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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兩人吃飽喝足後早已不見,荀潋自己去了院子裏抱了根竹子開始啃,好在她現在牙口極好,并不十分懼怕硌牙。
夏有初大小姐的日子想來十分悠閑舒适,這院子叫二問院,寬闊得很,卻只有夏有初一個人住。
不過現在多了個荀潋,等她啃完,夏有初已經不在廚房了。
荀潋圍着屋子轉了一圈兒,這才發現屋後的竹林裏設了一個結界,那結界半透明,像個光罩籠在夏有初身上。
結界裏布置得像個房間,夏有初正坐在桌子前,手裏靈活的擺弄着什麽。
荀潋半眯着眼細看,這才瞧見夏有初手裏攥着的是一塊木牌,正以指為刃在木牌上刻着什麽東西。纖細的指尖凝聚着一團耀眼的白光,夏有初極為專注,額頭上尤有汗意。
靈符一道早已敗落多年,當世的修仙大家幾乎并不以此為重,像荀潋這樣半路出家的更是一竅不通。
雖一竅不通但也有所耳聞,這制作靈符最重要的便是那制符人的功力。
符咒千變萬化,一筆一劃轉彎抹角的細微區別,就有可能導致靈符的功效千差萬別。
正因如此,靈符制作極為費時,使用時更需要手決引導,所以縱然是修仙一派自古就有的修煉途徑,也難免無人問津。
修道如今以“修魂”和“術法”兩途平分秋色,人間的修士們大多修術法。
即便是術法一途也是極講究仙緣,仙緣深厚者一日千裏也未嘗沒有。
尋仙問道這樣的路途從來都是趨之若鹜,但凡是生靈哪個不想長生不老?若沒半點天資上的阻攔豈不是仙山的大門都要給踏破?
荀潋走的則是妖族一脈的修魂之道,最講究靈根天賦,對于這樣的奇巧淫技向來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這人換成夏有初,荀潋卻又不知說什麽了。
荀潋正胡思亂想着,突然結界洞開,一股吸力把她囫囵的卷了進去。
荀潋下意識的就要反抗,卻突然感到渾身靈力仿佛淤滞了一般,竟是半分都使不出來。
她趴在地上不敢動彈,沒了靈力,她和真正的靈寵并沒有什麽區別,只能任人搓圓捏扁。這樣的事她已許久沒遇到過,不由得內裏升起恐懼。
“你來做什麽?”夏有初一道靈符剛剛刻完,轉過頭來盯着荀潋無波無瀾的問道。
荀潋答不上來,呆愣愣的望着她。夏有初面上冷漠高傲,少年人的眉眼間似乎凝結着寒霜。
當年兩人分別的時候,她說的是要去招搖山上做大小姐的。既然是大小姐,那自然是跟荀潋這樣爹不疼娘不愛的野苗子沒法比,
怎麽修煉卻還要偷偷躲在結界裏?符咒一途雖不盛行,卻也算不得旁門左道。荀潋不過多在結界外看了兩眼,便被她不知使了何種法子弄了進來。
荀潋郁悶的試圖運轉周身靈氣,卻像百斤巨石壓着千年老王八一樣難撼動分毫。
真是奇了怪哉,她明明沒有瞧見夏有初出手啊。
夏有初從椅子上起身,慢慢踱步過來,青衫的衣擺微動。優美的面容微沉,一雙眼睛像是含着刀刃,活生生要用這把刀把荀潋剝了皮,好看得清楚。
“白芨說你是靈寵,可是哪有這麽聰明的靈寵?”夏有初一邊說着一邊在荀潋面前蹲下來,伸手放在了荀潋頭上,“除了不會說話,和人也沒什麽兩樣。”
荀潋大駭,脖頸後面的茸毛一根根立了起來。
他媽的,聰明也要怪老子嗎?
夏有初目光微斂,正正對上荀潋黑白分明的一雙眼。
她是喜歡這只食鐵獸的,但是來路不明的東西,她不敢輕心。
“嗚嗚。”荀潋此刻已經顧不得許多,哪怕對夏有初還有千句話萬般情都比不得自己性命重要。她奮力的催動體內靈力,橫沖直撞的就要跑出結界。
誰料這不起眼的結界竟然異常堅固,她一頭撞上去,眼前都快要放光了。
夏有初冷漠的看着荀潋撞得昏頭昏腦,伸手摸出張靈符,食指一撚,那靈符就飛了出來,直直貼在了荀潋腦門上。
荀潋都沒看見她是如何捏的手決,只瞧見修長的手指挽花一般,那符咒就被催動了。
頓時白光大作,黑白的幼獸坐在那一團白光中,難受的蒙住了眼睛。
夏有初冷冷瞧着,她倒要看看這只靈寵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這道符咒乃是一道能照出生靈原形的“通照符”,荀潋若是什麽不幹淨的掩藏在她身邊的東西,立時就能被照出來。
白光亮過半晌,光裏坐着的團子連根毫毛都沒動。
荀潋這才放下爪子,狠狠瞪了眼夏有初,生氣的背過身去。
夏有初錯愕了片刻,面上寒霜就此崩塌。
一人一熊之間的氣氛尴尬極了,半晌夏有初才慢慢走到荀潋身邊,再度蹲下1身,伸手揉了揉荀潋肉厚毛多的後背,語氣中不覺的帶上了幾分讨好似的。
“你...吃飽了嗎?”
