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結界

結界

“年輕點的腦子還挺好使哈,”江錦霜讪笑着走到井邊上,他往下看了一眼,發現這是一口枯井,大白天的從地上往底下看居然看不到頭。

“原來是這樣……”漼寒天聽着他嘀咕着,下一秒就見他毅然決然地從井口跳了進去。

漼寒天蹲下來扒着井口往下看,想也沒想就跟着跳下去了,一陣眩暈過後他穩穩地落在了地上,面前是和剛才水井旁一樣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那口井不見了。

他擡頭望向天,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呦,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江錦霜環着手倚在不遠處的樹邊看着他,身上的裝束明顯和他跳下井時不一樣了,“這幾天幹什麽去了?”

漼寒天聽得摸不着頭腦,如實答:“我見您跳下井就跟着跳了,難道已經過了幾天了嗎?”

江錦霜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站在井口下的漼寒天忽然笑了。

井下數天,井上一瞬間。

他快步走到漼寒天面前,用一種在說些很重要的東西的語氣問:“聽過神仙棋的故事嗎?”

見漼寒天搖頭,江錦霜徐徐解釋:“從前有個叫王質的樵夫上山砍柴,路遇一老者與人對弈,他便放下了自己的斧子觀棋,不知過了多久,那二人下完了棋,忽然轉頭問他:‘你怎麽還不回去?’他這才記起自己是來砍柴的,可他撿起斧頭,卻發現斧頭早已鏽跡斑斑,斧柄也腐爛了,他下了山,發現村子裏早就變了個樣子,他的家人也統統不在了,有人說,他誤入了仙境看神仙下棋,仙界一局棋的時間凡間就過了一百多年。”

“我跟你講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們現在也遇到這種情況了,”江錦霜擡手指了指天上的洞口,“我當初落入這裏時沒見你跟來,想着你可能是有什麽顧慮,便想着先去探查探查,從我到這裏開始到今天,已經過了五天了,我們遇上的神仙棋剛好和故事裏相反,這裏來來去去幾十年,結界外可能就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他越說,漼寒天就越驚訝,看他這樣,江錦霜也不好把沒法出去這事告訴他了。

這個結界古怪陰森,制作結界的人雖法力高強,卻還是遠遠不及魔尊全盛時期的程度。

魔尊真身可以臨世,但法力估計被剩下的四層封印封了七八成,但這個結界陰邪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法力也被抑制了。

他剛來這的第一天就想把夢煙樓搗了揪出幕後黑手,但只要他稍稍使多點靈力就會感到丹田滞澀,基本只能用些基礎的小法術,想要用靈力強行撐破這結界幾乎是不可能的。

江錦霜帶着漼寒天回到鎮子裏,順便給他和自己身上下了匿息咒,只要不弄出太大動靜,基本也不會被裏邊的人發現。

大街上沒幾個人,有的也只是渾渾噩噩地來回走着,他們身上的屍斑已經從身上蔓延到了臉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人早就死了。

“我們來晚了嗎?”漼寒天看着這場面,手裏緊緊握着他的劍,江錦霜安慰他,“還不算太晚,我走那天你見到的那個黑影知道是什麽嗎?”

漼寒天搖了搖頭:“略微猜到了,但不确定。”

江錦霜停下來看着他:“說下去。”

“是夢魔嗎?”

“魔族勢弱,單單一個夢魔,倒還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奈何你和你的那些同門們,”江錦霜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停了下來擡頭示意:“喏,我們到了。”

一個比先前還要富麗的夢煙樓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裏面不斷傳出歡聲笑語,和這死氣沉沉的街上倒是大不同。

江錦霜使了點小法術直接穿門而進,迎面卻朝他飛來了一把飛刀。

那飛刀速度極快,仿佛就是奔着取他的命而來,他快速地将身體往下倒,飛刀堪堪擦過他的鼻尖,最後穩穩地釘在了牆上。

被發現了。

“什麽人?”被圍坐在正中的男人滿目春光,銀發如洩,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不耐煩地伸了個懶腰,他手一伸,那飛刀又乖乖地飛回到了他手上,而剛才制造出所謂歡聲笑語的那些人此刻都沉寂了下來,他們用空洞的眼神看着門口兩人。

江錦霜像護小崽子似的把漼寒天往自己身後護:“你是什麽人?”

可那人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般忽然笑個不停,良久,他才直起身子看着江錦霜:“人?說對一半,我曾經也算是人。”

“當然,”他站起身來,半是玩笑地答,“我現在是你們口中那十惡不赦的夢魔,我沒記錯的話是這麽叫的吧”

話畢,夢魔端起了一個酒杯往他們這邊走來,江錦霜帶着漼寒天一塊往後退了幾步,只聽夢魔道:“躲什麽,照你們現如今的實力,你們兩個我還不是想捏死就捏死?”

話雖如此,江錦霜還是做好了準備,只等對方動手他就拔劍,他死不死的無所謂,他後邊這個要是出什麽問題,老司徒還不得堵在靜清宮門口號個三天三夜?

