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龐大的、奇特的力量像水波一般蔓延開。海底深處，一股前所未有的暗流悄然湧動，仿佛地心深處睜開了一只無形的巨眼。下方細微的震顫，深海中幽藍的海水竟然互相碰撞、拍打出泡沫。繼而，這股力量驟然增強，化作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自那幽邃的深淵中迸發而出。

海水盤旋着湧向海底，将青岚與華微撞得七零八落。

不知哪裏的魚群被海水席卷而來，魚群驚慌失措，鱗片在暗流中閃爍，如同被無形之手拉扯，紛紛偏離航道，向着那未知的深淵疾速墜落。礁石開始顫抖，色彩斑斓的海葵與寄居蟹緊貼着岩石，卻仍難逃被卷入漩渦的命運。巨大的鯨魚在驚恐中翻滾，巨大的身軀在吸力的撕扯下顯得如此無力，它們發出陣陣悲鳴，仿佛為自己軀體的墜落唱響葬音。

海水變得狂野，旋渦中心，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空洞逐漸顯現，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光明與生機。

青岚丹田靈域瘋狂運轉，全身所有的靈力湧出，催動着、聯合着周身所有能驅動的水靈與歸墟肆虐的力量抗衡。靈力催動到極致，血肉之軀難以承受，皮膚爆裂，水中暈出一朵朵血花。

昳彩呢？

若不合力，他們都得死！

青岚注定要失望了，昳彩本就因凡間遭劫神魂受損，一身功力只能發揮出七成，又被青岚設計，受傷、在海中被壓制。她不如青岚還能驅使水靈，此刻僅能用體內最後的力量勉強自保才沒有被吸進海眼。全靠夔骨鞕牽扯帶動着她緩緩上移。

此刻她不但提供不了助力，簡直算是累贅。

青岚顧撇不開這個累贅。求生的欲望讓昳彩緊緊拽着夔骨鞕，艱難地靠近青岚，然後死死扒着他。不知道是為了自救還是為了拉個墊背的。

青岚瘋狂的壓榨自己的靈域、靈脈、乃至身軀。将自己每一絲靈力都抽出，構築出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歸墟的吸力。

血從他的身上滲出，又立即被瘋狂的海水沖散。

昳彩眼中他衣衫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他真狠啊，對自己也這麽狠……昳彩昏頭昏腦的想，可是有什麽用呢，這可是歸墟。若是神尊在此自然能擺脫歸墟，他們兩個重傷的神仙，只怕逃生無望了。

不甘啊……

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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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兩萬年的時光，兩萬年後他會有一個叫華微的女兒，有雄圖霸業……難道華微回溯時光已經影響到自己的生命了嗎？

不，不會的！

青岚心裏還存着一絲希望。

他不能将性命丢在汪洋大海，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做！歸墟海眼——他不會放棄——

青岚仰首發出無聲的嘶吼，他放開身體全部，體內靈力向丹田靈域彙聚，靈脈驟空。接着，海水中的水靈湧入青岚體內，是的，湧入。靈域內形成了極速盤旋的漩渦，漩渦由碧藍的水靈凝聚而成，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旋轉、擴大。霎那間連靈域也被撐大數倍。

如果不是身處海中，青岚現在就是個血人。

即使海水呼嘯着沖走了血液，他的肌膚幾乎全部爆裂，筋肉裸露在海水中，宛若怪物。

他在瘋狂的吸收無妄海的水靈。

凡人血肉之軀豈能承受如此極速而龐大的靈力，他會被撐爆。這本是一種與敵同歸于盡的方式。

青岚別無選擇，不願放棄等死，就只能拼死一搏。

靈域靈脈已經被撐到極限，在爆裂的邊緣。青岚停止吸靈，釋放出力量。一層、兩層、三層。三道靈力屏障成功削弱歸墟吸力，他和昳彩止住了下墜的身體。然後釋放出凝聚着他最後力量的全力一擊——不，不是沖向歸墟，而是沖向他設置的三道屏障。

束狀靈力沖擊撞上屏障特定的位置，靈力屏障反彈，借助反彈之力和束狀靈力的沖擊之力，青岚帶着昳彩被沖向海面。

青岚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只能循着光線而去。仿佛很久，又仿佛是一瞬。當他感覺歸墟的力又要将他往下吸時，一個滑溜溜的粗長物卷在他身上，将他連同昳彩一塊兒拖出水面，帶着他們向上騰飛。

騰飛時他看到最後一眼，是一片刀削斧劈的斷崖——無妄海水位驟降，從汪洋大海變成湖泊，海岸也随之成了陡峭斷崖。

然後他安心的放任意識墜入黑暗。

死生之間，有大造化。

青岚曾經從淩霄神尊口中聽到這句話。

青岚恢複意識時，只感覺身體很疼。疼到他“腦袋”都要炸了，當然他還沒有感受到他的身體，無論是四肢還是腦袋。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他明明有了意識，卻“看”不見，“聽”不見，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卻能感受到疼痛。

