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釋然
釋然
早在漼寒天說完那句話後,司徒長老就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起來吧,”江錦霜蹲下身去扶跪在地上的漼寒天,心中五味雜陳。
可他的手剛伸過去,地上的少年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擡起頭來漠然地注視着前方。
确切說來,漼寒天是在往那幅畫的方向看。
看他這副模樣,江錦霜幾次想開口都停住了,不知道該如何說。
隔了許久,才聽漼寒天問:“前輩,你說這世上真的存在因果報應嗎?”
因果,報應?
江錦霜不知他為何忽然想着問起這個,但還是回答:“有的。”
聽到這話的漼寒天扯出一個笑容來,眼神也更加明亮了些。
但他越笑便越讓江錦霜感覺不對勁。
平常的漼寒天不論經歷了什麽事,都不會像現在這般情緒外露。
但他身上忽然而來的變故太多了。
昔日恩師親口與他斷絕關系,還道出了他是祭品的真相。
“哈哈哈哈,”漼寒天跪着,笑得身子往一邊偏,眼中滲出了點點淚花,繼續問,“果真嗎?”
他說完這話後立馬恢複了最初好好跪着的模樣,冷漠地伸手擦了擦淚水,看着畫道:“可是我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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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錦霜看着漼寒天現在的表情,心裏邊極不是個滋味,聽着對方問出的話,他也有耐心地追問下去:“看不到什麽?”
“好人早死,不得善終;惡人作惡,卻依舊逍遙自在,”漼寒天直直地看着畫,“天道,可真是不公。”
江錦霜伸手在漼寒天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腦海中滿是對方剛才說的這些話。
好人,惡人。
本沒有個具體的界定标準。
就好比夢魔殺人,抱幽救人。
無人能說出他究竟是何樣。
可事實又的确如漼寒天所說,好人不得好死,惡人逍遙自在。
墨淩和江錦雪生性純良,卻皆死于魔尊之手。
魔尊即為惡,且他身邊的那個推波助瀾之人,也是惡。
好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或是被逼得無路可走,只能躲藏起來。
江言楓一人可以輕松控制兩個門派,周彌先重病,孤雲司至今還未重建,單單一個來儀閣自然也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他的勢力,在現如今的江湖中一時無兩。
他們現在若與江言楓對上,無異于以卵擊石。
甚至還有可能被抓住直接拿去獻祭。
江錦霜臉色難看地繼續拍漼寒天的後背,就見對方噌地站起身來。
也許是因為心口處傷剛愈合,他站起來時有些不穩,江錦霜眼疾手快,趕忙也站起來伸手扶住了他。
“小心,”江錦霜把人擺正,這才收回了手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此刻心裏不好過,但老司徒他,也有他的苦衷,因為心中有愧,所以才會在一開始給你種魔種時便留後手。”
江錦霜這麽說着,心中的底氣也不是十分足。
他平日裏,算是最厭惡此種勸人大度的言論,還覺得這樣的人都是在裝模作樣地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話。
可此刻不一樣,漼寒天是特殊的。
他無父無母,在天月門摸爬滾打許多年才得以拜師,可拜師是假的,他活着的這麽多年,也只是為了之後不知哪年的一場獻祭。
如果換做是江錦霜自己,在這個關頭了還沒有人勸勸的話,任誰都會覺得絕望的。
原本覺得這句話說出後應該沒什麽作用,可漼寒天聽了,立馬轉過頭來問:“真的嗎?”
江錦霜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遲疑了一瞬後點了點頭。
他說的都是真的。
卻不知道司徒長老究竟是不是這麽想。
但到了此刻,能盡量說些好聽的讓漼寒天振作起來才是緊要事。
出乎意料的是,當江錦霜還在絞盡腦汁地想着再說些什麽安慰的話時,就見漼寒天低着頭大口呼了幾口氣。
再擡頭時,居然又恢複了尋常的模樣。
江錦霜看着漼寒天,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只聽對方率先提議:“前輩,我們走吧。”
“好。”
原本他們來天月門,只是為了旁敲側擊了解一些內幕,可如今居然得到了這麽重要的情報。
如果漼寒天便是那将被獻祭的另一人,那他們二人是不是可以馬上離開這裏?
