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魔龍或将死于天誅

魔龍或将死于天誅

紙包終究包不住火, 沒過多久，虞绫就敏銳地察覺出了蛛絲馬跡，尋來一個弟子稍加言辭逼供, 就把什麽都說了。

等沈雲意趕去時, 就看見虞绫跪在地上, 抱着安置着師堯屍首的水晶棺椁痛哭流涕, 虞宗主一身素衣立于一旁, 周圍還聚集着許多藥王谷的弟子，其中不乏一些師堯的親傳弟子。

師堯一生致力于修道, 并未娶妻生子, 也算潔身自好，臨死了，除了虞绫這個視為親子般的外甥, 也就留下幾個親傳弟子。

一個個都三十好幾了, 沈雲意大致掃了一圈, 以他的眼力, 自然能将衆人的水平看個八｜九不離十，大多在凝丹境, 還有個天成境, 看來師堯這個師父當得真不怎麽樣，一言不合就閉關修煉去了, 也不管弟子們如何修煉。

師堯自己修到了飛天境，倒是連個劫生境都沒帶出來, 如今死了，一身好本事, 也不知傳授了徒弟們幾分，反而連最寶貝的金丹, 都落在了沈雲意這個外人手裏。

不過，術業有專攻，藥王谷的弟子們，自然多是丹修和藥修，在煉制丹藥上，頗有天賦和造詣。

沈雲意此前煉制的血丹，純屬是他瞎煉的，這一行人中，有個領頭的藥王谷弟子，在聽聞虞宗主手中有血丹後，便特意向虞宗主讨來瞧瞧——他們也未曾見識過傳聞中的肉靈芝。

瞧過之後，應該是對沈雲意煉丹的技術不敢茍同，可能也是出于職業病，亦或者別有圖謀，竟私底下還傳授了沈雲意一些煉丹的小技巧。

師堯畢竟是藥王谷的宗主，如今身死，自當由弟子們帶回藥王谷去，安排身後大事。作為師堯唯一的外甥，虞绫自然也要同行，只不過此前身上落了不輕的傷，他一身嬌肉，哪裏經得住折騰的。

更何況，虞宗主現在可不敢讓虞绫離開他的視線，生怕魔龍再度現身。

魔龍夜探昆侖，誅殺飛天境師堯的消息，就如同插翅般，很快就傳遍了修真界，成為了衆修士茶餘飯後的談資。

與此同時，沈雲意借口要煉制更多的血丹，為虞夫人治病，同虞宗主說了一聲，便閉關去了。

虞绫拉着他的衣袖，感動得一塌糊塗，一邊為他舅舅的死抹眼淚，一邊囑咐道:“阿雲，多謝你這般盡心竭力救我母親，但你凡事不要逞強，千萬別傷了自己。”還命人取了好些補血養氣的靈丹妙藥，送給沈雲意服用。

沈雲意輕聲道:“我自有分寸。”然後便帶着這些東西，走進了石室裏。

煉制血丹是假，煉化飛天境的金丹才是真。

為了不被任何人打攪，他謹慎地設下一層又一層的結界，可方一盤腿坐下，身後驀然傳來撕裂的聲響。

不用回頭也知，定是魔龍。

除了他，沈雲意想不到還有誰能輕而易舉撕裂空間，與他私會。

“你怎麽來了？”他連頭也不轉一下，直接盤腿坐好，雙手捏出了仙訣，閉眸深呼口氣。

“幾日不見，我來看看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魔龍緩步走來，說起孩子，還低低望向了沈雲意的小腹。

“你來得正好，助我煉化師堯的金丹吧。”沈雲意也不同他客氣，直接開口使喚，金光燦燦的金丹，此刻就浮現在他面前，在半空中緩慢旋轉。想了想，他又道，“你最近都一直待在黑水城麽？”

“待在龍宮。”

魔龍回答，直接面對面盤腿坐下，很娴熟地開始助沈雲意煉化金丹，絲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靈力，大量注入其中。他道:“我們龍族不可私自現身人間，我的父母離世後，那些留下來的仆人，為了追尋我的下落，遂才不得不現身人間，千方百計探知我的下落。”

沈雲意嗤笑一聲:“那應該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吧？畢竟，一千年前，你被囚困于神魔道，此事在當年必然鬧了場腥風血雨。你可是個名人呢。”

“不錯，但他們只是侍奉龍族的仆人，與龍族早已訂下契約，若非主人允許，不可私自離開龍宮。”頓了頓，魔龍又道，“他們也猜到被困于神魔道的龍，很可能就是我，遂這幾百年來，以黑水城為名，現身人間，吸引各方修士潛入沙漠之中，再借機取走他們的性命，以法器奪取他們的修為，意圖煉制出足以破開神魔道結界，解開我身上的封印，救我出神魔道的傀儡。”

“原來如此，他們做夢都想不到，困住你的，從來不是通天柱，荊棘藤，更不是神魔道，而是你自己。”沈雲意又問，“可他們真的煉制出來了麽？”

“沒有。”魔龍語氣很平靜，“一群廢物罷了。”

沈雲意:“……”如果那些實力強悍到恐怖的仆人們都是廢物，那他算什麽呢？

“抱歉。”魔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垂眸看了看沈雲意，“我并非有意……”

“無妨，你說得也對，現在的我，的确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廢物。”沈雲意十分坦然，話鋒一轉，“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我很快就不是天成境了。”

