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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門口站了一個很高的男人,頭頂離門框很近,估計有190cm,看起來比他還高個5cm左右。
他和這個小區的其他男人一樣沒露臉,戴着白色棒球帽和黑口罩,捏着宣傳單的手勁瘦修長,手背青色血管纏繞,從冷白細膩的皮膚看,不像是個經常做鐘點工的。
他微低着頭,段春水沒看到他的眼睛,只有一下,他好像想向他們這邊看,只露出半個眼睛,在光沒那麽亮的門外,眼光一閃而過,又沒看過來,很快收回。
江念也懷疑,問:“你真會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看着不像鐘點工。”
“以前不是,最近……”男人聲音更沙了,他似乎不太想提,只說:“可以試用。”
一下就合理了起來。
這個小區女尊男卑了,一些原來養尊處優的男人,也開始出來當鐘點工,卑微賺錢了。
說實話,江念很心動,目前的狀況讓她不得不心動。
桑慢慢這就使喚上隊長了,以後可能家務之類的都會讓隊長做。她不好說什麽時候會被世界觀影響,也變成桑慢慢那樣,就連隊長都不好說,萬一到時候,隊長真的伺候起她們……
江念按了按額角,不如趁她還清醒,找個鐘點工,至少能解決打掃衛生做飯等隊長最不能做的事。
“家裏太大了,是需要一個鐘點工,我感覺可以試試。”江念轉頭問段春水:“隊長,你覺得呢?”
隊長正低頭玩手機,“随便。”
“那好。”江念對鐘點工說:“你先做一頓飯試試,如果沒問題,每天都來給我們做三餐,打掃衛生。”
這位叫小青的鐘點工幹活非常麻利,他很快去小區超市買了菜和其他廚房用品。
他幹活麻利又不匆忙,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子,很快廚房傳來一聽刀工就了得的快速切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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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在廚房門口看着,羨慕又有些自卑地說:“兄弟,你廚藝好好啊,怎麽才能煉成你這樣?”
“……”
聽聽,這像是種馬會說的話嗎?
段春水從手機裏擡頭,圍裙的系帶把鐘點工腰間的寬松白襯衫收緊,腰部令人驚訝的線條露出一線,更顯得他肩膀寬直,身材勁瘦。
他垂頭認真做菜,後頸突出的骨頭,連着挺直的脊椎,流暢得賞心悅目。
“做飯這件事可能需要一點天賦。”鐘點工說的雲淡風輕的。
王德失望地嘆了口氣,“我連飯都做不好,唉,以後哪有女人能看上我啊。”
段春水深感認同。
廚房裏很快飄出飯菜的香氣,只聞香氣,段春水就知道這人可以用。
鐘點工為他們做了六菜一湯,可能是江念叮囑過,這裏有段春水喜歡的蒜蓉龍蝦粉絲,還有龍井蝦仁、翡翠白菜卷,也有一道紅燒肉。
段春水盯着那盤紅燒肉,一些不太美妙的感覺湧入腦海和胃裏。吃蘇藺的紅燒肉吃傷了,他到目前為止一點東西沒沒吃。
保險起見,段春水先吃了一個白菜卷,白菜卷每一個大小都一樣,正好夠一口吃掉,放進嘴裏嚼了一下,鮮嫩的汁水流出來,段春水眉毛忽地動了一下。
“天吶,好好吃!”桑慢慢驚嘆,“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紅燒肉!”
