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他在等一個人

第四十三章他在等一個人

在星際碼頭邊上，天不亮就有星艦緩緩降落停穩，乘客陸續往來，而星艦本身經過風塵的洗禮在艦身上留下了與各種小塊的隕石碎片碰撞剮蹭留下的痕跡。

原本這些在茫茫星雲中高速移動的小東西，是會給星艦留下致命打擊的。如果運氣不好，碰到核心部分并且造成損傷，那麽既面臨局面可能就是星艦永久性損壞，而上面的乘客将會随着星艦一同在無垠星漢中漂泊直至死亡。

曾經，每一年都有近乎三分之一的民用星艦因為這些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永遠無法抵達目的地。軍用星艦盡管在技術和用料上要遠超民用的規格，但也會因為這些細碎星隕而面臨嚴重損耗甚至報廢的情況。

直到雷達預測的技術和具有高硬度高耐熱度和彈性的制作材料問世，這個問題才得到了很好的解決。技術性的突破，讓星艦失事的風險降低到了百分之一不到。

于是他們能夠更加安心和頻繁的來往各個行星，軍部也能在強大續航之下在浩瀚之中開疆擴土。曾經圍繞着帝星的荒星帶已經逐漸有了屬于本行星的名字，進行了大規模的開發和建設。

而荒星帶變成了更加外圍的那些待開發區和正在開發的小行星。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呢？

驚歲只在帝國的歷史上讀到過這些內容，這是很久遠的內容。作為一段輝煌的成就記錄在冊，成為貴族子弟們的一節課業。

然而并沒有太多人攻讀課業。在帝星，比課程更加生動有趣的東西成千上百。Alpha沉浸在燈紅酒綠的快樂裏，Omega囚禁于暗無天日的內室中。他們都無心去學習和了解那些枯燥的內容。

就連驚歲，也是在看到陳舊的星際碼頭上人來人往，才依稀想起曾經閱讀過的內容。他們擁有着先輩不曾擁有的科技。實際上，這樣的科技已經誕生很久了，投入使用後于歲月長河一同流淌，不曾更新進步。

一切停駐在那個曾經光鮮亮麗的時候，即便現在內裏在時間的腐蝕之下如同一堆被分解後的爛泥。

有一艘星艦緩緩落在了自己的停泊位中，艙門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緩緩擡起，各式各樣的旅人從裏面湧了出來。

除了來往的星艦，也有那種小小的渡船，趁着天色不亮時，噴射啓航。白日裏，這裏只能夠看見神氣威風的星艦。在夜色濃厚之後，那些小的渡船又會偷偷摸摸的從外面悄悄駛入。

“不是讓你送走了人就趕緊回來嗎？”

熙攘的人群中，一個穿着西裝的Alpha忽然出現，他仰頭先是張望了一圈，翕動着鼻子很快皺起了眉頭。他終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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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瘦弱的，佝偻着的Omega。

一頭細碎的短發，發質毛糙，尾部有些泛黃。身上穿着一件并不是很合身的長袖薄毛衣，袖口已經起了球。下面的牛仔褲洗得發白，緊緊包裹在他那兩條細長的腿上。他正站在一個賣手工珠串的攤位旁靜默的看着，絲毫沒有注意到來勢洶洶的Alpha。

一聲暴喝從那個看着文質彬彬的Alpha口中迸發出來。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在廠房裏用廉價布料批量趕制而成的西裝，腳上穿着款式已經過時很久很久的皮鞋。偏偏固執的袖扣、胸針、領帶夾、方巾一個都不肯少。Alpha扯了下脖子上暗沉的領帶，飛起一腳将毫無防備的Omega踹了出去。

那道細弱的，看起來被風吹都會折斷的身形在地上滾了兩滾停了下來。

有些不那麽着急的過路人停下了腳步，紛紛朝他們這裏側目。這樣突兀的糾紛，或許意味着即将上演一場好戲。

在這個混亂的貧民區，永遠不缺戲和看戲的人。

“不趕緊回去，你倒是在這兒發上呆了！家裏那個小的又哭又鬧，你倒是會躲清靜！不知道今天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當初那麽多Omega，我怎麽就選了你這麽個廢物。”Alpha毫不客氣的對那個Omega動手，兇惡的表情，看起來他們不像是伴侶，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敵人。

從Alpha的咒罵中，看熱鬧的人們仿佛得知了些前因後果。

又是偷懶的Omega被逮住了。這沒什麽新鮮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那個Omega一直倒伏在塵土裏，一言不發，任打任罵，雙眼木然的擡頭仰望着，沒有任何光彩。

