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夢醒了又睡過去、再醒過來後,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在外面簡單地吃過早飯後,黎池獨自一人去往嚴家邀嚴瑾出來一聚。
兩人相約出來,在一家茶寮才坐下聊了沒一會兒,剛還秋高雲淡的好天氣,陡然就陰沉下來,看上去風雨欲來的樣子。
因為此,嚴瑾邀請黎池去嚴家避雨順便再聊一會兒,黎池拒絕了,“相比起來去瑾兄家,這裏距我落腳的客棧還要近些,不如就去我住的客棧避避雨。”
于是兩人疾步趕往黃氏客棧,大雨到底還是在他們走在半途時,就如傾盆般潑灑了下來。等到達黃氏客棧時,兩人全身都被淋濕了。
所幸,黎池他們考慮到是來縣城拜訪辦正事的,要保持衣冠儀态的幹淨整潔,就帶了幾套換洗衣物,這下衣服濕了也能有換洗的。而黎池為防萬一,帶了兩套幹淨衣服,剛好能勻給嚴瑾一套,于是黎池就邀嚴瑾去房間裏換衣服。
黎池剛一推開房門,就有一聲高亢而尖利的尖叫穿過層層雨幕,響徹雲霄:
“啊!!!流氓!!!!!!”
黎池反應極快地瞬間轉身!
從推開房門時起,他的眼神只從屋內那人身上一掃而過,只看見那人上身穿的是一件豔紅肚兜。
黎池轉身後不自禁地低咒:“FUCK!”
電光火石間,黎池連丁點心神都沒放在剛才那算不上景色的‘豔景’上,而是立即就意識到了随之而來的麻煩!
果然,嚴琳琅的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少女尖叫,引得客棧裏的其他客人紛紛往黎池房間的方向,好奇地圍觀過來。
與黎池前後行走的嚴瑾,看着房裏衣衫不整的妹妹,再看看身邊已經轉過身去的黎池。
那一張精致而俊秀的側臉,從來都是溫和帶笑的樣子。此刻,卻是冷淡非常。
甚至,在黎池的眉宇嘴角和眼光凝聚間,還隐約可見神色裏的譏諷和不屑,以及冷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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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是他本該在家、此刻卻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黎池房間裏的妹妹,一方是從來都溫潤和煦、此刻卻面目冷厲的好友。
這讓嚴瑾難堪得不知如何自處,于是瞬間就變得異常惱怒!
“你怎麽在這裏!”嚴瑾聲色俱厲地朝嚴琳琅吼道。
“我、我、我還要問你們怎麽在這裏呢?!竟在我換衣服的時候闖進來!”在哥哥嚴瑾似外面的暴風雨肆虐般的表情中,嚴琳琅起初答得期期艾艾的,然後又陡然地提高聲音質問。
只是這高聲質問中,透出幾分色厲內荏來。
“我只不過是偷偷出來玩會兒耍,誰想到忽然就下雨了?那我衣服淋濕了,就只好找家客棧要一間房,換一下衣服了啊,誰想到你們突然間就闖進來!”嚴琳琅說這話時,眼神有那麽幾次瞄向了背向她而站的黎池。
嚴瑾被嚴琳琅的話噎着了,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黎池估摸着時間,覺得嚴琳琅應該穿好衣服了,于是微微側身,眼神卻依舊沒有看向嚴琳琅。與其說是因守禮而選擇非禮勿視,還不如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她。
黎池的聲音不複以往一慣的溫柔和煦,顯得有些缥缈清冷,不帶絲毫情緒,“那還真是湊巧,巧到讓嚴小姐恰恰選中了黃氏客棧中、在下住的這間客房。”
湊巧在他今早去找嚴瑾後的今天偷溜出來玩耍,湊巧一個姑娘被大雨淋濕後不回家、卻找一家客棧整理衣服,這客棧又湊巧是黎池入住的黃氏客棧,就連要的客房都還和他是同一間。
這還真是巧了。
“黎池哥哥!你什麽意思?!”嚴琳琅神情受傷地大聲質問,“我說要一間客房,店小二就帶我來這間房了,這又不是我的錯。”
黎池眼神掃向門外圍觀的衆人,在嚴琳琅喊破他‘黎池’的身份後,他們的眼睛陡然間就晶亮起來,神情中是顯見的興味盎然。
黎池終于轉頭看向嚴琳琅。
濕透後皺巴巴的衣服胡亂裹在身上,劉海一绺一绺地沾在額頭上,并不防水的胭脂水粉也糊了……
說實在的,她這個形象與電視劇中淋雨後的女主相比,差距實在太大,非但并無楚楚可憐的美感,反而實在有夠狼狽。
在嚴琳琅的眼神注視中,黎池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說:“嚴小姐多心了,在下不過是随口一句感嘆罷了。看嚴小姐之前似乎忘記準備替換的幹衣服了,在下這就去成衣店買一件來。”
說是特意找個地方換下濕衣服,可在這之前卻沒準備替換的幹衣服,也是有些好笑了。
然後黎池又轉頭看向嚴瑾,“嚴兄你就在這裏陪着令妹。”
說完黎池就轉身往外走,穿過房門外圍觀的人群,下樓出了客棧。
嚴琳琅裹着一身濕衣,在深秋初冬的冷風中瑟瑟發抖,目光看向床上放着的屬于黎池的包袱,那裏面放着的是黎池的行李衣物。
嚴瑾狠狠地剜了嚴琳琅一眼,然後轉身就向外走,還‘砰’一聲帶上了房門,“你好好整理一下!像個什麽樣子?!”