聞言,江念和王德都去夾紅燒肉。
這次段春水沒有猶豫,也夾了一塊紅燒肉,酥爛不膩,軟糯香甜,不僅是醇厚的肉香,還有一點美妙的果香。
吃蘇藺的紅燒肉受到的傷,就這麽被一塊新的紅燒肉輕而易舉地治愈撫平了。
江念也為鐘點工的廚藝感到驚訝,“倒是有一點我吃的國宴裏的紅燒肉的感覺,很久沒吃過這個味道了。”
正在盛湯的鐘點工說:“裏面加了一點青梅和蘋果片。”
他把第一碗放在段春水面前,“飯前喝點湯比較好。”
有兩位女士在,他還帶着口罩和帽子,給段春水湯的時候,段春水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線條起伏的恰到好處,睫毛又長又直,給眼睛自帶了一條天然眼線一般,把那雙黑若點墨的眼睛勾勒得更加幽深好看。
鐘點工竟然有一雙這麽好看的眼睛。
段春水屈起的食指在鼻尖上蹭了一下,低頭喝湯。
鐘點工非常懂事,他說:“不打擾你們用餐了,等你們吃完我再來收拾,到時候再告訴我你們的決定。”
其實已經有決定了。
鐘點工剛走出門,四人就四票通過,廚藝這麽好,還這麽懂事的人,不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惜我只在這裏打工五年,不然我一定把他娶回家。”桑慢慢感慨地說。
“你?”段春水喝了幾口治愈他胃的香菇雞湯,擡眸看向桑慢慢,“我看你挺想一輩子留在這裏的。”
“嘿,隊長,我們讓你上桌吃飯,對你這麽好,你是怎麽說話的?”桑慢慢皺眉,一臉不滿地看着段春水,“你要知道,原本你該站着吃飯的。”
江念:“……”
雖然她一開始不喜歡這位為男人傷害自己,尋死膩活的快穿主角,這時候也不免替她捏了一把汗。可以肯定,五年她是走不了了。
在這種時刻,她不得不做起了小徐的工作,忙用正事引開可能的戰争,“這個小說入侵要怎麽處理?”
這個話題引得很成功,他們來北城半天多,進小區也有三個小時了,一點線索和頭緒都沒有,桑慢慢和王德都順着她的話思考起來。
他們雖然被世界觀影響了,但還記得其他一切,包括他們是在解決女尊文入侵問題,可一點不覺得自己被影響,完全沒意識到他們已經女尊男卑了。
段春水喝了一碗湯後,臉上想殺人的黑氣淡了很多,“我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主角。”
二類小說一個與衆不同的地方是,因為入侵程度太高,一定區域內的人都被小說世界觀同化,主角并不像一類、三類小說那麽明顯。
他們要把主角帶回去就沒那麽容易。
桑慢慢說:“如果是主角,多少還是有點突出的吧,這是他們之所以成為主角的原因。”
段春水指了指王德,“作為男頻大男主,你看他突出嗎?”
王德:“?”
桑慢慢:“……”
桑慢慢:【這男人說話着實無禮,竟然敢這麽明晃晃地反駁我。】
系統:【……你要完。】
“是的。”江念說:“主角分為兩類,如果是小說原著主角來這裏,大多數很突出。如果是我們現實世界的人得到了主角光環,其實普通的人比較多。”
“但是主要劇情還是圍着她轉的,這是一個切入點。”
“如果主角是我們世界的人,還有一個切入點。”段春水說:“欲望。”
小說危機管理局曾有一個說法,他們這個世界被小說入侵成篩子了,很慘,但不全是小說的責任。
他們這個世界有這麽多小說入侵,因為有很多深重的欲望,是欲望吸引了很多小說。
許雪在委屈疲憊的夜裏,想要一個能幫她遮風擋雨的總裁,所以有了霸總文在她身上入侵。
孤獨沉溺在二次元裏的丁澤天,幻想自己能成為一個被別人看到的拯救世界的英雄,于是有了拯救世界的小說以他為大門入侵。
如果存在于這個小區裏的主角,是他們這個世界的人,那麽她一定有很強烈的欲望,讓這個世界女尊男卑。
“她經歷了非常不公的性別對待,或者,來自男人的虐待。”江念皺眉說,小說入侵程度這麽深,足以說明她對男尊女卑的渴望也很深。
從資料發到三隊群裏,到他們在這裏所見所聞,都令人啼笑皆非,然而這裏面藏着的可能是別人深重的悲慘。
“從兩個切入點入手。”段春水說:“讓分局去查查這個小區這三個月有沒有新搬來的女人,以及過往家暴之類的報警記錄,幫我們縮小範圍。”
江念:“是。”
他們說着話,把飯吃完了。
吃完飯看着一桌子的餐盤,江念才想起來,她沒有留鐘點工的電話,不能及時叫他過來。
王德看到後,自覺開始收拾了。
