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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秀盡的學生來電視臺參加實踐活動的一天了。

高卷杏和坂本龍司都在抱怨,只有雨宮蓮連着回了兩句“好困”,兩個人都有些無語。

“你這樣說,都直接打消了別人繼續聊下去的欲望了。”偶爾也看到過雨宮蓮如此回複別人,以至于別人無話可說的明智吾郎如是說道。好吧,其實他有時候也被雨宮蓮張口就來的話語糊弄過。

所以此時此刻,看到其他人被雨宮蓮沒什麽營養的話語給襲擊了,他倒是覺得挺快活的。

雖然很幸災樂禍,甚至樂見其成,但是嘴上還是要裝一下的。

“啊,沒關系,他們也了解我的性格的。而且這一次的實踐活動确實很沒有意思。”這樣讨論着的時候,衆人已經被安排去做事了,雨宮蓮也得到了屬于自己實踐作業的要求。

“這些實踐作業還當真有些無聊。”明智吾郎倒也是難得會聽見雨宮蓮主動挑起一個話題。以往邀請他出去的時候,總會是明智吾郎率先提出話題,生怕雨宮蓮會說出一點兒讓他感到尴尬又不好回答,偏偏為了拉近關系還不得不回答的話。

雨宮蓮倒是沒想到那麽多,他只是思考了一下,而後想到了,便說出口了。畢竟他也想要讓明智吾郎再了解自己一點,這大概就只是出于他的私心了。

“是啊,其實來電視臺錄節目的時候,我也會覺得挺無聊的。只是沒辦法,我想要走到大衆的眼裏。”固然是出于他渴望得到他人承認的成功的想法,即使這樣一來僞裝的會十分辛苦。

雖然對于雨宮蓮提起這個話題的目的不明所以,但明智吾郎也接下了這個話題。

“一直僞裝的話,想必很累吧。”雨宮蓮的話語仍然是這樣的平淡,又有點兒像是在沒話找話一樣,至少明智吾郎疑心這一點。

不過還沒說上幾句,雨宮蓮就在走廊撞上了高卷杏和坂本龍司。

幾個人抱怨了一下這一次的實踐內容,摩爾加納說自己看見了巨大的松餅,坂本龍司解釋那不是松餅是巨蛋娛樂世界,而後[明智吾郎]突然插入了進來,面帶微笑地打招呼,詢問衆人方才是提到了松餅嗎?他剛巧餓了,只可惜要去錄制節目,吃不了。

“現在看來,那副樣子簡直是蠢透了,連自己直接暴露了都沒發現。”明智吾郎咬了咬牙,親眼再看見一遍自己當時暴露的真實情況,體感當然是不一樣的,至少明智吾郎會覺得分外羞惱。

“不過這樣也算是明智的一部分真實的表現,我想總不會有人是完美無缺的,還是會犯錯誤,明智還是不要苛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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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時候,雨宮蓮還真的挺認真的。他的确是認為,偶爾犯錯的明智吾郎沒有關系。反正都已經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了,再犯其他的錯誤也算是完全正常的嘛。

……雖然這句話聽上去也挺地獄笑話的。

明智吾郎便不這樣覺得了,這可是導致自己一開始就完全暴露在怪盜團眼前的敗筆,是巨大的失誤,當然對于雨宮蓮而言,這肯定是天賜的可以讓他順利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他只是在無人能見的地方皺眉,用冰冷的聲音說道:“聽着這句話,我都要惡心吐了。”

三個人在結束以後還真的去了巨蛋娛樂世界玩,只不過坐了一趟刺激無比的過山車就受不了了。

再來電視臺的時候,就面對着即将錄制的節目,而本世界的[明智吾郎]也走到了臺上。

看見一模一樣的自己,做着跟自己先前一模一樣的事,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跟記憶一樣,不如說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選擇,邀請了雨宮蓮回答問題,而後再在解散的時候單獨拉住了雨宮蓮,和他交換聯系方式。

