,只留下一道背影。

陳思雨和她一起,溫檸納悶,“學姐,試聽課你也要聽嗎?”

陳思雨:“到了博二,有當助教的機會,我跟導師申請了,就當來學習一下怎麽上課。”

溫檸點點頭,覺得也合理。

想要未來走學術道路,助教也是個有用的經歷。

又走了幾步,陳思雨主動跟她說:“她當初沒能留下來,我看過申請記錄,她是申請了三次才成功的。”

“而且還在另一個導師手裏,你們接觸除了專業課,也不太多,不用搭理她。”

她們都是同一時間從國內來的,李夢蕊的日常作風,她也聽到過幾次,不喜歡,也就沒多在意。

溫檸眉眼彎彎,“我知道,謝謝學姐。”

索邦的教室層高很高,講臺後面是一整面牆的壁畫,走廊也是木制的長椅和地板,天花板懸挂着各式各樣的吊燈,像盜夢空間的樣子。

學校裏開設同類課程有不同的老師,為了幫助學生選擇,課程正式開始前,教授進行一堂課的試講。

來得早,溫檸百無聊賴刷起手機。

但從門口走進來一個人開始,原本吵鬧的教室更加躁動起來,仿佛所有人都需要說話而緩解目光追随帶來的沖擊。

溫檸察覺到不同,不經意看過去。

只一眼,神情就愣住了。

手機都自動熄屏了視線還落在那抹身影上,半天沒反應過來。

沈淮序哪怕只是站在講臺上,就能輕而易舉成為人群的焦點。

他慢條斯理的放好電腦,拿過數據線接上大屏幕,整個過程從容不迫,看不清表情,但穿着一身休閑西裝,舉手投足都優雅矜貴。

溫檸有一瞬間的恍惚,這人早上還跟自己一起從公寓出來,怎麽現在他站到講臺上了。

……他不是應該去實驗室嗎?

在她發愣的時候,臺上的男人已經适時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Ethan博士,也是Sorb實驗室的成員,本門課程教授Paul Bloom博士臨時有事,我暫代他進行這門課的試講。”

犯罪心理學課程體系裏也包括醫學內容,不需要專業,但會多少涉及一些,所以也是選修,協助進行現場分析時使用。

沈淮序做完自我介紹,陳思雨湊過來跟溫檸低聲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學生這麽熱情的課。”

不禁感慨,“果然美貌是第一生産力。”

“這麽……誇張?”

“對啊,我跟你說,這絕對是待這麽久以來最帥的教授,跟明星似的。”

溫檸配合着,僵硬的笑了笑,沉默着聽耳邊激動的發言。

直到電腦開機的間隙,講臺上的男人擡頭,遞來古井無波的視線。

或許是心虛,溫檸條件反射垂頭,幾乎要趴在桌子上。

她動作太明顯,惹得陳思雨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溫檸腦袋還藏在長發裏,手指裝模做樣在課桌上摸——這桌子,可真桌子啊。

她搖了搖頭,“這桌子看起來還挺新的。”

陳思雨笑了,“莫名奇妙的鐵律,畢業以後,學校一定會升級設備,我們當時走了以後,教室裏有些時間久的桌子,都換了一遍。”