隊長叫種馬男主來女尊小說,确實是個明智的決定,女尊專克種馬,種馬在這裏都賢惠了起來。
他剛收拾完,門鈴響了,鐘點工來了。
王德:“……”
來得可真巧。
鐘點工看到被收拾好的餐桌和廚房,略帶歉意地說:“抱歉,我去小區裏另一家工作了,好像來晚了。”
江念對此表示無所謂,“我們都很喜歡你做的菜,想請你以後來給我們做三餐,我現在就付錢給你。”
以防萬一真有讓隊長做飯的時候,江念拿出手機,計劃給這位鐘點工付上半個月的,半個月他們肯定帶主角離開了。
但是,鐘點工沒有手機。
江念:“那我們怎麽聯系你?你住哪裏?”
鐘點工垂眼,黑色的眼睫毛隐入黑口罩中,隐隐透出些脆弱,“我被趕出家門了。”
“……”
怪不得沒有手機,怪不得出來做鐘點工。
可憐的男人。
“那沒辦法了。”段春水說:“住家吧。”
江念幾乎要舉手贊成了,如果這位鐘點工住家,可以解決目前的難題。
她一個人可不敢住主卧,如果是兩個人擠一間房,住一個寬敞的主卧就沒那麽過分了,還能給隊長一個有衛生間的南次卧。
江念問了鐘點工的意見,鐘點工思考了幾秒,說:“謝謝,除了三餐外,我免費打掃房間。”
“不用客氣,正好我們剛搬過來,對這裏很不熟悉,很多事還要靠你了解。”江念說。
鐘點工點頭:“你們随便問。”
這是留下鐘點工的另一個好處,他在這個小區不同家庭做鐘點工,對這個小區家裏的事比一般人了解,他們或許能從他身上打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江念問:“這個小區裏,有沒有特別厲害的,不能得罪的人?”
鐘點工垂眸思考,“小區裏确實有一些尊貴的女人,她們各有所長,治家有方。”
“……”
段春水:“細說治家有方。”
鐘點工剛要說,段春水指了指身旁的沙發,“坐下慢慢說,一直站着不累嗎?”
江念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太對,隊長有這麽體貼嗎?
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忽地轉頭看向鐘點工,會洗衣做飯,而且飯做的堪比米其林廚師,洗衣也是專業的。
身高一米九,肩寬腿長,雖然看不到臉,但是看眼睛就知道絕對不是普通長相。
這,這不是完美地符合他們隊長對另一半的期待?
他們隊長這是,看上鐘點工了?
江念:“?”
鐘點工可能不知道他們隊長的險惡用心,已經坐到了隊長旁邊的沙發上。
“3號樓一單元302那位,她老公原來是一位健身教練,聽說在網上抛頭露面一年能賺兩三百萬,為了給當幼師的妻子和孩子更好的照顧,改邪歸正,每日為妻子勤練廚藝、化妝和護膚,成為五好老公,是為小區裏的一段佳話。”
“……”
“2號樓二單元701那位,她老公之前出去做生意,幾乎天天酗酒,因她讨厭酒味,她老公放棄工作,滴酒不沾,不僅自己成了一個好老公,還在小區開設男德培訓班,培養了很多好老公,為小區做出了突出貢獻。”
“……”
鐘點工對女人保持着距離,對男人沒有,段春水讓他坐他身邊,他就真的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段春水能聞到他身上冷冽幹淨的氣息,像是雪水,即便他知道雪水沒味道,還是有這種感覺。
他的鼻子很高,把口罩撐出上揚的弧度,他說話時,嘴巴完全藏在口罩裏,沒有跡象,只有好聽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帶着細微沙啞。
段春水過了幾秒才意識到,嘴巴沒再發出聲音了。
鐘點工慢慢停下,不再說話了。
段春水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捏着手裏的那瓶水,礦泉水塑料瓶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王德不明白鐘點工怎麽突然就不講了,有點納悶地看過去,只看到鐘點工高高立起,帖在脖子上的領子上下移動了下,像是随着喉結在動,接着他就轉頭看了過來。
王德忽然莫名緊張,忙問:“請問,我也可以參加那個男德培訓班嗎?我也想變成好男人。”
“……”
江念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問鐘點工:“還有嗎?”