……
“這演的是一出什麽好戲啊?”
“那‘黎三元’豔福不淺啊,引得女子投懷送抱!”
“還不明白嘛?這兩人是兩兄妹呢,說不得是一出‘紅娘記’,專門來撮合那一對呢!”
“你們怎麽這麽說呢?難不成就不能是黎秀才春心萌動,這才故意撞破人家姑娘換衣服的?”
“黎秀才長得就一副君子樣貌,看上去不像是你說的那種流氓登徒子。”
“對對,黎秀才長得多俊秀漂亮,這姑娘還不及他的五分好看,他圖什麽要去看人家姑娘換衣服?”
“哎嗨!這你們就不懂了?也許黎秀才就喜歡那份撞破人姑娘換衣服的刺激呢?嘿嘿……”
……
嚴瑾聽着衆人的議論,羞惱之下步伐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疾步沖下樓,出了客棧後站在外面,吹着濕冷的風……
那些議論的人并沒有特意放低聲音,因此房內的嚴琳琅也聽得一清二楚。聽見外面的人肆無忌憚地談論,這出乎意料的後續展開,讓嚴琳琅羞惱起來,“你們給我閉嘴!”
嚴琳琅這一呵斥,外面的人立即就起哄:
“喲喲~還是個厲害的呢!”
“唉喲,閉嘴,我們閉嘴~”
眼見正主都走了,圍觀的人也‘啧啧’地散開,一邊走還一邊談論着,猜測着後續。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這件事應該都會被談起。比如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聚會上,就可以拿出來活躍一下氣氛。
黎池去時不慌不忙,到成衣店裏時也不緊不慢地随便挑了一套老氣的女式衣裙,回來時更是慢吞吞地踱步往回走的。
他仿佛忘了在這深秋初冬的天氣裏,還有一位身穿濕衣的嚴小姐,正等着他手裏的幹衣服替換。
同時,黎池也不在意自己也依舊還穿着一身濕衣。他覺得需要這一身濕冷,來讓自己醒醒腦子,然後想想這事要如何處理。
很顯然,并不是黎池剛剛已經脫身了,就意味着這事就完結了、與他再沒有幹系了。
當時在場有那麽多人圍觀,恐怕今天這事很快就會成為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或許還會在狐朋狗友間厮混時,被當成一樁‘豔事’而談及。
而他黎池,作為這場‘豔事’中的男主人公,如果不做些什麽,那他以後流傳在外的就不僅僅是‘豔名’了,說不定還有議論他人品有虧的污名。
在這個時代,正經地走科舉仕途的讀書人身上,如果背負了豔名和污名,對其影響絕不會小。
黎池踱步回到客棧時,嚴瑾還站在客棧外吹冷風‘冷靜’。
見到黎池回來了,嚴瑾神色難堪地欲言又止:“黎兄……這……今日這……”
黎池打斷嚴瑾的吞吞吐吐,“近幾日,家中長輩就會請媒人登你嚴家門。”
事已至此,黎池除了承諾迎娶嚴琳琅,再沒有其他好辦法了。如此處理,至少別人會說他一句“有擔當”,也會願意相信他不是有意撞破嚴琳琅換衣服的。
至于嚴家會否同意這門親事,黎池并不擔心。除了同意之外,嚴家還能找到其他辦法,來掩飾嚴家女兒今日的這樁醜事嗎?