“啧,自己看着自己的行動什麽的,還真讓人怪別扭的。”明智吾郎發表了如下的評價,并且表示自己有些接受不了這種狀況。再怎麽看,都會覺得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奇怪了,好像自己的靈魂一動不能動,跟受罪一樣,看着跟記憶力的自己做出一模一樣的事。

最關鍵的是,自己還是用着雨宮蓮的視角,這樣一看,這一切豈不是變得更奇怪了。

“嗯……那我還真有點好奇,明智視角的我會是什麽樣子了。”雨宮蓮還當真往下想了下去,只不過他自己是設想不出來的了。

“你自己在那兒想,那還不如直接問我呢。”看着雨宮蓮陷入了沉思的神态,明智吾郎深呼吸了一口氣,多多少少有些無奈。

這家夥有時候,真的挺讓人無可奈何的。從前他也在心裏頭不知罵過多少遍了,雖然現在也算是讓雨宮蓮坦誠知曉了自己的本性,但明智吾郎也不會做出直接罵雨宮蓮這種事情的。

“啊……那麽明智當時看見我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感覺呢?”雨宮蓮便順勢問了下去。他的确是有些許好奇這個問題的,當然他也知道,明智吾郎認真回答自己的可能性實際上不大,有可能只會是随便應付兩句過去,又或者暗暗帶點陰陽怪氣的回複。

“還能有什麽感覺,當然是暗地裏實則有些瞧不起你,畢竟對我來說,你簡直是差勁到不知哪去的家夥,但明面上為了接近你,知道更多有關怪盜團的情報,同時也是為了降低你的戒心,而不得不忍着一些時候的不情願,邀請你出去。”這倒是出乎雨宮蓮的意料了,沒想到明智吾郎居然會認真将他的真實想法說出口來。不過這和雨宮蓮料想當中明智吾郎應該會有的想法也差不多。

明智吾郎倒是覺得告訴雨宮蓮也無所謂罷了。總歸即使不說出口,雨宮蓮也會有猜測,會和這些大差不差。

“但是明智,有的時候,你也會很高興的吧?”

明智吾郎很清楚,雨宮蓮在問偶爾邀請他出門的時候。

但是讓他承認這點的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為難他了。明智吾郎倒也必須得承認,和雨宮蓮在一塊兒的時候,交流一些觀點,或者是他并不自知但是情不自禁放松下來,并稍稍透露出了些許真實的過去的情況,都會讓他感到些許的放松與愉悅。

……就是有的時候會被雨宮蓮莫名其妙的行為還有莫名其妙的話語整的有些無語罷了,讓明智吾郎會在心裏頭忍不住暗罵上幾句。

“那又如何呢?”所以他最後只是扔出了這樣的反問句。一方面倒也的确是承認了,這也沒有什麽不好承認的,但是一方面,這倒是顯出來了一點兒明智吾郎對于此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情态。

“倒也沒什麽,只是知道了明智會高興,所以我也很開心而已。”雨宮蓮還是一如既往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倒是沒說些什麽奇怪的話語,讓人看上去像是在一本正經的搞笑,把人接下來的話都給噎回去。雨宮蓮說着這句話的時候,也自然是真心實意地說出口來了。

他當然也清楚得很,明智吾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準又要皺上眉頭,而後膈應上一會兒。不過這也沒關系,至少自己的想法真實地傳遞給了明智吾郎,這樣就好。

果不其然的,明智吾郎張張嘴,還真想要說出“你還真是惡心”這樣的話來,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沒說出口。一來其實這樣的話對于雨宮蓮也沒什麽攻擊性在,說出來反倒是會惹他發笑,更是表明了他其實是在惱羞成怒的證據,二來呢,明智吾郎也沒有必要這樣說。雨宮蓮說出來的話雖然不會在他的意料之中,因為其人經常會說出些令人咬牙切齒接不下話的奇妙話語來,不過雨宮蓮的意圖他倒是也能夠猜到的,既然如此,那還何必為此動些真切的憤怒心思呢?