鐘點工拿起水杯喝了好幾口水,繼續說了起來。
“5號樓一單元402那位,她的婆婆也住在她家裏,兩位女士時常意見不合會有争吵。她老公白天學唱曲,學按摩,當二十四孝好兒子。晚上說相聲逗老婆開心,給老婆煮宵夜、洗腳,當二十四孝老公。”
“……”
“7號樓三單元1201那位,她老公覺得自己不太好,大概,經常帶一些年輕帥氣的男人回家,小區好老公楷模,現在還沒有對手。”
“……”
段春水和江念越聽越沉默,王德和桑慢慢越聽越向往。
鐘點工說:“這是我所知道的小區裏幾位比較厲害的女士,一定還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
江念又問:“你知道有沒有以前過得很慘的女人,或者被男人欺負過的女人?”
鐘點工垂下眼睫,雖然看不到他的嘴,但總感覺他應該是在苦笑,“女人怎麽會被男人欺負,過得很慘?”
“……”
“謝謝。”江念看了一眼正摩挲着水瓶的段春水,對鐘點工說:“我帶你去房間看看?”
“我還要去其他家打工,有一家打掃衛生,有一家是做宵夜。”鐘點工站起來,“我該走了,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回來。”
好辛苦的鐘點工,不過他離開,他們工作确實也方便。
江念給了他一把鑰匙,把他送出了門。
不知道為什麽,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徑直走到桑慢慢身邊坐下,忽略了段春水,跟她商量怎麽辦,“你有什麽想法嗎?”
段春水:“……我在這裏。”
江念:“你去一邊玩吧。”
段春水:“……”
王德湊到沒有女人理的段春水身邊,問他:“隊長,你想去那個男德班嗎?我很想去。他們都這麽卷,我好焦慮,你看我長得也不高,臉也不行,也沒有腹肌,要是找不到老婆可怎麽辦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們做個伴。”
段春水像是重新吃了一塊蘇藺做的紅燒肉。
王德打量着段春水:“雖然你身材好長得帥,可你脾氣太差了,動不動就黑着一張臉吓人,這樣也沒有女人喜歡的,我們男人得學會溫柔小意,才能找個好老婆。”
段春水以事實證明王德說的沒錯,他的臉此時就黑得吓人了。
王德向後縮了縮,摸着自己的臉說:“經常生氣皮膚不好,嗯,也不能經常笑,會長魚尾紋。”
段春水一點也不想看正皮膚焦慮的王德,他一邊發消息讓分局發這幾個女人的資料,一邊對桑慢慢說:“你用個隐身卡去那幾位家裏找找線索,再放幾個蜜蜂監控留着觀察。”
“女人說正事有你男人什麽事,好好當你的吉祥物隊長,你還觊觎我珍貴的卡片財富。”桑慢慢怼了他一句,跟江念說:“江念姐,我用個隐身卡去那幾家找找線索,一定能發現什麽。”
江念:“隐身卡有時效,你帶幾個蜜蜂監視器進去,我們才好長時間觀察。”
段春水:“……”
他沒控制住手指動了一下,正談正事的江念和桑慢慢忽然覺得後背一涼,有什麽對準了她們的後頸,來自骨子裏的恐懼使她們停下談話。
兩人慢慢轉頭,看到臉黑黑的隊長,正站在她們身後用可怕的眼神盯着她們。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像是看着自家嫁不出去的閨女的憂愁的老人。
段春水:“……快點!”
