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第四十八只貓
◇ 第56章 四十八只貓
電話挂斷,傅時秋有些沒反應過來。
即使因為感冒頭昏腦漲,他仍然從蔔作仁支支吾吾、遮掩為難的态度中,察覺出了幾分異樣。
明天就要結婚了,婚禮邀請函也很早便發出去了,盛鳴塵是什麽意思呢?
傅時秋有滿肚子疑問,他還想問問盛鳴塵昨天為什麽莫名其妙玩失蹤,是去了哪裏?
還有布偶貓被他弄丢的事,傅時秋也想和盛鳴塵講一講。
昨晚雪越下越大,傅時秋掀開被子下床,拉開窗簾,就看見滿院子的皚皚白雪,不過好在花園的陽光房足夠結實,裏頭常年綻放的郁金香尚且安好。
傅時秋收回視線,端起床頭櫃上早已涼透的純淨水抿了一口。
手機彈出新聞推送,說渠城各地因強降雪導致部分路段交通癱瘓,傅時秋輕輕劃開,又看見馬皮金和吳勇剛一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吳勇剛先問他貓有沒有找到,又說已經幫他請了假,讓傅時秋只管安心去找貓。
傅時秋扯了扯嘴角,回了個感謝和抱一抱的表情包過去。
而馬皮金的信息就顯得有些過分殷勤和不正常了。從前馬皮金對待傅時秋的态度向來是頤指氣使、輕慢不屑,今天卻跟轉了性似的,一反常态地改走親民關懷員工的領導路線。
不僅預祝傅時秋新婚快樂,而且特意批了傅時秋一周的帶薪婚假,美名其曰希望傅時秋新婚愉快。
傅時秋輕嗤一聲,心想這大約算是盛鳴塵的功勞,只可惜馬皮金這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時間剛過十點,傅時秋沒心情做早餐,随便從冰箱裏拿了塊吐司就打發了自己的胃。
渠城氣候溫暖宜人,不常下雪,這樣的暴雪天氣三十年來也只有過五次,傅時秋抱着抱枕窩在沙發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恍惚間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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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在星洲留學的時候?暴雪那一天似乎發生了一些重要的事,可傅時秋想不起來了。
在傅時秋的印象中,星洲是個氣候十分惡劣的城市——冬季暴雪天、夏季高溫熱、秋季刮大風,只有春季才是最舒服的時候。
那場意外的車禍并沒有對他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響,只是讓他忘了許多與星洲有關的事。
在星洲醫院醒過來的時候,醫生告知傅時秋由于車禍撞擊,導致他的大腦某部分區域發生異常關聯,不至于影響生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恢複,但可能會對記憶造成影響。
然而傅時秋出院以後,卻發現他只是忘了一些和星洲有關的人和事。
傅時秋想,或許他們都不太重要,因為他在星洲生活得并不好,每天三點一線往返于出租房、學校和兼職打工的地方,最困難的時候連一包兩塊錢的泡面都吃不上。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便是每個月兼職發工資的時候,那是他在星洲生存下去的底氣。
那樣糟糕暗黑的日子,傅時秋不想回憶,更不會懷念。
時針悄然走到十一點的位置,傅時秋擡頭看了看依然在飄雪的窗外,猶豫兩秒,拿起手機打電話。
熟悉的手機鈴聲在沙發另一側響起,傅時秋愣了一下,緩緩放下手機。
二十分鐘後,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
傅時秋從沙發上站起身,盛鳴塵穿着一件黑色長款大衣,挾着滿身風雪推開門走進來。
“你回來了。”忽然灌入的冷空氣令傅時秋鼻尖一癢,沒忍住打了兩個噴嚏。
傅時秋擡手揉了揉鼻尖,沒放在心上,看見盛鳴塵肩上落了一捧雪,便很自然地走過去,伸手想幫對方撣去。
盛鳴塵沉默地注視着他,只是在傅時秋的指尖即将碰到衣襟的時候,倏然擡手擋開了。
傅時秋一怔,蜷了下指節,默默收回手,身體卻沒有退開。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四下安靜,四周唯餘窗外落雪的細碎響聲。
別墅暖氣打得很足,但溫控智能系統識別到突然驟降的氣溫,啓動智能控制系統将室內的所有門窗都關閉了,以至于傅時秋感到空氣有些沉悶。
傅時秋吸吸鼻子,不太受得了這樣無言的氛圍,主動開口道:“蔔作仁說婚禮取消了,你……不想結婚了嗎?”
“你呢?”盛鳴塵忽然出聲。
傅時秋愣了下,“我……我想啊。”
在他們兩人的關系裏,想不想結婚這件事,從來都不由傅時秋做主。
這段婚姻關系的起始主導者,始終是盛鳴塵,傅時秋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個執行者罷了。
“是嗎?”盛鳴塵聲線很淡,他站在鞋櫃旁,漠然地注視着傅時秋。
傅時秋的呼吸不甚明顯地頓了一下。
——盛鳴塵太反常了。
“是啊。”傅時秋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試探道:“你……心情不好?”