……畢竟他也理解,其實雨宮蓮是真的在關心他的,雖然他并不理解,雨宮蓮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想到最後,也只有聖人此詞可以用來稱呼雨宮蓮了。當然,在明智吾郎嘴裏說出這樣的話,那必然是有一點嘲諷和貶低的意思了。

“對待曾經試圖害過你的,甚至現在也能夠算得上是你的敵人的存在。還能說出這般話來,你還真是聖人啊,雨宮蓮。”所以最後沉寂了幾秒鐘,明智吾郎拿着優哉游哉的腔調,又是帶着點兒明嘲暗諷的語氣在,說出了這句話來。

“倒也沒有,值得讓我說出這種話的,也就只有明智一人而已。”偏生這一次雨宮蓮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這下子可算是把明智吾郎都堵得說不出話來了。

至于雨宮蓮自己,對于說出來的這番話,還真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讓他來形容的話,他只覺得,這是自己該對自己這個世界唯一可以完全袒露心胸的朋友說出來的話。是的,朋友,雖然明智吾郎可能并不會承認朋友這個身份,但是雨宮蓮還是希望能夠和他成為朋友的,哪怕怪盜團的其他人無法原諒明智吾郎原先曾經做過的那些事,雨宮蓮倒是不太在乎明智吾郎曾經暗害自己的事情。總歸沒有他,也還是會有其他人來做這種事的,只不過明智吾郎是被推上明面的牌,一個靶子,還是用完即扔的棋子罷了。

說來說去,都是在背後操控這場游戲的聖杯的錯誤,也是在背後妄圖操控社會乃至更多的獅童正義的錯誤。

透過被人利用的身為一把刀的本相,雨宮蓮卻是看見了在那副偵探王子的正義僞裝之下空空如也的內裏,他意識到,這個表面僞裝的很好,仿佛是另一個人的明智吾郎,也當真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人,可是他的內在呢,所有的聰慧,所有的冷靜和理智都被複仇的怒火,被出名的欲望所掩蓋,點燃了,等到雨宮蓮想要探尋的時候,便也只能夠從那只言片語的真相當中,拼湊出一個一無所有的明智吾郎。沒有人認識那個明智吾郎,也自然沒有人支持他。

雨宮蓮也曾産生過疑問,被認可的,僞裝出來的明智吾郎,當真喜歡那份被支持的榮耀與名譽嗎?真實的,從未被認可過的那個明智吾郎,又會擁有怎樣的感想和期待呢?只可惜,他是不可能再去詢問明智吾郎這個問題的了。

是的,所以雨宮蓮認為,自己實在是應當說出這句話來的,不管明智吾郎會有怎樣的反應,雨宮蓮也是想告訴明智吾郎,真實的他已經被人看見,并且接受了。因為完全了解他本質的雨宮蓮,并沒有厭棄他,反倒是一如既往,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和他接觸着。

“……你就不怕,這一次真的會被我殺死嗎?你應該早就知道吧,我曾經也萌生過無論如何都要殺死你的想法。”也正因此,在萌生出早晚會殺死雨宮蓮這個想法以後,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如若萌生出了喜悅與忘我的情緒,短暫的放松過後,他卻總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畢竟依照本來的設想,應該是毫無感情的僞裝與接近,可是明智吾郎卻在接近的過程當中,一步步卸掉了一點兒外在的僞裝,露出了真真假假虛實拼湊的影子。

“我不會害怕的。畢竟再來一次,明智也依然殺不死我。”這倒是實話,也正因為這句是實話,才讓明智吾郎啞口無言。的确,他是打不過雨宮蓮,可那又怎麽樣呢?

但他也再沒有開口了,兩個人的氣氛一時之間沉寂了下去。明智吾郎起身,在這片已然有了具體形态的意識空間當中走來走去,也純當做是散心了,因為現在的他心可不算冷靜,即使不願去思考,腦海裏卻仍舊回蕩着雨宮蓮方才的話語。

不過不管怎樣,他應該都不會将更多告訴雨宮蓮了。就到此為止吧,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好人,知道一點自己的過去,也就足夠了,剩下的一團亂麻不是值得人去探究的,他也不想被人知曉。

倒是雨宮蓮,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應該做些什麽。做出這些事情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再進一步了解明智吾郎,而後尋找到拯救他的方法。