桑慢慢先隐身去了3號樓一單元302,這家男主人比較出名,他們還沒來北城時,就在群裏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視頻。
妻子是幼兒園老師,他是年入二三百萬的網紅健身教練,他放棄工作照顧家庭,這被影響的真的很深了,妻子的光環也很重。
桑慢慢進302的同時,留在家裏的三人就能在筆記本電腦上看到302的情況了。
302的幼師女主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是一位戴着眼睛,身材纖瘦的女人,大概三十歲出頭,旁邊是一個四歲左右的女孩。
健身教練從廚房裏出來,他一出來,三人都驚訝了一下。
在上城看視頻時,視頻裏的健身教練是穿着長袖長褲,可依然能看出他很壯碩,身上的肌肉應該就像健身房宣傳單上的健身教練一樣,大塊大塊凸起。
可此時從廚房出來的男人,胳膊乎看不到一點肌肉,整個人呈現出一股子羸弱,乍一看,很難相信他就是那些健身視頻裏的健壯男人。
段春水記得健身教練最後發的健身視頻,距離現在不到一個月,“人那麽發達的肌肉,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全消失嗎?”
“他可能借助外力了。”江念說:“一些像瘦臉針之類的加速肌肉萎縮的東西。”
健身教練從廚房裏端來一盤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幾上,半躬身對幼師說:“老婆,今天工作辛苦了。”
幼師沒理他,拿起一顆葡萄放到嘴裏,視線一直落在電視上。
健身教練尴尬地站了一會兒,在她身邊蹲下來,把胳膊伸到女人腿上,“老婆你戳戳,現在可軟了。”
女人依然沒有理他,他繼續說:“老婆今晚讓我去屋裏睡好不好,我已經二十幾天沒到我們的床上睡過了。”
他說着說着有點崩潰,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好像這是一件多麽難堪又難受的事,用哭腔祈求自己的老婆,讓他到屋裏床上睡,不要這麽對他。
“哭什麽哭?就知道哭!”女人嫌惡地皺了皺眉,“你吓到寶寶怎麽辦?”
健身教練看了一眼沙發上女兒,忙背過身擦了擦眼淚,起身去廚房。
女人陰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暢快,男人進了廚房後,她把緊張的女兒抱在懷裏柔聲安撫。
桑慢慢進了書房,他們也跟着能看到書房的景象。
借着外面電視聲音的掩護,桑慢慢在書房裏一陣翻箱倒櫃,尋找可能的線索。
書房裏有一個書櫃,裏面并沒有女尊小說,想也難有,女尊文本來就很難出版。
書櫃不是完全開放的,有幾個抽屜,桑慢慢在裏面翻找。
段春水對江念說:“她家客廳有監控,調出監控看看。”
小蜜蜂監控飛到了302家的監控上,江念在鍵盤上敲了一串代碼,302監控裏存儲的視頻出現在電腦上。
302家的監控只保留一個月的監控視頻,江念把視頻拉到最早,很容易看到了對他們很有用的視頻。
不算太高清的視頻中,健碩的健身教練一只手就把女人從門口拖了進來,一腳将女人踹到了茶幾上。
女人痛苦的捂着肚子翻滾時,男人按住了她的脖子,他還是只用一只手,胳膊上被很多粉絲誇贊的肌肉暴起,任由女人怎麽反抗都不能撼動他一點。
江念還原聲音,聽到健身教練說:“當年你來健身房,我一眼就選中你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健身教練把破碎的眼鏡按到女人臉上,粗聲說:“因為戴眼鏡的女人又騷又好控制,你現在怎麽不聽話了呢?啊?”