話音落下,盛鳴塵望向他的眼神好似有了一絲波動。
雪天的緣故,光線有些昏暗,玄關的壁燈光線在盛鳴塵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讓他英挺深邃的五官顯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硬。
他沒有回答,沉默地盯着傅時秋看了一會兒,嗓音倏然低了下來,像浸泡在雪裏。
“傅時秋,你為什麽和我結婚?”
這個問題很奇怪。
傅時秋看着盛鳴塵的眼睛,盛鳴塵的眼神裏有固執,還有一些叫傅時秋看不懂的東西。
當初先找上門要求他結婚的人是盛鳴塵,後來他也旁敲側擊地問過盛鳴塵結婚的原因。
傅時秋不知道應該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因為他不知道盛鳴塵是否又在同他玩替身游戲。
如果是盛鳴塵的白月光,會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
應當會說因為我愛你,畢竟他們是那樣相愛。
然而傅時秋不是白月光本人,他只是一個替身。
理智告訴傅時秋應該如實回答,說你把我當替身,我喜歡你的錢,公平交易,協議婚姻。
可是怎麽回事呢……
也許是因為下雪,又或許是光線不足看不清盛鳴塵的表情,傅時秋感覺盛鳴塵好像有些難過,讓他也跟着難過起來。
“我……”傅時秋很輕地呼吸了一口空氣,看着這雙同樣的碧藍色眼睛,傅時秋仿佛看見布偶貓在看着自己,以至于他的喉嚨好似塞了團棉花,無法出聲、無法回答。
太長時間的沉默和等待,盛鳴塵眼眸裏的光點驟然黯淡下去,就像荒野上驀然熄滅的一簇星火。
他垂下眼,低聲說:“我知道了。”
門被打開又合上,屋外響起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傅時秋突然感覺心口很疼,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滾下來。
沒有由來的,傅時秋有種預感,他的小貓永遠找不回來了。
……
傅時秋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回到了星洲的的冬季,大雪紛飛,他裹着厚重的棉襖在雪地裏艱難前行。
隔着一段距離的身後,總是有一道沉重的腳步聲不近不遠地跟着他,像一個沉默守護他的騎士。
可是在星洲留學時,傅時秋沒有朋友,也不參加留學生間的社交活動,一個人獨來獨往,不是在去兼職打工,就是在去兼職打工的路上。
這樣想着,傅時秋在一棵雪松下停住腳步,他回過頭,看見一個穿着黑色羽絨服的少年,同一時間在距離他兩棵雪松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少年很高,他好似不怕冷,穿得有些單薄,羽絨服裏只穿了一件高領羊毛衫,連帽子都沒戴,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傅時秋。
傅時秋努力想看清對方的臉,然而或許是雪太大迷了眼,傅時秋眼前始終蒙着一層白霧,以至于他只能模糊地看見少年的輪廓。
兼職時間快到了,于是傅時秋只好轉過身,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兼職的便利店趕去。
即将走上斑馬線時,傅時秋再次轉過身,想看一看少年是否仍然跟在他身後。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畫面一轉,街道兩旁落滿積雪的雪松忽然變成了高大青蒼的榛子樹,溫暖的陽光自郁郁蔥蔥的樹葉間穿過,在傅時秋小臂上落下一枚銅錢大小的光斑。
這是星洲的夏季,漫長而炎熱。
傅時秋換上了涼快的白色短袖,他茫然地看着變幻的場景,忽然發現那個少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右側。
少年果然很高,雙手插兜目視前方,看起來是個帥氣的高冷酷哥,穿着與傅時秋同款的白色短袖。
傅時秋堪堪到對方的下颚處,他仰起臉,卻依然看不清少年的容貌。
傅時秋沮喪地低下頭,卻驚訝地發現,他與少年竟然十指相扣。
他們是戀人?!
路口傳來汽車的鳴笛聲,身旁等待紅綠燈的路人開始走動,傅時秋被少年帶着往前走,不知道路過多少個路口,少年忽然拽着傅時秋閃身躲進了街尾的小巷。
後背貼上牆壁,熱烈的氣流撲在傅時秋耳側,他擡起眼,先看到少年通紅的耳根,然後是少年明朗的輪廓。
再往上,是熟悉的、深邃的碧藍色眼睛。
傅時秋一怔,忽而聽見少年緊張而羞赧地說:“現在沒人了,哥哥,我能親了麽?”
——啪!
被雪壓斷的樹枝砸在窗戶上,傅時秋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搖曳晃動的樹影,熟悉的碧藍色眼睛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那是盛鳴塵的眼睛。
後腦勺隐隐有些刺痛,傅時秋閉上眼,感到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有什麽東西仿佛即将呼之欲出。
半晌,他摸到枕頭旁邊的手機,給通訊錄最上方的號碼打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通,對方沒有說話,聽筒裏只有對方沉默的呼吸聲。
傅時秋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五指不自覺抓住光滑的被套。
半晌,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鼓起勇氣,沖電話那頭輕聲道:“盛鳴塵。”
“我們……以前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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