魔龍沉默片刻，才又低聲道:“雲意，我有句話，說了你或許會不高興。”

“那就別說。”沈雲意阖眸，迅速換了個手勢，将金丹直接從天靈蓋，融入了自己體內。

可魔龍還是說了，他道:“你與我不同，我生來就是神胎，而你卻只是肉｜體｜凡｜胎，如今你修煉速度太快，而且，多是投機取巧，處處走捷徑。如此行逆天之舉，只怕到頭來會傷到你自己。”

“……你說的這些，難道我會不知麽？”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自己的修煉功法出了岔子，他必定會遭受到滅頂一般的反噬。

但誰又給他時間，慢慢修煉，慢慢成長了？

別人打他，罵他，要殺他的時候，可不會說“哎呀，你修煉時間尚短，我容你先回去修煉個十年，八年，再來尋你打架”。

就拿不久之前，仙主千裏迢迢趕來昆侖，向他當衆問罪，一開口就命他跪下，還要拿他回師門處置。

如果，沈雲意當時不是天成境，那麽，仙主突如其來的一耳光，他根本就無法躲避，甚至會猶如石化般，釘在當場，生受那一巴掌。

幸好他修煉得飛速，否則，現如今他打不過仙主，打不過師堯，打不過虞宗主，也打不過寧長澤，甚至連虞绫都打不過。

那麽，那天夜裏，虞绫突然扯他衣服，要在外面強迫他歡好，沈雲意就只能死咬着牙幹受着了。

饒是他處處走捷徑，還處處被人欺負，若是他修煉得慢，他只怕早就死了。

沈雲意的語氣波瀾不驚的，平靜地道:“我以為，你會明白我的處境……如今看來，你還是不懂。”

“雲意……”

“罷了，我不想同你吵架。”他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孤獨，魔龍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他好，可卻一次又一次，試圖阻撓他。

沈雲意不僅要對付其他人，還要分出精力，來應對魔龍，這讓他的神經，時時刻刻都處于緊繃的狀态，他必須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興奮，才能應對一切突發狀況。

從而保護好自己。

他只是一個身處絕境之中，鼓足勇氣，奮起反抗的可憐人而已。

他只是不甘心，被別人搶走人生，奪走氣運，不甘心自己什麽都沒做錯，卻平白無故受了二十年的欺辱折磨，還有無數嘲諷和冷眼。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開口。

飛天境的金丹，煉化起來自然要費時費事一些，不過好在有魔龍從旁協助引導，沈雲意也不至于手足無措，壓制不住飛天境的金丹。

但饒是如此，等他完全将金丹盡數煉化，也已經是半月之後了。

也就是說，這時候出關的話，連師堯的頭七都過了。

“恭喜你，突破至了劫生境。”魔龍祝賀他道。

沈雲意笑了笑:“等我突破至了飛天境，你再好好祝賀我罷。”坐了半月，驟然起身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身輕如燕，氣息平穩。

擡了擡手，掌心噗嗤一聲，竟冒出了銀白色的火焰。他一愣，随即偏頭望向魔龍。

“這是龍焰，你雖不能像我那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只要你多加練習，也可運用娴熟。”頓了頓，魔龍又道，“不過，我給你這個，并非是讓你以此殺人放火，你身上的龍甲衣有靈性，若是與我分離太久，我恐它會反噬你。”

沈雲意聞聽此言，立馬抓到了關鍵點，他問:“怎麽，聽你這口氣，要離開我很久？”

“不錯，應該會有月餘時間，不能來看你……”

“原因。”

“我是龍。”

沈雲意愣了愣，有點不明白魔龍的意思。

見他如此，魔龍便解釋道:“我不能待在人間太久，畢竟，我是神族，族中約束，不可随意插手人間之事，否則恐怕……”他沒有繼續往下說。

沈雲意明白了，他道:“好，那你只管回龍宮待一陣吧，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活着。”

頓了頓，他故作無意地問，“對了，你當年是怎麽從龍宮出來，又來到了人間的？從未聽你提及過。”

魔龍有些高興，沈雲意居然主動向他打聽身世，便如實回答:“是我小時候頑劣，偷跑出來的，因受傷，而失去了記憶，同時也遺失了法寶，記不得回家的路了。後來，我就被常道君收為了親傳弟子，也成了仙府的首座弟子。”

“原來如此，那你就是自作自受了。”

魔龍笑了笑，笑容中隐隐翻湧着幾分苦澀。

“那你的爹娘都不出來尋你的麽？”沈雲意又問，眼睛直勾勾盯着魔龍。

“他們曾經犯過天條，被囚于龍宮，不可離開。”

“就因為這樣，連唯一的兒子也不找了？”沈雲意嗤笑，追問道，“那他們是如何逝世的？”

“天誅。”魔龍話到此處，聲音還有點顫，“死于……天誅。”而且，都是他害的。

他的爹娘當初就是擅自離開龍宮，來此人間尋他了，所以才落了個天誅的下場。

不過，魔龍想，如果自己再待在人間，遲遲不回龍宮去，他很快也要步父母的後塵，死于天誅之下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強行把沈雲意帶回龍宮，就算沈雲意有三頭六臂，也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魔龍還是希望，沈雲意是自願同他回龍宮的，并不是受了他的強迫。

他想得到的，并不僅僅是一副軀體，更是沈雲意的心。

如果，他真的死于天誅，那麽，沈雲意會難過嗎？

又會不會為他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