所以他也沒有出聲去打擾明智吾郎,因為他知道,該給明智吾郎一段思考的時間。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在怪盜團成員還在咋咋呼呼要尋找下一個目标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找上門來了。

新島真拿着錄音就那麽水靈靈地找上門來了,不僅如此,因為坂本龍司的一通電話,這下子怪盜團算是徹底被拖下水了。

這一次明智吾郎的聲音就有點幸災樂禍了:“果然這些人是笨蛋啊,都告訴他們要小心了,結果還是暴露出來了。”

“沒關系,反正事情總是能夠解決的。再小心翼翼也還是會有麻煩事纏身的。”雨宮蓮倒是對此表示接受良好,反正再怎麽說來,怪盜團後續迎來的大危機,也正是在小心翼翼但并不成熟的情況下面對的突發狀況。

明智吾郎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他輕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不過新島冴也真是,居然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妹妹也成為怪盜團的一位了,明明自己那麽想要抓住怪盜團的把柄。我還是看的不錯,她的确算是被出人頭地的欲望給迷了眼了。”明智吾郎看着新島真在金城宮殿當中的覺醒,而後加入怪盜團的事情,還是忍不住笑了兩聲。

“這也跟明智當初說過的新島小姐會産生宮殿的描述差不多,果然還是看出來了吧。”雖然不能保證明智吾郎是否當真進去過,看暗影新島冴毫無表示的感覺,估摸着即使進去了也只是正大光明地進去走走,畢竟在新島冴的認知裏他就只是個單純無辜的偵探罷了。

“是啊,要看出這些還是很輕松的吧。我想新島真大概很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關于她和姐姐的想法出現了分歧什麽的。”在無人能夠看見的空間當中,明智吾郎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哪怕在意識空間裏并不會産生諸如疲勞這一類的負面感知,但對于常年忙于各種事件的明智吾郎來說,這就算是放假了一樣,他當然會想坐下來休息一下,畢竟坐着總比站着舒服多了。

衆人當然很快就從金城的宮殿裏逃出去了,約定好了讓雨宮蓮選擇時間,去确保奪取秘寶的路線。此次此刻,雨宮蓮又是在地鐵裏,在這一片擁擠卻無人會打攪的人潮之中,認真和明智吾郎對話着。

“要我說啊,這種□□本來就算是死不足惜了吧,你們也真是好心,只是偷走了秘寶讓他去自首。”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是明智吾郎的話,絕對會選擇讓這家夥物理死亡。

反正等到交易結束,從金城潤矢的手裏拿到了足夠的錢,明智吾郎也很有可能會接到廢人化金城潤矢的指示。

“這就不是怪盜團應該做的事了。我們從頭到尾的目的就只是讓這些人悔改,而後去自首,承認他們自己的罪行。”至于剩下的話,雨宮蓮則沒有說出口來。剩下的量刑和處罰就是司法機關該做的事情了,倘若僅憑正義一詞就擅自做出謀害他人性命的決定,那他們也就跟這些人沒什麽差別了。

“啊,也就是說接下來還是要交給刑法來處置嗎,我想着也的确算是大快人心的下場吧,”明智吾郎這一聲倒是輕快,但也多多少少帶着點兒暗嘲的語氣在,下一句話就更是急轉直下了,“但是你們就沒有想過,你們下定決心要去悔改的,也許也并非完全意義上的惡人,也曾做過些讓人憐憫的事?沒有想過,你們現在的做法,強行改變了他們的心智,也算是一種違法的行為嗎?”

後面一句話倒是跟雨宮蓮曾經聽明智吾郎在電視上提起的觀點差不多,看樣子也是他早就想過的。但前面一句話……再怎麽聽下來,卻都有點兒影射明智吾郎本人的意思在呢?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扭曲的欲望改變了人的心智,使得他變得和從前的樣子不同呢,我們所做的,就只是讓他從欲望的沉醉當中清醒過來,而後重回曾經的模樣而已。”雨宮蓮想了想,最後給出了明智吾郎這個答案。雖然偷走了秘寶,但他們每一次都見到暗影真正悔改了自己的錯誤,這也代表,或許他們也曾考慮過自己的問題。