監控裏傳來小孩的哭聲,監控畫面裏沒有小孩,大概是他們的女兒在監控死角裏哭。
聽到女孩的大哭聲,女人的眼淚也一下溢了出來,她緊抿顫抖幹燥的唇,放棄推拒男人,兩只手并用,用力向卧室方向揮動,痛苦又難堪地讓女兒離開。
“家暴!”王德滿臉震驚,不敢置信道:“天吶,他竟然打女人!他怎麽敢的!”
另一個畫面裏,桑慢慢在書房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沓病歷和照片,同時證明了男人确實家暴。他的家暴不僅是動手打老婆,還有性虐待。
照片不知是誰拍的,女人不僅嘴角紅腫,眼尾帶血痕,耳朵撕裂,胳膊上和腿上也遍布可怖的傷痕。
段春水收到了分局發來的資料,其中302女人的資料最明确。
她在北城一家幼兒園當了快十年的老師,顯然是他們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懷疑她,只能朝她是得到女尊文主角光環的方向找,也就是說,她渴望女尊男卑的世界,最好愛看女尊文。
她的渴望顯然已經成立。
很明顯,她受到過男人的虐待,受到過性別不公平的對待。這種不公是男女天生體力和體格上的不公。
男人天生體力比女人強悍,在受到暴力對待時,女人天生是弱者,何況她的老公是一名健碩的健身教練,在被傷害時,無論她怎麽反抗,也抵不過男人的一只胳膊。
在女兒無助的哭聲中,當她的雙手從男人的肌肉上無力地滑落時,她應該在憎恨男人,憎恨這種不公。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這些不公就好了,如果這個世界是女尊男卑的就好了。
真的女尊男卑了。
她不用每天活在恐懼和憤怒中,世界一下從地獄到天堂。
那個男人不能再用暴起打她的肌肉,在網上賺女人的錢。
他再也不敢打她,還因打過她每天驚恐害怕,小心伺候,生怕她不要他。
他連他的肌肉都不敢擁有,變成一個羸弱的,完全憑他喜好捏造的男人。
視頻中,男人從廚房裏給女兒端來一杯熱牛奶,放到茶幾上就小心翼翼地回廚房了。女孩喝了熱牛奶,在媽媽懷裏拍着小手開心地笑,女人也跟着幸福地笑了起來。
這個家裏只剩溫馨。
現在他們還沒法确認302的幼師愛不愛看女尊文,這不好确認,就算他們拿到她的手機,看她的閱讀記錄也不好确定。
憑小說管理局歷年的記錄來總結出的經驗來看,就算是她很多年前看過女尊文,在上個月有很強的渴望時,也符合得到女尊小說主角光環的條件。
江念列了個表格,在302女人後面打了個“√”,又打了個“?”。
隐身卡時效有限,桑慢慢離開時他們确定好,今晚每家只待半個小時,确保每家都留下監控。
桑慢慢在302簡單翻了翻,找到一個關鍵線索後,沒在這裏再浪費時間,趕往下一家,5號樓一單元402,婆媳共住的小兩室。
桑慢慢剛進去沒多久,就微微愣了一下,這個家的主卧裏,放着一個小女孩的黑白照,旁邊放着一瓶黃色菊花。
男人正在次卧給老媽洗腳,女人一個人坐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小女孩的遺照。
段春水說:“小女孩死于一個多月前,和這本小說入侵時間應該沒差幾天。”
江念通過語音把這件事告訴了桑慢慢,她說:“我記得你有一張入夢卡,這個小女孩的死看起來很關鍵,要不你對這個女人用入夢卡,看看是怎麽回事?”