聽了黎池的話,嚴瑾讷讷不能言。臉上神情在瞬間的輕松之後,又浮現出慚愧。黎兄定然以為是他們兄妹合謀算計他,若他是黎兄,也會如此認為的。
不管真相如何,黎池被迫妥協都已經是既定事實,有了今日這樁事情,他們這好友恐怕再也做不下去了。即使以後結了親,可能也不過是維持表面和諧罷了。
之後的事,就是嚴琳琅換好黎池買回來的衣服後,就被嚴瑾拉着回家去了。
黎池也在替換下一身濕衣服後,去找店小二詢問,得到了這樣一個回答:“我給那位嚴姑娘指的是丙字房啊,她怎麽走錯了?”
黎池的房間是丁字房,與丙字房相鄰。如此也就不能确定,嚴琳琅究竟是不小心進錯房間了,還是故意沖着丁字房去的。
但是,黎池從來不憚以最謹慎的态度,去揣摩他人。更何況,嚴琳琅看起來還是一個與新世紀大膽追愛女孩相比,也不會遜色多少的‘戀愛腦’女孩。
但事已至此,想再多都無用了,不管真相如何,事情都已成定局。
臨近傍晚,黎槿才從外面回來,問過之後才知道他去拜訪了一個老友。
黎池随後将今天發生的事,以及他的決定說了出來。
黎槿聽了,直唉聲頓足地後悔,“我就不該出去的!我就應該守在客棧等你的!這樣也就沒有之後的事了!唉……”
黎池只好溫言相勸,“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了。雖說事情突然,但學生與嚴家這些年交往下來,覺得嚴家也還好,雖說嚴姑娘有些……過于活潑灑脫,但也沒多大妨礙。”
“我們黎水村男人娶妻,首要就是需賢淑懂事,可聽起來那嚴姑娘不像是這樣的女子啊……”黎槿又唉聲嘆氣地,“可也沒辦法了,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讓一個婦道人家壞了科舉仕途。等以後娶進門了,對其勤加教導管束,應也無大礙的。”
“是,先生說的在理。”再過幾年,黎池的心理年齡就滿五十歲了,早已經過了情情愛愛的年紀。
而他的工作狂(/學習狂)屬性,讓他前世三十多年、今生十幾年,都沒有幻想過情感生活要達到一個什麽樣的狀态。
因此,不過是娶一個妻子罷了,娶了就娶了罷。只要她不拖後腿,他也願意給她妻子應有的尊重。雖然看起來,嚴琳琅應該不是那種不拖後腿的人,那就只要不太過分,他也不會發火、或把她怎樣的。
其實,除了與嚴琳琅定親,黎池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來解決這件事。那就是洗清他身上的嫌疑,将真相公之于衆。這樣就由嚴琳琅來背負各種輿論,而可以預料的會有各種鄙夷罵聲。
但黎池覺得,身為一個男人,讓這個時代裏本就顯得劣勢的女子,去直面周遭襲來的負面言論——即使她本人就是負面言論發生的直接根源,也還是有些不夠紳士大度。而且對黎池來說,相比起科舉仕途,他對自己的親事要看得輕得多。
而且,雖然黎池與嚴謹的友誼,在經歷過這件事後,也就不剩下什麽了。他還是願意看在他們過去的友誼的面上,不将事情做絕。還有當初他到縣城參加縣試,因到傍晚了都還無處過夜,幸得嚴大姐熱情邀請他們在嚴家住了三日,他們才沒去住城隍廟或客棧的柴房,他總要顧念這份幫助的。
而撕破臉面後、歇斯底裏地對峙,那場面太過難看。一向秉承‘和諧中庸’原則的黎池,覺得那樣的場面太不雅觀了,不符合他的處事美學。
更何況,無論哪個時代,世人總有"憐弱心理",即弱者有理、強者無理的論調。毫無疑問,在嚴琳琅與黎池之間,黎池屬于強者,若他選擇強勢地澄清真相、讓嚴琳琅去背負她自己的過錯,那麽他也會因為過于強勢而陷入非議之中。
到時說不定甚至會有不少人,去懷疑他所澄清的真相究竟是真還是假。欺淩婦孺,毫無擔當,好色之徒……等等,這些話真是好說不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
先吃顆定心丸:小池子不會和嚴琳琅成親的。
渣作者對嚴琳琅的定位從來沒變過:推動劇情的炮灰NPC。
雖然這段劇情有些沙雕,但請容許渣作者将這段劇情沙雕到底,然後将這段沙雕劇情的作用發揮出來。
渣作者小聲哔哔:以前看文的時候,動不動就是女主躲到男主/男二/男三/男反派(反之男主亦然)……的房間裏,然後就來個‘女走光(裸)或男走光(裸)的劇情’,真是@#¥%&,我今兒也給你們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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