“你是這樣理解的嗎?的确,雖然犯了錯誤,可仍有可以悔改的餘地,于是怪盜團就協助他們找回了曾經的自己,讓他們悔過。這麽一看,你們還真的是做了很多好事啊。”這語氣聽上去是笑眯眯的,可不知怎麽的,卻總有點兒明智吾郎是在陰陽怪氣的感覺。

“啊,至少在我的理解當中的話,的确如此。”于是雨宮蓮又重複了一次。

明智吾郎暗嘆了一口氣,從前他當然也觀察過那些被改心的人的情況,而這些人的行為和此前差距甚遠,所以警方自然斷定這種改心的行為,算是徹底改變了一個人的內在想法,誇大一點兒說,跟洗腦也沒什麽差別。

只是沒有具體調查過更早的狀況而已,從這種方面來看,反倒是警方的失職了——雖然了解那麽多的情況或許也沒什麽太大作用。

沉默了一會兒,明智吾郎還是開了口:“……如果我早點兒能夠遇到怪盜團,能夠知道改心的事實,或許我的選擇會截然不同。”

如果這般去考慮的話,哪怕再痛恨的對象,也曾有過可能存在的善意嗎?明智吾郎當然不想去接受這一點,更覺得考慮到這點的話,會盡數都是惡心的感覺。即使正義被扭曲,他也依然遵從惡有惡報的想法,總會覺得殺死這種人便好,但又因為自己的經歷,而認為不能給這家夥一個痛快,否則自己糟了十幾年的罪,都變成白受的了。

不過這樣一來,讓公衆人物驟然倒塌,并且親口承認自己的惡行,卻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和他曾經的想法也沒什麽差別,只不過是無法看見那仿佛全世界都崩塌的,絕望的神情而已,無法徹底讓那家夥體會到曾經自己的絕望感。

腐爛的,所憎惡的,想要複仇的,卻被輕而易舉解決了,對方甚至不會産生多麽絕望的心情,明智吾郎只會覺得有些可笑。所以假設也只是假設,哪怕先遇到了,他恐怕也沒有那麽輕易會答應這件事。

“在無法改變的現實面前,明智也依然可以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的。”他只是扔出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明智吾郎卻明白雨宮蓮在說些什麽,他在告訴自己,如果自己還想要反悔,還想要和怪盜團一起行動,也為時未晚。

哼,但從他做出決定以後,一切的堅持,一切的努力與嘗試,都讓那姍姍來遲的現實顯得太晚了。

“做出自己的選擇嗎?免談吧。”所以明智吾郎最後只是給出了這個答案。畢竟他也不奢望在做了這麽多事以後,自己還能成為正義的踐行者了。

雨宮蓮抿了抿嘴唇,雖然這一次被明智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可他顯然還沒有放棄的意思。畢竟現在兩個人的相處,就像是忘記了先前的隔閡一樣,或許有些事,還是能夠有所期望的。他不希望明智吾郎的眼中從前只能看見複仇,之後只能看見自我放過、解脫一般的自由,也許那是解脫,可是那也同樣是一種絕望吧才對啊。

他希望能夠讓明智吾郎看見更多,抓住新的目标與希望,希望能夠讓明智吾郎注意到,即使他只是作為真實的自己存在着,即使沒有戴上虛假的面具,也仍然是被人所在意,所重視,所真正看見,而不帶有任何歧義的目光。

但這件事,現在大抵還達成不了。

沒關系,在一切走向終點一切,都還算來得及。他總會讓明智吾郎知道的,他一定會讓明智吾郎知道的。

金城的宮殿也很快就被攻陷了,這當然不出乎意料之外,只是在雨宮蓮直接付錢打開關卡的時候被明智吾郎嘲諷上了兩句。

“沒想到區區閣樓垃圾,還能拿出這麽多錢來,只為了跳關?”他此前當然也來過金城的宮殿,可沒做出過這種事。當然,他也只會被恭恭敬敬地請去接待室而已。

“嗯,畢竟這樣會節省很多時間,而且錢也是暗影自己掏出來的。”雨宮蓮很淡然地就通過了關卡而後拿到了密碼提示。對于怪盜團而言,雖然團長花費了很多錢,但是速度卻是大大提升了,很快就決定了秘寶的所在地。

“不過說來也有點好笑,渴望着金錢的□□,最後卻因為對金錢的渴望而出賣了自己嗎?”