桑慢慢:“……”
當時面對許雪,她一點不敢撒謊,把自己所有家底都交代了,時常後悔不已。
用一張隐身卡就罷了,入夢卡可是s級卡片,攻略男人時最好用了。
但是她不太敢反對江念,于是肉痛地用了唯一一張入夢卡。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藏着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人在自己夢中時容易外露渴望,沒有防備。
入夢卡使用對象,會在入夢卡的作用下進入夢鄉,使用者可在夢裏與其交心談話,觀察其內心。
夢裏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偶爾能聽到遠處肆虐的風聲,可是感覺不到風動。
這是桑慢慢第一次入夢,她不知道是所有人被入夢時都是這種場景,還是只有女人的這樣。
她在白霧中找到了坐在一個小土丘旁的女人,小土丘上開了一朵桑慢慢不認識的,色彩豔麗的花。
桑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問她:“那個小女孩是你女兒嗎?”
女人好久才反應過來,身邊有人跟她說話,她轉過頭有點茫然地看着桑慢慢,皺眉思索。
很多時候,在夢裏出現的人,是記不住清楚五官的,或者就沒有五官。
女人好像放棄思索,她“嗯”了一聲,說:“她叫袅袅,是我的女兒,特別可愛。”
她回答了問題以外的東西,說明她在夢裏挺想跟人聊她女兒的。
桑慢慢于是問:“這麽小這麽可愛的女孩,怎麽死了呢?”
“怎麽死了呢?”女人重複了一遍桑慢慢的話,接着緊緊抓住桑慢慢的手,大聲說:“不是意外,她是被害死的!她是被害死的!”
“你慢慢說。”桑慢慢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撫着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那天,是從那天開始……”
402的女人叫何覓,她和老公在北城打拼了七八年,又在雙方父母的接濟下,才一起買下了這套小兩居的房子,準備結婚。
他們兩家經濟條件都一般,還有房貸要還,在北城生活壓力很大,尤其是在有孩子的情況下。
在結婚之前,她就跟老公說,他們只能要一個孩子,老公也是這麽想的,于是這個決定就這麽慎重又簡單地做下了。
婚後,他們生下一個女兒,叫袅袅。
她長得特別漂亮,也特別乖,笑起能讓人心都化了。
每次看到女兒笑,奶聲奶氣地喊媽媽,東倒西歪地給她垂肩膀,何覓都覺得人生滿足了。
再乖的孩子小時候都需要人看着的,他們夫妻兩個工作都很忙,沒法在家看孩子。
剛開始是何覓的媽媽來看孩子,後來何覓的爸爸病了,媽媽要回去照顧爸爸,就在袅袅三歲時,她的奶奶來照看她了。
一切從那時起改變了。
何覓的老公有兩個姐姐,她準備嫁給他時,媽媽就問他們家是不是重男輕女啊。
當時何覓覺得這不影響她結婚,只要老公不重男輕女就行。
生了袅袅後,她還笑着跟媽媽說,看他這個女兒奴,哪裏有重男輕女的樣子。
老公是不重男輕女,可是這位婆婆是真的重男輕女。
剛來他們家第三天,她就有意無意地說家裏有個男孩多好。
後來又說,因為沒有孫子,她在老家都擡不起頭,誰家孫子百日宴她從來不去,一直被人笑話。
再後來,就直接跟他們說,讓他們再生個男孩。
她當然直接拒絕了,她有袅袅就滿足了,不管從客觀上,還是主觀上,她都不想再要一個孩子。
婆婆從沒放棄想要一個孫子的計劃,不管是從她身上入手,老公身上入手,還是從袅袅身上入手。
有一天她因病提前下班,在小區看到婆婆帶着袅袅,和小區裏其他帶孩子的老人聚在一起。
那幾個老人帶的都是孫子,她就當着幾個老人和男孩的面,唾沫紛飛地數落女孩多不好,賠錢貨,沒用,丢人。
袅袅小手攥着裙子,站在那裏垂着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她當時差點被氣瘋,沖上去就把她罵了一頓。
回家後,她們又大吵了一架。
從那以後,婆婆開始一點臉皮都不要地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僅在家,在鄰居面前也這樣。
她本來工作壓力就很大,每天還要應付這樣的人,漸漸地開始吃不下飯,頭發大把大把地掉,要靠吃藥才能勉強入睡。
大人的情緒顯然影響了小孩,袅袅在家越來越乖,四歲的小孩還想自己去洗碗,給媽媽和奶奶端洗腳水。
熱水濺到她的臉上,她說:“媽媽,是我不好,怪我是個女孩。”
她又心疼又愧疚,于是在一次晚飯後,堅定地告訴婆婆:“我是絕對不會生二胎的,這是我和你兒子婚前就定好的,我們沒那個錢和精力去養第二個孩子,如果要孫子,你就讓你兒子跟我離婚,按照約定淨身出戶,去找別的女人生。”
或許是這些話起作用了,從那以後婆婆不再鬧騰了,家裏安靜了很多,只是她的焦躁和抑郁還在。
袅袅每天晚上都會陪她入睡,這個小天使會給她好幾個晚安吻,看到她睡着自己才會睡。
有一天晚上,臨睡前,她看到陪她的袅袅在畫一株花,她問袅袅畫的花是什麽。
“嗯……”袅袅坐在她面前,把畫在她眼前晃了一圈,“這是會讓媽媽開心的花呀。”
說完,小女孩滿含期待地看着她,“媽媽開心了嗎?”