疼痛讓他又清醒又混沌。

讓他恨不得死去或是回到昏迷的狀态，又讓他明白自己還活着。

幸好，“外面”有個親昵的力量在撫慰他的痛苦。那個力量同樣帶着水的氣息，與他殘留的水靈意外的契合。那個力量在慢慢的修複他。

意識感受不到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漸漸緩和，他開始感受到手、腳、軀幹……又不知過了多久，只有靈域還保留着灼痛，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水精榻、鲛绡帳，廊柱镌刻着威武的龍紋。

龍紋……碧雲山六合宮。

青岚在淩霄神尊的靜室醒來。

他足足昏迷了五十三天。

“神尊不知給你用了多少天材地寶，耗費多少靈力，你才留下小命。哼哼，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昳彩說着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的話。

她是第一個發現青岚醒來的人。

倒也不奇怪，神尊再随和，起居之處也不是随便就能進出的。起碼蔓蘿就不行。

因為淩霄神尊要親自救治青岚，所以丹愫把昳彩也給留下了。昳彩的傷遠不及青岚嚴重，但她非說自己沒好全需要修養，看在丹愫神君的面子上，六合宮也沒誰攆她。

她就逮到了青岚清醒的瞬間。

青岚從昳彩口中知道了最後一刻卷起他的是蛟尾。無妄海成了無妄澤，在變成無妄原之前，歸墟終于消失了。蛟族沒了栖息地，不得不暫居碧雲山，等待淩霄神尊為他們尋覓一片新的居所。

“你差點自爆那會兒，歸墟馬上就要離開了，不用蛟族救我們也不會有事。哼，白讓他們擔了個救命恩人的名頭，這下好了，碧雲山上下都得把蛟族當貴客待。我還損失了好幾件法寶，送給他們做謝禮。”她說着瞟了青岚一眼，“你那份謝禮神尊為你出了。”

她又開始哼哼：“神尊對你可真好——要說你這次也是因禍得福……看在我們在無妄海也算并肩作戰、歷經生死，你害我在凡間橫死的事兒，還有裝死設計我的事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本姑娘多大度啊……要不是你設計我，我還不會掉進無妄海，也就碰不上歸墟現世……都怪你……你好好兒想想怎麽回報本姑娘吧啦吧啦……”

蛟族及時将他們送回碧雲山，神尊才能救治他。

救命之恩毋庸置疑。

青岚只疑惑，自他醒來，昳彩三不五時出現，不但沒有對他打罵報複，反而一副串門閑聊的模樣，令青岚常常懷疑昳彩被海水沖壞了腦袋。

雖然昳彩不再為難他，他仍得不到清靜。

但凡昳彩出現，下一刻華微就會——

“你怎麽又來了！！！”華微以破門而入的氣勢擋在青岚和華微中間，“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師伯還未好全需要調養，你不許來打擾他！！”華微看昳彩的眼神像看臭蟲。

昳彩看華微像看猴子。“論輩分你得管我叫姑姑，哼，小臭丫頭一個，信不信昳彩姑姑我封了你的嘴巴！”

華微哈哈笑兩聲：“誰封誰的嘴巴還不一定呢！”

“你想試試姑姑我的本事是吧！”

“來啊！輸了可別去祖母那兒告狀！”

“你才別告狀！”

“……”

接下來就是一陣噼裏啪啦。

好吵。

青岚的确還沒好全，沒有心情勸解。

因禍得福……他體內的魔氣在海裏巨量湧入靈力時就盡數化去，再不能給他造成困擾。不過昳彩口中的福不是指這個。

靈力湧入他身體，拓寬了他的靈脈、靈域。比如以前他的靈域空間只能容納一杯水，現在至少能容納一缸水。待他完全恢複、靈力充沛，再與昳彩堂堂正正一戰，昳彩必輸無疑。

死生之間有大造化。

少年時，他無論怎麽怎麽刻苦修煉也比不上最疏懶的神族。他向淩霄神尊尋求能勝過神族的修煉方法。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族與神族的差距，也是第一次聽到那句話。

此時他的狀況，算是造化……吧。

天命眷顧他。

青岚想。

青岚清醒後，便該離開六合宮了。他不是羽族高貴的神女，沒有賴在六合宮的特權。

拜謝了神尊大恩，青岚走出六合宮。

接着去蛟族道謝。

從蛟族暫居之處出來，回竹林小屋。經過流光峰，他不由得駐足停留。恰好齊雲從流光峰飛出來，對着齊雲的冷臉，他應該避而遠之，卻不知怎的問了一句“恒陽可回來了？”

恒陽還在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