就好像只要有金錢,什麽都能夠拿到一樣,只要有足夠的金錢,連通往最深處金庫的密碼都不在話下,難道是有着絕對的自信,即使自己外圈的鎖被打開了,內在的自己仍然能夠堅守住寶物呢?

“嗯……或許吧,只是我們沒時間,也無力去探究,他從前到底經歷過什麽了。”雖然在打開金庫的同時,能聽見幾句似是而非的驚慌失措的話語,但僅憑那幾句話,也無法拼湊出真實的人生的。

秘寶被盜取,宮殿也理所當然地坍塌,衆人又一次聽到了為非作歹的黑色面具的家夥,明智吾郎沒有開口,雨宮蓮也自然沒說些什麽,只是聽着同伴們的讨論。

——然後很快就要迎來期末考試了。

這種考試沒什麽好擔心的,上一次雨宮蓮就成功拿下了年級之一,震驚了同為學渣的坂本龍司和高卷杏,紛紛揚言是雨宮蓮背叛了他們。雨宮蓮撓了撓頭發,承認自己就是那麽随随便便一考,輕輕松松就超越了所有人。

明智吾郎是不怎麽信這句話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了。因為平時除了上課,他就沒怎麽看雨宮蓮學習過!偶爾在地鐵的空隙間看點閑書,那當然也算不上是學習了。

所以這一次,明智吾郎也只是假寐着,準備等待雨宮蓮考完試。但他偶然睜開眼睛的時候,卻見雨宮蓮猶豫了一下,而後想要選擇與正确答案背道而馳的那一個。

不僅如此,他大致上下掃視了一遍,還有幾個不大不小的錯誤。這些錯誤算不上致命,但絕對無法讓雨宮蓮再登上年級第一的寶座,不過得到年級前十倒還是輕輕松松。

“有幾個地方寫錯了,你不修改一下嗎?再看一遍的話,你是看得出來的吧?”所以明智吾郎出聲了,他可不想看到這家夥故意改錯幾個答案,拉低了自己的成績,就因為那幾個笨蛋的幾句話。

沒錯,雨宮蓮的确是這樣想的,到底在這個世界的成績也無所謂,那麽讓同伴開心開心也無妨,即使此同伴非彼同伴,做了點兒什麽,對方也不會知道的。

而且雨宮蓮也不希望成為年級第一以後,再受到老師的關注,這反倒是對放學以後偷摸群聚的行為有一定的威脅性。

萬一有老師來家訪呢?

“是的,我是故意寫錯的。算了算故意錯一點,然後拿到年級前十這樣的成績也就足夠了。”

他倒是挺認真的,并且不覺得自己故意寫錯這件事有什麽要緊。總歸考好考差,都沒有些什麽關系。

“所以你是在故意藏拙嗎?”

雨宮蓮小幅度點了點頭,由于還在考試,他并沒有做出什麽大幅度的動作,只是專心致志地往下寫。可這樣一來明智吾郎不由得更是氣憤了。

“這樣的行為對于你的競争對手,可算不得友好。如果知道自己是戰勝了故意隐瞞自己實力的對手,想必誰都有點兒膈應吧。”說着這話的時候,明智吾郎只是在針對雨宮蓮而已,可等到他說出來以後,便意識到這番話,也多多少少有點自己指責自己的意思了——其實也正是因為過于高傲,才會用這份傲慢去對待別人,笑眯眯地看着別人追趕上自己的進度,而後再輕而易舉地超過對方,觀看對方的錯愕與崩潰。

“好吧,準确來說,是我如果戰勝了這樣的對手會很不爽。因為無論何時何處,都是競争的一部分,不是嗎?”眼看着雨宮蓮絲毫沒有修改那些錯誤的打算,明智吾郎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承認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的,面對這個可以和自己較勁的對手,那是無論如何,在各種方面都想要比較一下,哪怕只是有某方面成功勝過了對方,那也是值得他欣喜萬分的事情。