只要離開認識他們的這片江湖,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從此生活下去,這樣,江言楓與魔尊的交易便不能達成。
可這樣一來,也僅僅是損失了江言楓的利益而已。
若因此惹怒了魔尊,到時魔物湧向人間,死傷無數,生靈塗炭。
人間界是一個整體,一處傾滅,魔尊便會順着竿往上爬,直至将人間的每一處烙上自身的印記。
所以,即便是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宿命。
卻依舊不能逃,不能躲,只能在衆多質疑的目光裏迎刃而上。
今日天月門的防衛似乎過于松懈了,他們二人不但進來時沒被發現,就連出去時,江錦霜頂着自己的真身跨越高牆,牆內牆外居然都沒有一個巡查弟子。
等躍至天月門上空時,江錦霜才反應過來為何會如此。
如此緊要關頭,還能讓此處無人看守,想必是有人特意打點過的。
感受到一陣注視的目光,他低頭朝門內某處看去,剛好與那人對上視線。
司徒長老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再不複方才的冷漠,而是他們最初見到的那般慈祥。
告知了真相,取走了魔種,而現在,他還為他們掃清了離開的最後一步。
江錦霜的動作十分明顯,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漼寒天也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下去。
一眼,釋然。
方才擅自飛天,純屬江錦霜腦子抽了。
如此引人注目,不過一會兒他們便能讓人抓走了。
既然不能飛,那就一步一步走呗。
同樣的易容,同樣的帽子。
江錦霜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帶着漼寒天整理好了儀容,這才放心走在大街上。
只是他們進去天月門的這一會兒,外面已經有了些許變化了。
這會兒走在路上,居然沒有像先前那樣,走兩步就聽見有人罵江錦霜。
“真是稀奇,”江錦霜正調侃着,就見漼寒天忽然停下腳步,擡手指着某個方向,“前輩,你看那裏。”
江錦霜原本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順着漼寒天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大群人正圍着不知道在做什麽。
“去看看。”
江錦霜說完這話,立馬擡腳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人們似乎在圍着看什麽東西,江錦霜伸長了脖子,也依舊什麽都看不清。
面前攢動的人頭遮擋着視線,人們的交談聲此起彼伏,顯得尤為雜亂。
看這陣勢,前面這些人短時間內貌似是不打算離開了。
江錦霜扶額搖了搖頭,餘光卻瞥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拎着籃子的老婦人。
能這麽快離開,想必是已經得知那群人圍着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了。
看着老婦人快步離開的身影,江錦霜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便上前攔住,剛站定便收獲了對方的一句質疑。
“哪來的怪人,擋我道做什麽?”
看到面前的一層輕紗,想到老婦人稱他為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滿大街都是正常裝扮的人,唯獨他這一個戴着個生怕讓人家見到臉的帽子,可不就是怪人嘛。
江錦霜讪讪地笑了笑,不再糾結于“怪人”,而是用着盡量溫和的語氣問:“婆婆,我初來此處,想問問這兒是發生什麽事了呀?”
聞言,老婦人立馬上下掃視了他一遍,眼裏忽地掠過一絲欣賞來。
“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了,”老婦人伸出一根手指朝江錦霜點着,“你是北邊來的商隊裏的人吧,看你這裝扮,我就看出來了。”
江錦霜陪着笑了笑,連連稱是:“對啊,帶着商隊來,今日才上街逛了逛,還不知道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怕老婦人忘記,江錦霜又說了兩句将話題引了回去。
老婦人一聽,嘴裏念叨着什麽,回過頭看去,這才說:“那啊,是剛才才見有人貼的。”
“貼什麽?”江錦霜剛問出口,就見漼寒天憋着氣走過來了,老婦人搖了搖頭,“當然是貼的那兩人的臉喽,另外一個就算了,據說裏邊還有人個是我們天月門的,如今居然勾結魔類,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聽着老婦人的數落,江錦霜立馬反應過來人群是在看什麽了。
貌似,是他們的畫像。
“要我說,這樣的人就得好好治治,”老婦人提着籃子,滿臉義憤填膺,“據說抓到他們兩個還會有賞錢,所以這會才有這麽多人圍着想要看得更仔細些。”
聽她說完,江錦霜特地笑了笑,用着最事不關己的語氣道:“原來如此,那這兩人可真是罪大惡極啊。”
老婦人聽他說話高興,立馬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攤上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爹也是夠倒黴了。”
說罷,江錦霜便見着老婦人手挽着籃子徑直離開。
也許是畫像張貼過久了,人們不再覺得稀奇,開始慢慢散開。
這樣一來,便露出了方才人們圍住的那個布告欄。
上面貼着兩張畫像,果然是他們兩人。
下面還帶着他們的具體介紹,最後江錦霜只看到了一句話。
“檢舉者獎勵一萬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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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