他正緊繃着,只見夢魔将酒杯往他面前一伸:“喝了。”

江錦霜看着酒杯裏渾濁的液體,當下壓根猜不出這人的意圖,他當然是不想喝的,可夢魔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圖,咧嘴一笑:“你們要是不喝,我現在就了結你們,先從小的殺起如何?”

酒杯裏的液體是什麽,江錦霜不得而知,思忖良久,他接過了那酒杯一飲而盡,漼寒天攔他不住,只能幹叫了他幾聲,盡管他知道這樣是無濟于事的。

夢魔皺眉:“急什麽?我是要吃了你的前輩嗎”

話畢他又把江錦霜用過的那個酒杯遞給漼寒天,裏面不知何時又滿上了。

“喝了,然後你們就能去休息,我的規矩,你們明天出一個人和我的手下單挑,贏了我就放你們其中一個出去。”

漼寒天直視着夢魔的眼睛,那是一雙很幹淨的眼睛,霧藍色,像是大湖的湖面。

他接過酒杯喝了下去,眼睛卻一直停在夢魔的臉上。

直到被盯着的某魔實在受不了了,才吩咐一群姑娘把江漼二人帶到了樓上的上房。

姑娘裏為首的站出來行了個禮:“先生吩咐了,二位是夢煙樓的貴客,二位若有需要,可盡吩咐我們姐妹伺候。”

江錦霜一眼看過去,眉頭皺了起來:“你們出去。”

那姑娘明顯笑容一僵,随後又重複了她剛才那番話,并且咬死了道:“是先生吩咐的。”

“要交差是吧,”江錦霜狀似思考,下一秒說出的話卻驚了在場所有人,“你就跟你家先生說我不舉好了。”

漼寒天也被雷到了,他看向門口那些姑娘們,發現她們正在竊竊私語,為首的那個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行了個禮帶着剩下的人走了。

“前輩,”漼寒天弱弱開口,“您當真……”

意識到漼寒天是在說剛才那事,江錦霜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胡謅的,不那麽說攆不走她們。”

“她們知道了也說不出去,這裏是魔族造的結界,活人早就死光了,剛才就算她們能和我們正常對話,”江錦霜捏出兩張符來,“她們也和外邊的死屍是一個樣的,只是死的比較晚罷了。”

他将符貼在了自己和漼寒天的額頭上,嘴裏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符就掉了下來,江錦霜将它們撿起來燒掉:“還好那水沒毒。”

漼寒天垂眼一看,在他燒掉符之前看清了那是兩張常靈符,常靈符可試毒,探靈,如若貼在中毒的人或被惡靈上了身的人後加以咒語,常靈符便會無火自焚。

“睡吧,我替你守着,”江錦霜輕聲道,又起身在門口布了一道防邪祟的屏障,“明日我定會送你出去的。”

想着人門派的小孩就被自己這麽帶進險境來了,江錦霜的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夜深時,門口的屏障忽地爆出一聲巨響,當然,這是制造屏障的本人才能聽到的。

江錦霜一個閃身出了門,發現一個身影蜷縮在地上。

他一揮手,走廊上的燭火便全亮了,他也看清了那地上的人。

“紅戎?”江錦霜蹲下身子替她療傷,紅戎這才慢慢從剛才被那扇門打飛的餘痛中恢複,她強撐着站起來,身上卻滿是舊傷,更有一條猙獰的疤痕從她的嘴角橫亘到她的耳後。

“江公子,”紅戎行了個禮,“我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訴您,也許……能助您離開這裏。”

她說話間隙嘔出幾口黑血,江錦霜一把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問:“條件呢。”

紅戎露出一個笑容,緩緩地從腰間取下了一個香囊放在了江錦霜的手上。

只聽她道:“先生是在今年年初來的清水鎮,他建了夢煙樓,從人牙子手裏把我買了回來,本來我以為我能在這裏待一輩子,又或是攢夠錢去找他,但是那天,我夢到了一個黑影。”

她仿佛記憶起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他在追我,我好害怕,後來夢醒了,我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樣子,先生說只要我初一十五不見人就不會忽然變成那樣,可那晚是十四,打更的老王看到了我。”

江錦霜問:“老王是你殺的?”

紅戎愣了一下,随即點了點頭:“是,但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住我的手先生替我收拾好了老王的屍體,告訴我什麽都不用擔心,可是我攔不住您的那日,我又見到了那個黑影,它變成了人,他掐着我的脖子要殺了我!”

她越說越激動,恍若是剛經歷的痛苦一般。

“他說,要把我丢進魔淵喂新養的魔獸,是先生救了我,昨日我聽到了您的聲音,我還以為聽錯了,還好真的,真的是您。”

紅戎口中的那個“黑影”和“他”,估計就是指的魔尊,江錦霜擡手拂去了她臉上的淚:“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呢?”

“我想求先生,幫我把這個香囊交給蓬萊洲的周殷骞。”

“好。”江錦霜把香囊收好,紅戎這才真心地笑了出來,她轉身便往走廊深處走,卻在身影即将消失時回眸笑道:“對了公子,我其實不叫紅戎,那是夢煙樓的媽媽給我取的名字,我叫……”

她的身影瞬間消失,空氣中只剩下她說的最後三個字。

“祝竹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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