在學習上,自然也是如此。也正因此,看到雨宮蓮此時此刻的做法,明智吾郎才會更加惱火吧。他承認,自己的确是抱着那麽點兒小心思,才會故意讓着雨宮蓮的,最終也會因為無法勝過他而感到惱火,或者是建立在自卑之上的自傲。但如果是認真的對決,他依舊希望是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不帶有任何偏私。

“可是明智以前邀請我去打臺球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吧?用右手與我比賽,卻美名其曰,是在讓着新手。”雨宮蓮的語氣仍然不鹹不淡的,看似沒有起伏,但這句話卻是反擊,是他不滿的情緒,也帶着點兒小小的埋怨,明智吾郎一聽便聽出來了,一時間竟也有些啞口無言。

該說是被點破了自己的心思而啞口無言,還是該說這種頤氣指使的要求讓明智吾郎一時間都反思起來自己方才為何會說那種話?想來想去,最後卻都只能歸結為,明智吾郎,無論如何,潛意識裏他都已經與雨宮蓮拉近了一些關系,所以有些話,明明他本來不會說出口來,最後卻是不自知地說出來了。

……就和從前,邀請雨宮蓮一道出門的時候一模一樣啊。

沉默了兩秒,眼看着雨宮蓮已然寫完整張卷子,而距離交卷的時間卻仍舊有二十分鐘,明智吾郎還是再度開口:“那個時候,畢竟也算不上多麽認真的對決。我承認,一開始接觸你的時候,只是一門心思想着打壓你,想辦法從你身邊收集情報而已。”

因為從一開始,他并沒有把雨宮蓮當做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手,只是高高在上的,如同貓捉老鼠一樣的觀察與戲弄而已。

“明智,你的确是傲慢的。不過沒有關系。”沒有說下去的話,是怕說出來以後,明智吾郎又會惱羞成怒。事實上,雨宮蓮自然從一開始就觀察到這種傲慢的情緒了,而這種傲慢,某種程度上正是真實的明智吾郎的一部分。所以雨宮蓮也并不讨厭接觸明智吾郎,并且從碎片當中拼湊一點兒明智吾郎真實的形象,就像是一場無人知曉的解謎游戲。

也許從一開始的接觸只帶有警惕,因為無論如何,明智吾郎也都暴露過些什麽。但到了後來,就化作了好奇。再後來呢,則是完整的遺憾與不解,直至化成了一種執念所在。

雨宮蓮回過頭來,還是修改了那幾個故意選錯的答案,改成了完全正确的作答,換句話說,這樣一來,整張試卷也算是完美了。

“……哼。”明智吾郎知道雨宮蓮還有未盡之言,但他并沒有那麽好奇,因為直覺告訴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又會讓自己皺着眉頭,而後喊上兩句惡心了。

期末考試很快就結束了,雨宮蓮理所當然地又是拿到了第一名。

在集合的時候,坂本龍司皺着眉頭看着雨宮蓮,甚至是有點氣鼓鼓的,但也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蓮,你真是背叛了我們!”

同為學霸的新島真揮揮手表示這都不算什麽。

雨宮蓮也很淡然,只是端上了一杯咖啡,自己再泡了一杯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大家興致勃勃地商量着暑假還應該再做些什麽,雨宮蓮的手機響了兩聲,他打開看了一眼,發現是這個世界的[明智吾郎]向自己發來了邀請。

[明智吾郎]邀請自己去一趟吉祥寺,雨宮蓮心想這一趟,估計是去飛镖臺球館來着。

明智吾郎當然也看見了這一條消息,于是他冷笑了一聲詢問道:“怎麽,我們親愛的怪盜團團長,要去赴約嗎?”嘴上喊着親愛的,語氣當然是充滿陰陽怪氣的,心裏又是不知道正在罵一些什麽事。

