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月黑風高夜，工廠舊廠房屋頂，段春水等人繼續吃燒烤。

車裏那份燒烤早就涼了，上城某家私人餐館淩晨三點多給他們重新準備了一份，其中段春水喜歡的炭烤龍蝦肉和口蘑就足足送了十份，還有熬得香氣撲鼻的熱乎海鮮粥。

幹淨又美味，可是桑慢慢一口都吃不下去。

剛才樓下那遍地蠕動的血肉，腐臭難聞的氣息還在鼻尖。她佩服地看着淡定如常吃着燒烤的三人，心裏再次跟系統哭訴：【這個世界太恐怖了（抹淚）。】

連那個一開始她覺得“就這？”的少年，原來也那麽可怕，身陷詭物，臨危不懼。

而這個厲害的少年，此時正罵罵咧咧地打掃衛生。

詭物被消滅後，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它們的外型，凝聚的黑霧化成黑煙飄散，另一部分是他們的內裏，裏面湧動的血肉碎塊散落一地，丁澤天收拾的就是這些東西。

前幾天晚上應該也是他自己收拾的，可今晚看起來他意見格外大，嘴裏一直在憤憤不滿地念叨着什麽。

這些肉塊都被丁澤天扔進了火堆裏，很快就冒出被烤得“滋滋”的聲音，桑慢慢再看一眼小徐笑眯眯吃的烤肉串，捂住嘴巴壓下翻湧上來的幹嘔。

淩晨四點多，丁澤天終于收拾完了，像個撿破爛回來的乞丐，渾身髒髒兮兮的。

這個時間點管理局一定有人，但登記大廳不是每個窗口都有科員，何況這位救世英雄又髒又臭，于是段春水把他們都帶進了酒店。

上城一家高端酒店的經理，親自把他們迎進了頂樓總統套房，套房裏主卧次卧書房餐廳一應俱全，客廳裏還有一整面的無邊落地窗。

丁澤天蹲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上城夜景，感覺到了深深的來自命運的嘲諷。

之前他雙手插兜，欣賞被自己保護的城市時，站的高樓樓頂就是這座上城最高的樓，和此時所在的房間就隔着一層屋頂。

“又在孤獨？”段春水端着一杯紅酒路過問。

Advertisement

“……”丁澤天憤憤地說：“在悲涼，悲涼！”

“嗯。”段春水點頭，喝完紅酒準備去睡覺了。

兩位女生也去睡了，最後剩一個寫彙報材料的小徐。小說危機管理局是一個不需要怎麽開會，就連彙報都非常簡單的自由單位，小徐很快寫完也要去睡了。

“喂！”發現竟然真的沒人理自己，沒人好奇自己的異能和拯救世界的故事，見最後一個人也要走了，丁澤天轉頭問：“你們不問問我嗎？那你們又是怎麽回事啊？”

小徐留下一句：“太晚了，先睡覺吧，明天再說。”

“等下！”丁澤天忙叫住馬上要走出客廳的小徐，“我明早七點還得上課呢！”

拯救世界的英雄還是個不遲到不早退的好高中生。

小徐微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好好休息吧。”

管理局四人是很快休息了，把自己拯救世界的故事潤色了好幾遍，還等着說出自己異能名字的丁澤天，郁郁地在落地窗前蹲了很久。

當窗外天空露出魚肚白，太陽馬上要出來，他終于要去睡覺時，發現根本沒有他的房間。

可惡！

拯救世界的英雄，窩在白金五星酒店的沙發上慢慢睡着了。

托段春水愛睡覺的福，丁澤天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多，補了補拯救世界這幾晚上嚴重缺少的睡眠。

起來後，他就被拉到車上，直接帶去了小說危機管理局。

原本一直較勁不說話，悶着一張臉的丁澤天，在看到管理局那個沒有按鍵，自動上行的電梯後，眼睛一下亮了起來，肉眼可見的激動。

“……”

不知道中二少年又腦補了什麽。

電梯門很快打開，小說危機管理局一樓登記大廳出現在眼前。

中午是一樓一天中，最熱鬧又輕松的時間。

不是每天都會發現入侵的小說，更不是每天都有主角來這裏登記。大多時候科員們都很閑，這裏就成了科員和一些主角們吃瓜八卦的地方，尤其是午休時間。

在不為人知的，明亮又輝煌的大廳裏，各色人物探頭交談，嚴肅又松弛。

丁澤天眼睛更亮了，炯炯有神地盯着這個場景。

段春水把《各書互不嘲笑條約》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簽一下。”

“簽、簽一下？條約？！”丁澤天聲音瞬間變大。

“……”段春水：“你好歹注意一下前面幾個字。”

“好好好！”丁澤天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拿出了做語文閱讀理解題的架勢，認真地虔誠地看向這份條約。

看完一遍後，“？”

沒關系，再看一遍，更加虔誠。

看完第二遍後，“？？？”

