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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01

***

群山冷月。

一席青色衣袂自衰敗的樹林中一閃而過, 仿佛帶起了一聲清脆的“叮咛”，好似是平安鎖下墜的鈴铛發出的聲音，驚落幾片将墜未墜的樹葉, 飄飄然而落。

“喵！！”

山林之中, 一只貓條矯捷地飛過。

……等等, 貓條？

不錯，的确是貓條。

那是一只相當古怪的小貓, 雪白幹淨，瞳孔圓圓——在夜晚的時候, 貓咪會因為需要讓更多的光線入眼睛, 而從豎瞳變成圓瞳。

此貓嬌憨, 四肢短短，但身子卻有點長。

此刻, 它正站在一棵樹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樹上的秋栗子。

秋栗子已經成熟, 布滿尖刺的外皮已經裂開, 露出裏面飽滿的果實來，其實，地上已經掉落了不少，但是貓這種動物……你懂得嘛，它們的心思很難猜，想犯的賤永遠也不會少。

書生背着書簍, 手上用一根木棍充當探山的工具, 撥開了草叢, 瞧見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栗子的小貓。

他怔了怔, 精神似乎有點緊張。

小貓卻毫不在意他，胡子一抖一抖、爪爪一下一下地開花, 口裏發出奇怪的低吼聲，像是把枝頭最高處的秋栗子當成了自己的敵人。

書生瞧了它許久，忍不住笑道：“這是哪裏來的小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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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

書生：“乖乖，嘬嘬嘬，來大哥哥這邊，大哥哥請你吃肉幹。”

他從背簍裏拿出了自己的幹糧。

貓：“…………”

……只想要挂在枝頭的秋栗子麽？

貓是會爬樹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但問題是，大部分貓只會上樹，爬到高處，很多都不知道怎麽下來。

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大約，或許，這貓上樹之後他沒能力救下來。

不過這貓看起來好像不是打算要上樹，它是打算要跳起來……

書生饒有興趣地等着它失敗。

小貓的嘴裏發出“喵嗚！”一聲大叫，然後……抻長了身體！

字面意義上的抻長了身體！簡直就像是街口面攤上被拉長的面條一樣，從短短一個“一”型，變成了長長一條“——”……短短的四肢還在瘋狂扒拉着樹幹，繼續變長……

書生：“…………”

書生：“…………？？？”

書生：=口=！！！

救命！貓妖怪啊！！

書生吓了一大跳，差點跳起來就要逃走。

……但是這貓妖怪還有點嬌憨可愛是怎麽回事呢？

他躲在樹後，沒忍住探出頭來繼續觀察。

貓妖怪變得和這棵樹一樣長了……這場面真是讓人看得腦袋痛。

它顯然是一條肌肉不太發達的貓妖怪，身子長長且軟軟，只用兩條短小的後腿支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然後又盡力伸出短小的兩條前爪，試圖抓住那個栗子刺球。

……有點憨。

但是……還挺可愛的。

肉墊接近了栗子……

就差一點了！

加油哇！

千鈞一發之際，樹葉中忽然鑽出來一只白生生的手，屈指一彈，栗子刺球便突然從兩只肉墊的空隙之間飛了出去，直奔書生所在之地！

書生吓了一跳，頭猛地一縮。

栗子刺球落在他面前的樹下。

再一瞧，兩只手已經撥開了樹葉，一張笑意盈盈的臉突然出現。

即使在這樣的冷月之下，她的皮膚依然像是牛奶、白瓷一樣的白皙可人，她的雙眸晶亮、面色紅潤，輕輕晃了晃腦袋，像是一只真正的貍花貓一樣，又松弛、又快活、又矯捷。

……是個女孩子。

不……這才是貓妖怪吧。

書生還未說話，她已開了口，聲音又脆又亮：“你是什麽人？”

顯然是對着書生說的，因為她一雙圓眼睛已經瞧過來了。

書生怔了一怔，突然端端正正地朝她作了一揖，正要自爆姓名，那貍貓少女卻打了個哈欠，打斷他道：“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麽還不生一堆火呢？”

在山林裏過夜，當然要生起篝火、驅逐野獸了。

書生卻笑道：“前頭有寺廟，小生打算前去借宿一晚……”

貍貓少女挑了一下眉，忽然笑了起來，說：“你不準去。”

書生怔了一怔，不由地問：“……為什麽？”

貍貓少女忽然跳了起來，抱着她的短腿貓條就跑了，只有風送來她的回答：“因為裏面有鬼，會吃男人的心肝~~”

***

貍貓少女姓姜名明舸，乃是本地有名的驅鬼大師姜芳尋唯一的外孫女兒，尋常女子十五六歲就許了人家，姜明舸卻不然，她年方二十，不急不躁，她外祖母也不管她。

有道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姜芳尋只道是把自己吃飯的家夥事兒都傳給外孫女兒，何愁以後穿衣吃飯呢？

既然不愁，又何必自尋煩惱，找什麽婆家、尋什麽俗事？

因此，姜明舸一人一貓走天下，見人撩人，見鬼打鬼，走到哪裏，都能鬧得哪個地方雞犬不寧，堪稱人間一大禍害。

不過，姜大師倒也不擔心，因為她的外孫女兒實乃好手，手中又有貓條……啊不，貓兒龍相伴左右，貓兒龍乃是古籍中記載的大妖怪，當成牛皮繩來用真是無往而不利……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一間寺廟之前。

這是一座破敗的廟宇。

殘垣斷壁之內，有前後兩進屋子，許是長久荒無人煙所致，院內雜草叢生，前院的正殿中，藻井早已不複往日華美，供奉的佛像也木心泥胎，金身不在，幾個破蒲團散落在地上，露出裏頭的舊稻草來。

後院倒是更好一些，柴房竈房齊備，還有幾間從前供香客們小住的廂房，姜明舸饒有興趣、一件一件推開檢查，直到推開東廂的最後一間屋子，她的動作頓住了。

屋子裏有人。

有……男人。

這是個一身黑衣的男人，身着勁裝，手腳處紮緊，此人身形高大，他的衣裳裹得很緊，于是便能讓人很清楚的看到他呼吸之間肌肉勃發、腰身勁瘦。

他就靠坐在屋子的角落裏，雙手抱劍，面容冰冷，聽見門口的聲音後，目光冷冷地轉了過來，冷淡地凝在了姜明舸的身上。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行走江湖的武師。

可是，他的面容、他衣襟處露出的一小節脖頸、還有他抱劍的手，卻都透露出一種古怪而冷硬的蒼白，讓人聯想不到活人，倒像是……死人的顏色。

——這間蘭若寺，鬼氣森森，姜明舸本以為進來之後，會遇到什麽誘惑女鬼。

結果……誘惑女鬼沒有，誘惑男鬼好像有一個，而且看起來，他好像也不是很會搞誘惑。

此時此刻，他只是斜着眼睛，冷淡地瞟了姜明舸一眼，随即收回了眼睛，冷冷地說：“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出去。”

姜明舸“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自己卻站在門內，完全沒有一丁點要出去的意思。

男人擡眸，目光鋒利，像是磨尖了的雪粒。

姜明舸說：“這就是我該來的地方！”

男人挑眉，似乎有點譏诮地道：“哦？”

姜明舸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說：“我是誘惑女鬼，我要來吃男人的心肝！”

貓兒龍“喵”的一聲大叫起來，以壯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