“去還是要去的,畢竟有些事情我得去了才能推動發展。”這也正是一周目的雨宮蓮跑個不停,費盡心力安排時間答應邀約,刷滿了所有人的羁絆的原因。

利用那些羁絆的力量,他能夠做到更多事情。

“那你便去一趟吧,我還有點好奇,從你的視角看我自己,會是什麽樣子。”明智吾郎砸了一下嘴巴,他自然是不可能讓雨宮蓮停止腳步的,他只會一直在前進,而後将同樣在前進,卻一時之間迷失了道路的自己甩在後面,從不回頭地超過。

只不過雨宮蓮現在的行為,倒像是又回過頭來,找到自己,而後牽起自己的手一起往前走了。

這麽一聯想,明智吾郎倒是覺得很惡心了。

一開始想到這點的時候還沒有什麽抵觸的感覺,但一想到這近乎于憐憫與施舍一樣的做法,卻是讓他難以接受。

雨宮蓮正收起手機,準備晚上出門乘坐地鐵前往吉祥寺,卻突然聽到明智吾郎問到:“所以,在你的視角看到我的時候,你心中會産生憐憫的感覺嗎?”

如果當真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施舍與憐憫,那麽明智吾郎恐怕會惡心到寧願想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也要死去了。他不願再接受別人的高高在上,盡管自己也曾做過高高在上的執棋者,但自己卻同樣也是牽線木偶。

雨宮蓮愣了愣,這時候卻又是想起了那在二月二日晚上,算是單方面不歡而散的一場對話。尊重明智吾郎的選擇,他也不會走上丸喜拓人的道路,但是自己曾經的後悔有曾化作過憐憫嗎?

——或許有過,因為他的确無法眼睜睜看着,一個可悲卻又可恨,一個本可以償還自己罪過的可憐人,最終卻因為真正的惡意而被迫死亡。

但是更多的,是悲傷,遺憾,不舍,是對待對方宛如對待至交好友一般,哪怕最終成為了敵人,卻仍舊無法遺忘的感情。

“也許有過,但是在我眼裏,明智是我的朋友,所以更多的是遺憾和悲傷。”

是平等的,是對手,也是夥伴。

是這樣的關系啊。明智吾郎緩緩呼出一口氣來,這樣一來,自己也算是能夠放心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在意這個問題,但他就是平白地厭惡那一點。所以,只要确認完這一點,他也就可以放心了。什麽都好,他只是不需要雨宮蓮來同情自己,緬懷自己。

雨宮蓮的說法反倒是安撫了明智吾郎。

“你倒是說的好聽。”他最後也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像是要結束方才那個話題的意思。事實上,正常人聽到了這句話,理所當然也會順着意思往下走去,或是能看出明智吾郎明顯不想再說下去的意思,又或是直接被牽着鼻子走。

但雨宮蓮可不這麽覺得,他只是淡然地說了一句,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明智吾郎明裏暗裏的意思一樣:“難道明智不把我當成是朋友嗎?”

明智吾郎感覺要是自己這會兒能夠被別人看見,那怕是自己的表情都要扭曲起來了。

朋友朋友,雨宮蓮在乎的就只有那點事嗎!哪怕自己不是他的朋友又能怎麽樣,難道還妨礙了他接下來的道路了不成?他總是不解,總是不覺得雨宮蓮在那時該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覺得自己這個所謂的朋友,對于雨宮蓮而言有什麽重要。

“如果我說不呢?”

雨宮蓮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去,但最後還是說了一句“好吧”。明智吾郎總覺得那語氣顯得很是可憐巴巴的,頗有委屈勁,反正他是受不了,多多少少是有點惡寒起來了。

于是便陷入了一陣沉默。好吧,倘若一直沉默下去,倒也沒有些什麽問題,但明智吾郎總覺得這種氣氛有些尴尬,到底還是幹巴巴地開了口:“好吧,至少你是我想要勝過的對手。”

但換句話說,這也證明了明智吾郎承認他是朋友的事情。畢竟如果不是朋友,那肯定是不會帶着他去爵士俱樂部的,對于明智吾郎而言,那算是一個供自己放松的私密場所了。

雖然雨宮蓮沒有回答,但是看上去開心了不少。明智吾郎無法理解,怎麽還有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心情就大起大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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