說實話，幾人也沒指望這位高中生能通過這份條約，看明白目前的情況。

段春水已經到萬人迷科吃投喂的零食了，桑慢慢看到許雪就粘了過去，而江念又被許雪拽過去分享八卦。

三隊大總管小徐笑着嘆了口氣，再次為新帶進局的主角科普小說入侵和管理局。

“我們隊長自從上次因為打主角被降職後，已經很久沒打過主角了，這次卻打了你。”丁澤天還沒反應過來他和主角的關系，小徐就已經為隊長說上話了，“不能怪他。”

“不僅僅因為你在他困得不行的時候，不斷中二熱血發言，搞得他沒法及時下班睡覺。”小徐說：“還因那些詭物和後續的一堆麻煩爛攤子，不能說全因你，你大概也要負三分之一的責任。”

“倒反天罡！”丁澤天震驚地看着小徐，“如果不是我，那些詭物早就入侵我們的世界了，你不知道後果會有多可怕！”

拯救世界這件事是沒法跟別人說的。

丁澤天時常想，如果別人知道了他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會是什麽表情。

他想象着畫了個表情手冊，期待着那天到來，手冊上的表情出現在衆人的臉上。

終于有人知道了，這幾個家夥，好吧，這幾個家夥也有異能的樣子，不會露出他手冊裏的絕大多數表情，可也不是這樣的吧！

太過分了！

小徐依然面帶微笑，“你知道那些詭物來源于哪裏嗎？”

這個話題丁澤天很感興趣，“我思考過很多次了，它們應該來自于黑暗的異世界，那個世界的設定是這樣，那裏……”

“來自于小說。”

“什、什麽？”丁澤天低頭看了一眼《各書互不嘲笑條約》，仿佛觸碰到了什麽。

小徐跟他講了一遍小說入侵事件，在少年震驚的注視下，說：“你屬于被小說選中，被小說給予主角光環的一類。這一類小說入侵是小說和我們現實世界的人一起達成的。”

“你是不是經常看拯救世界的小說，并且非常渴望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小徐問。

少年沉默。

“因為你這種強烈的渴望，小說借助你達成了對現實世界的入侵。”

小徐具體解釋：“這本主角拯救世界的小就入侵了我們的世界，小說中的詭物自然也出現在我們世界，如果不及時阻止，随着入侵程度加深，小說裏的設定都會在我們世界形成，可能不只有詭物這一類怪物，而激烈戰争中的大規模死亡也會真實發生。”

“幸好這本小說入侵程度很低，不然就算是我們也沒那麽容易解決。”

少年忽然沉默了下來，攥緊了手裏的條約。

以為自己是打倒詭物，拯救世界的英雄，沒想到詭物是自己吸引來的，他是給世界添麻煩，甚至毀壞世界的人。

小徐拍了拍他的肩膀，蔫噠噠的少年擡頭，看到小徐的笑眼，和月亮一樣，“我剛才故意說的嚴厲了，其實不怪你。”

“小說如果要入侵，就算你不想，也會有另一個想拯救世界的人會被選中，當成入侵窗口，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小徐放了一個大殺器，“昨晚很帥哦，你手裏的光照亮了黑夜。”

“唉？！是的吧！”中二少年一秒滿血複活，“那是我的異能，踏破黑暗之孤獨聖光！”

小徐：“……”

他好像瞬間回到了剛聽到【小說危機管理局最後的破瘴美人計】那一刻。

“等一下，你們的工作就是阻止不同小說入侵，保護我們的世界。”丁澤天忽然反應過來，“那不就是隐藏在人群後，拯救世界的協會？！我就知道一定有拯救世界協會，果然！”

小徐：“……”

小徐雖然進小說危機管理局時間不長，但也接觸過不少主角了，眼前這位是唯一一個進了管理局不抵抗不哭嚎，積極簽了《各書互不嘲笑條約》，并拽着他快步去登記的主角。

丁澤天要登記的科很明顯，這次不用隊長給分，他毋庸置疑屬于異能科。

他特別配合登記工作，異能科登記表上有異能一欄，他毫不隐瞞地把自己的異能填寫上去了，“踏破黑暗之孤獨聖光”，九個幼圓體字。

異能科的科員看到後，嘴角抽了一下。

丁澤天沒注意到，他還在激動地問：“我們這科是不是有很多有異能的人？是不是出去執行任務最頻繁的一個科？沒辦法，一看就我們科最強！”

“嗯……我們科是上課最多的，畢竟是最難管的一群主角。”科員說。

“上課？”丁澤天以為自己聽錯了，“咋在這裏還要上課？”

“我們是主角管理教育科，又不是行動科。”科員向段春水那裏努努嘴，“你說的執行任務，是段隊他們做的事。”

剛到走到登記大廳中間的段存水眼皮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段隊的預感是不會錯的。

下一秒，丁澤天就沖了過來，不愧是拯救世界的主角，真的只用了一秒。

“段隊，讓我加入你們吧，我想和你們一起拯救世界！”

段春水冷漠拒絕：“不行，在這兒接受完教育，你就回學校上課。”

說完他擡腿就要走——沒擡起來。

丁澤天抱住了他的腿，“段隊求求你！你們是我夢寐以求的歸宿！我誓死要加入你們！”