她當時覺得特別愧疚,連連點頭,強行露出一個笑,說:“開心。”
小女孩仰頭看着她,眼睛特別亮,像兩顆小星星,她用小手蓋住她的嘴角,像是把她的笑永遠留在嘴上,認真地說:“媽媽要開心呀,媽媽會開心的。”
沒多久,到了國慶,幼兒園放假了,但是她和老公還要加班。
婆婆說她很久沒回去,想帶袅袅回老家一趟,原本她不同意,可袅袅很想去,說想去看看農村的小鴨子,求她同意。
她那段時間情緒太糟糕了,小孩子都很敏感,多少會傳染給袅袅,她想着讓袅袅出去透透風也好,于是就答應了。
這成了她後悔一生的決定。
國慶第二天,她就收到了袅袅的死訊。
她趕到醫院時,看到袅袅僵硬地躺在床上,全身衣服被血染透,滿是泥土的小手緊緊握着一株眼熟的花。
她看了又看,才發現好像是袅袅那天晚上畫的花。
婆婆說,袅袅看到這花就瘋了一樣地跑過去,喊也喊不住,摘花時跌下山摔死了。
她崩潰了。
她兩天沒吃沒睡,直到袅袅幼兒園的老師,她的鄰居來看她,給她帶來袅袅國慶前最後一篇日記。
鄰居老師說:“那段時間,我經常看到袅袅在畫一種花,在作業本上畫,在童話書上畫,畫了好多好多。我問她,這是什麽花呀,袅袅這麽喜歡。”
“每次袅袅都會笑咪咪地告訴我,這是開心花。”
“什麽是開心花呀?”
“就是會讓媽媽笑的花。”
老師說:“後來,我看到她交上來的日記,才知道這花叫什麽。”
她把日記遞給了她。
幼兒園老師會讓孩子寫一點簡單的日記,沒有什麽要求,能記錄一件事,表達一種心情就好。
小女孩在這個日記上又畫了那朵花,最可愛的一朵,紅色的花瓣好像在笑,或者畫這朵花,寫日記時的女孩也在笑。
在這朵花上面,她歪歪扭扭地寫道:“它叫秋haitang,長在奶奶家那邊,奶奶說它能讓人開心,媽媽吃了它就好了,她可以帶我回去zhai。我要去把它帶回來,媽媽以後就不會偷偷流眼淚了。”
老師說:“秋海棠,常生長在山谷潮濕的石壁上。”
他給她起名叫袅袅,袅袅分不清炊煙袅袅的“袅”和天空中的“鳥”,她會在家裏撲騰着裙子問:“媽媽,袅袅會和小鳥一樣飛嗎?”
你要是能像小鳥一樣飛就好了,實在不行,像袅袅的炊煙輕輕飄走也好,可你摔得那麽重,骨頭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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