溫檸“噢——”了一聲。

再擡頭,是被明顯起哄的聲音抓起來的。

看到屏幕上的投影,溫檸頓時整個耳廓都紅了,尴尬的就差腳趾摳地。

自從上次沈淮序調侃她是八爪魚,溫檸就一直‘懷恨在心’,想着,一定要找個機會報複回去。

原本是聽到貓鬧出動靜,沈淮序出去看,後來直接去廚房做飯,讓她幫忙把電腦關上。

溫檸湊過去,看到黑漆馬虎的屏幕,軟件也只有零星幾個,空的跟電腦被人抄了家一樣。

所以趁着機會,她給他電腦桌面換了個花花綠綠的二次元手繪圖。

可可愛愛到跟他本人一點不符。

溫檸從換上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期待起沈淮序眉頭緊鎖的樣子了。

那表情,想想就開心,肯定很下飯。

但現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個她精挑細選的壁紙,就這麽被公然放在大屏幕上。

索邦的教室像博物館,看起來幾乎還是幾百年前的樣子,古典建築很有文化韻味,如果再來往幾個老學究,就更妙,頭頂是暖黃的燈光,腳下的木質地板踩起來會嘎吱作響。

還有人來晚了些,急匆匆,從異常難爬的環形樓梯跑進教室。

所有的這一切,好像都跟站在講臺上的年輕男人,以及白屏上投影出來的……電腦屏幕。

格格不入。

年輕男人斂下眸子,漆黑的瞳孔如墨,目光灼灼。

沈淮序也顯然愣了一瞬。

但他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很快就進入正題,一堂課下來,講的邏輯嚴明又簡單易懂,溫檸出乎意料,以前那些人體上彎彎繞繞的結構,現在聽起來,原來也挺好明白的。

——這人講課竟然也有水平。

還以為他是悶不做聲,又或者講課節奏應該很快,簡潔明了,不拖沓重複。

內心想法一出,溫檸又不自覺地聯想到另一個話題。

她一直把他們定義為塑料夫妻,難道真的是她先入為主,帶了太深的偏見嗎?

他理性但不冷漠?

一個冷漠的人,大概不會樁樁件件都耐心跟她掰扯明白;

不會無意識注意到她的喜好,她這段時間發現,如果一道菜,或者某種食物她吃的不多,兩次過後,餐桌上基本就不會再出現,即使出現也是換着做法出現;

偶爾,還會做出一些讓她意想不到的舉動,比如——安慰她;

……

但她轉念又想起,不帶偏見歸不帶偏見,臉紅也有很多理由,又不能完全等于她喜歡他。

不過想着自己平時的作風,社交恐懼症也跟她扯不上關系,見陌生人她也不臉紅。

溫檸又去找,那個提出讓自己思緒混亂想法的人。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周舒桐估計在處理工作,過了好一會兒回複她:【笑死,你把他當案例對象分析嗎?就是讓你別帶偏見而已,怎麽還研究起來了】

溫檸嘴硬:【這說明我專業】

周舒桐妥協:【也行吧】

【溫檸:你這麽無奈的語氣怎麽回事?】

【周舒桐:畢竟你寫的都是crush小短篇】

【周舒桐:始于浪漫、存于浪漫、終于浪漫,第一眼定生死,至于生活問題……】

【對你還是太陌生了】

周舒桐知道,相比于結果導向,溫檸是個徹頭徹尾的體驗派。

溫檸反應過來,【。】

【你罵我不切實際?】

句號,一個無語又不失嫌棄的符號。

【周舒桐:好朋友的事怎麽能叫罵呢?】

【周舒桐:那叫損】

【溫檸:。】

【溫檸:再見】

溫檸氣的想拉黑人,但忍了忍,還是忍住了,誰讓她倆熟呢。

等她思緒再回來的時候,教室裏正處在Q&A環節,前面幾個問題都還算正常,屬于和課堂內容有關。

但不知不覺,問題就開始偏離軌道。

有人問:“Ethan博士,之

後你也會上這門課嗎?”

全場都是寂靜的,大家仿佛都在等待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沈淮序擡了眼,目光投過來。

溫檸做賊心虛,又把視線偏過去,頭發遮住小臉。

講臺上的人五官淩厲,眼神微微眯起,中和了上揚的弧度,顯得沒那麽有攻擊性。

“這門課的任課教授是Paul Bloom博士。”他說:“如果教授安排有沖突,之後會有其他助教來輔助授課。”

随後又自然無比的答道:“至于我,太太懷孕了,我要騰出時間照顧她。”

他這話一出,教室裏頓時響起很多種聲音,有起哄、有唏噓、還有對那張壁紙了然的笑聲……

但無一例外,都對這個高冷禁欲老師,在課堂上公開秀恩愛的行為——驚詫至極。

只有溫檸:“……???”

她猝不及防擡頭,卻直直撞進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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