登記大廳的吃瓜人員都探頭看了過來，時常是話題中心的段春水，第一次生出想逃離的心。

他用力擡了擡腳，原來十七歲的高中生這麽重。

段春水仰頭看登記大廳璀璨的燈光。

丁澤天仰頭看他，“段隊，你在看什麽？”

段春水：“孤獨。”

“……”

越來越多的人探頭看過來，不僅是幾個窗口的科員，二樓也不少人管理局的人圍觀，大家都等着看這位主角被會打的有多慘。

出乎預料，段春水說：“起來。”

“我不！除非你答應我加入。”

丁澤天死死地抱着段春水的腿不放，就算再來一百顆小石子他也不放手，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拯救世界協會，放手了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嗯。”

那聲“嗯”太輕了，丁澤天愣了一下，好幾秒才确認：“段隊！隊長你答應了？你答應了！”

段春水：“去異能科把你的登記表拿回來。”

“好哦！”丁澤天一下跳了起來，“以後我什麽都聽隊長的，真沒想到，當時我想讓隊長當我的信徒小弟我好狂哈哈哈……哈、哈、哈。”

在段春水死亡注視下，意識到自己在興奮中說了什麽的丁澤天，一秒捂住嘴巴，聲音卡殼。

他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身體有如千斤重。他正想不愧是隊長，壓迫感也太強了時，看到段春水擡頭向二樓看，才發現這壓迫感不是隊長給他的，而是來自于二樓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長得很高的男人，穿着一身運動服，一頭顯眼的白發上卡着一個黑色的墨鏡。

他正盯着自己，那雙狹長的眼睛莫名如蛇，好像有一條恐怖的魔蛇鎖定自己，正快速逼近。

丁澤天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難以喘息，踉跄着後退一步，幾乎要站不住。

小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一下好了很多。

“據我所知，你不是第一個在登記大廳公然請求隊長收留的呢。”小徐說。

“還有誰？”丁澤天大口喘着氣，聲音都啞了。

小徐看向二樓，各個窗口的科員都在看二樓那個位置。

小徐明白了，就是這個白毛。

中二少年瞬間忘了剛才的窒息難受，一下笑了起來，“是不是隊長沒收他，收了我，他才破防了？”

小徐忙把他拽走，“帶你去拿登記表，測測異能。”

“唉好！”中二少年滿血複活，絲毫不在意剛才的危險，或許是他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他還在興奮地問：“以後我們就是隊友了吧？還有那兩個姐姐。”

“對了，那個漂亮姐姐怎麽一下就跑那麽遠，她有速度異能嗎？”

“她用了瞬移卡。”

“哇！”

“那個戴眼鏡的姐姐呢，她身上怎麽有龍氣？”

“她是登上過帝位的主角，龍袍加身的天子，自然有龍氣護體，百鬼不侵。”

“酷！”

“你呢？”

“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沒事的兄弟，這個世界總是要有普通人的，我不會嫌棄你的。”

“隊長呢？他的異能是什麽？”

“嗯，小說危機管理局最後的破瘴美人計。”

“……泰褲辣！”

“……”

擁有最酷技能的隊長，此時還站在原地，看着二樓的人。

二樓的人也在看着他，眼神陰沉可怕。

熱鬧的大廳裏，異能科和詭怪科的科員沉默不語，緊緊盯着這邊。

段春水從褲兜裏掏出手。

“……”白發隊長轉頭就走。

走到三樓找局長告狀。

段春水越級處理一類小說。

問詢被段春水輕松打回，丁澤天這本小說事實上根本不算是一類小說，從他這個主角看，最多屬于三類小說。

對于龐武林這個行為，段春水公開在群裏表示：【小學生。】

他發了這條消息後，群裏很安靜，直到厲橫跟着嘲諷了一句，群裏不出意外又開啓了一三大戰。

一開始是文字吵架，接着是語音吵，最後變成互扔表情包罵人。

吵得段春水頭疼，他正打算故技重施，踢幾個人出去時，發現他被踢出群聊了。

局長老頭發來慰問：【這樣就不頭疼了吧？】

“……”

段春水一周沒去上班，問就是頭疼。

就連局長打電話都沒治好他睡眠過多的頭疼。

就連要跟季春華去參加娃綜的珠珠，都沒等來段春水送她，氣得詛咒了段春水一百遍【一輩子沒有老婆】和【被人騙財騙色】。

最終還得是三隊的大總管去請聖駕，小徐最懂聖心，給隊長發了一個小說入侵事件的資料。

第一頁就是一個男人的照片，這個男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皮膚水嫩白皙，好像沒受過紫外線和低質量空氣的荼毒。

“隊長注意看，眼前這個男人叫祁昊林，他有一項特別的能力，能搬空好幾個超市，且讓人找不到蹤跡。”

“聽說他送給別人的西紅柿甘美異常，吃了能讓人神清氣爽，不再疲勞。可惜他身邊沒多少人享受這美味，他身邊好多人都只喜歡吃生肉血塊，出現了部分喪屍化。”

“看起來挺危險的，不确定是一類還是三類小說，隊長能帶隊嗎？”

兩分鐘後，段春水的消息發了過來：“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