...
荀潋生氣。
笑話,她要是真要謀害什麽,會纡尊降貴的變成個什麽都做不了的食鐵獸幼崽?
她之前察覺不到夏有初內府靈氣,還以為是她修為高深,今晚再一瞧,分明是她靈力低微。
夏有初顯然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對着獨自生悶氣不肯轉過身來的荀潋的背影嘆了口氣,悄悄伸出兩只手把她捧了起來。
荀潋依舊不理,她被夏有初拎着脖子提了一天,到了晚上才來哄她?
晚了!
夏有初方踏出結界,荀潋立刻感覺血脈裏的靈力又回來了。
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結界,如何有這樣大的威力?荀潋心下駭然,眼睛四下裏瞅了一圈,這才看見圍着結界的一圈青竹,似乎極有規律的排布着,仔細瞧,那竹身上隐隐的刻着晦澀難懂的彎彎拐拐的符咒。
夏有初的腳剛踏出來,那結界立刻消失不見,刻着符咒的青竹悄然已經改動了排布的順序。
她竟以竹林為靈符載體布下了這道結界,荀潋雖不懂靈符一道的深淺,但是卻一眼看出這樣精妙的陣法絕不是兩三下功夫就能布下的,這其中環環相扣的機巧令人咂舌。
荀潋一進這陣法中,渾然不覺中就被封鎖了一身的靈力,實在是比萬般術法更加高明。
夏有初捧着荀潋,把她擱在了床上,慢慢關上了門。
荀潋瞧着夏有初單薄卻挺拔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竟然湧起幾分酸澀。她不傻,今日瞧見夏有初偷偷摸摸躲在在結界裏刻符咒就已經明白,這招搖山上怕是并不如她最初想的那樣。
大小姐的日子只怕也并不好過。
等夏有初也上了床,這才覺得占據了半壁江山的荀潋過于壯實,她伸手在床柱一側敲了敲,荀潋睡着的那塊兒床板立刻就被推出了一尺有餘。
荀潋驚詫的瞧向那根床柱,這才看見那上面居然也刻了符咒。
她之前只知道靈符是修仙問道的一途,竟不知道還能有這樣的用途,頓時覺得眼前這少女實在是個人才,又想起她小時就古靈精怪的。
果然不管再怎麽變,骨子裏還是那個夏有初。
面對荀潋閃閃發亮的眼神,夏有初卻并未有多得意,淡淡道了句:“睡吧。”
說完,她指尖又亮起一道白光,房間裏照明的夜明珠立時暗淡了下去。
這次荀潋瞧見夜明珠上刻的符咒并未覺得多驚奇了,想來夏有初于靈符一途天賦非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兒也怕是沒少做。
荀潋輕輕抽動了下鼻子,往被子裏縮了縮,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一夢到天明。
...
宣興鎮位于西南邊境,乃是個魚龍混雜的鎮子。
鎮上有家藥鋪子,老板姓荀,是個不折不扣的奸商。荀老板做藥材生意,也替人看診。他醫術不太高明,手段倒是不少,此時正逢大燕朝亂世,邊境之地極為不安穩。
關外的蠻子時常入關劫掠,燕兵卻又懦弱無能,導致百姓民不聊生,死傷無數。
藥材生意當然好做,只是荀老板卻也怕蠻子搶劫,索性早就棄暗投明的投靠了當時關外最為剽悍的一支蠻子軍隊。遇上什麽好藥材都供奉給蠻子,自身卻從手下一批藥農身上加倍的搜刮回來,把宜興鎮的藥材價格哄擡得極高,偏偏有蠻子護着城內守軍還奈何不得他。
不知是不是這位荀老板作惡太多,荀家一脈子嗣凋敝,荀老板知天命的年紀卻連兒子都沒得一個。阖府上下只有一個病死小妾撿來的女孩兒。
那位小妾讀過兩本書,最喜歡“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一句詩,于是給這女孩兒取名荀潋。
荀老板家大業大,缺偏偏生了一副狠毒心腸。
荀潋跟了他的姓,他卻并未把荀潋當做自己孩子,仍由其自生自滅的生長在府裏。不得家主喜歡,又沒有母親護得周全,小小一個孩子能好過到哪裏去。
最要命的是,這荀潋不得重視也就罷了,還天生缺根筋似的愚鈍,被府裏下人欺負了連話都不會說。
荀老板見之生厭,索性把她打發到藥堂裏去做了個小藥童。
說是藥童,其實荀潋因為癡傻并不能做什麽,頂多做了個生火的小童子。
這日藥堂對面搬來一位孀婦,帶着一粉雕玉琢的女孩兒。坐在門檻上劈柴的荀潋正好瞧見那小女孩兒扯着嘴沖她扮鬼臉,迎着日光的粉頰上隐隐約約露出一個淺窩兒。
荀潋歪着頭瞧着,只覺得這女孩兒乃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
下意識的想要回應點兒反應給她,腦子卻混混沌沌的做不出反應。
正當荀潋呆愣愣瞧着的時候,那女孩兒擡手就向她扔過來一物,啪嗒一聲掉在荀潋腳邊。然後又沖着荀潋笑了笑,眉眼像是彎月。擡腳跟着她娘親進了屋子。
荀潋緩緩低下頭去,地上的是一枚青皮的桔子,小巧可愛。
只是這遠遠的丢過來,一處已經破了皮,汁水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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