像個死人一樣。

然而，Alpha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只是洩憤，畢竟家裏還有一堆事兒需要他來做。

人群中，一個異鄉打扮的旅人被這樣的動靜吸引，靜默的站了半響，實在Ⅹ看不下去這樣的暴行。他擰着眉，正氣淩然的站了出來，制止了Alpha洩憤一般，單方面的淩虐。

“這位先生！有話可以好好說。”

Alpha停下動作，斜着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多管閑事。”

“你這樣的行為，每個人都應該阻止！”那人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想要将那個半死不活的Omega拉起來。

那個Omega幾乎應激一般，往後縮瑟了一下，一下縮到了Alpha的身後。

那個路人反倒愣住了。

“呵。”Alpha不屑的笑了一下，散發了一點信息素，偏過頭惡趣味的問Omega：“他救你欸，你要跟他走嗎？”

Omega的臉上泛起了一點兒不正常的潮紅，他搖搖頭，哆哆嗦嗦翕動着鼻翼，嗅聞着空氣中能夠對他産生極大影響的信息素。被标記過的Omega，只能聞到一種信息素。

他從地上爬起來，細長的手指攥住了Alpha的手，乖順的貼了過去。

“呵。多管閑事。”Alpha很滿意Omega的反應。他身高體溫和急促的呼吸極大的取悅了他。以Alpha的了解，這個浪蕩的Omega，此時貼身衣服的布料應該已經洇濕了大片。

Alpha對于Omega，有着絕對的，毫無公平可言的掌控。

Omega被人牽走了。

留下了傻楞在原地的，剛剛踏入帝星的青年，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半晌後，他終于緩緩地動了，沒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碼頭又恢複如常。方才的小小插曲沒有引起一個人的注意，仿佛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驚歲站在窗邊，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他久久未動，望着那個Omega離去的方向。生理上的控制進而操縱了人的內心，對于他們擺脫掉枷鎖的唯一途徑，似乎只有死亡。

等到驚歲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死死握着窗柩，指尖用力到發白，食指嵌入了粗糙窗柩上的木刺，此刻正冒着血珠。

圓滾滾一顆，搖搖欲墜。

落下來一定會在木制的窗柩上染上一點紅。

驚歲在血落下來之前收回了手，随意的将刺挑了出來。針尖大的傷口卻久久未能愈合，一點一點往外滲着血。驚歲只能夠不厭其煩的擦拭着。用了大概是尋常人三倍的時間，這個針眼大的口子才算是止了血。

驚歲卻是一點兒高興不起來。

剛剛那一幕像是按下了回放鍵，反複出現在他的腦子裏。

只有麻木的接受才能夠活下去。而驚歲卻沒有辦法對現狀保持冷漠。因為他也是一個深陷其中的Omega。

Omega可以是玩物，可以是寵物，可以是工具，總之不會是他們自己。身世或許能夠給予一點點保護，然而沒有用的。脖子後面那個小小的腺體，已經扼住了Omega命運的咽喉。

驚歲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已經平靜。眼眸亮得驚人。

此時他在碼頭旁邊的旅館裏落腳。這裏魚龍混雜，環境條件幾乎算得上是髒亂差。但勝在價格實惠便宜，而且離着碼頭特別近。

站在窗邊能将那邊起起落落的星艦望個大概。

驚歲的行囊都換成了貧民區常見的質量和款式，長發盤起，看不出具體的長度。在這裏的人們，是沒有條件留這樣長的頭發的。不夠利落，打理起來成本也高。

後脖子猙獰的疤痕就那麽露了出來，驚歲只能用一塊扯出來的長條破布充作圍巾遮掩一下。

面具讓人一眼就能夠認出他是個Omega。所幸驚歲将它收了起來，将臉大大方方露了出來。但是他這樣臉太過特別，五官無一不寫着我是嬌弱的Omega。他只能夠對臉稍作修飾，讓它不那麽引人矚目。

他來這裏等了一天又一天。要等的人沒有來，要等的船也沒有來。

星網上，關于他失蹤的熱度慢慢降了下去。隐香閣事件也一直沒有公布新的進展。這件事情就這樣慢慢的被人淡忘了一點，沒再像剛剛得知的時候那樣震驚和惶恐。

每個人仍舊按部就班的生活。

驚歲等待無果，卻并不心急。

待到水面恢複平靜之後，魚兒就該出來透透氣了。

隐香閣被盯上了，他幕後之人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最重要的部分還沒有從隐香閣裏查出來。那個人一定會處理。

只是他在等，等一個百密一疏的漏洞，等一個可乘之機。

驚歲也在等。

等一只自投羅網的兔子。也等着鑒別一份是否值得交出去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