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55章 第55章

幻境亦真亦假, 日落月升,星河流轉, 缥缈卻又真實,叫人沉溺分不清是真是幻。

上古天水域的夜色是絢麗卻又熱鬧的,漆黑夜幕中星光格外閃爍,哪怕圓月如玉瑩潤明亮高懸于無盡蒼穹,星子也不失光輝,給夜幕鋪滿點點銀色光亮,溫柔又絢爛。

修士不需要太多的休息, 街道上的篝火徹夜不熄, 在昏昏夜色和暖黃火光的交織下,人的欲望不斷放大,歌舞、喝酒、決鬥的嘈雜聲不斷, 蟲鳴獸啼亦混雜在其中……

隔着層木牆,一切喧嚣被阻擋在外,房間內是無聲的安靜,可又隐隐蒙着層外邊吵鬧的紗,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官不由分說挑逗着聞悅的每根神經, 安靜和吵得人耳朵疼的吵鬧聲并存于一間屋子內, 詭異但意外的t和諧。

少湙傷勢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渾身都發燙起來, 聞悅坐在床頭,用毛巾沾上涼水一遍一遍給他擦拭額頭, 可惜并無太大作用, 冰涼的毛巾貼在額頭一會兒都變得熱氣騰騰。

赤鳥不大聰明,它理解不了重傷的概念, 但也能感受到它的夥伴現在很難受,于是縮小身子,化作巴掌大小貼在他臉上,肉嘟嘟的身體嚴絲合縫覆在他面上。

聞悅捏着它的翅膀将它提起,還晃了晃,“去去去,別搗亂了,你這樣很容易把他憋死的。”

赤鳥不甘心咕叽兩聲,扭動着身子還要往少湙臉上撲。

聞悅彈了彈它腦門,将它彈飛,赤鳥暈乎乎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後一屁股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他本來好好的沒事,你毛絨絨的身子癱在他臉上,堵住他的鼻子,他會呼吸不暢窒息而亡的。”聞悅彎着腰,嘆了口氣,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耐着性子解釋道。

赤鳥翅膀捂住腦袋,一副委屈巴巴的的樣子,沮喪着垂着頭咕咕囔囔。

聞悅頭都大了,不再管它,轉身又去換了盆涼水。

唉,現在還有她攔着這只笨鳥,還替他降溫,真不知道曾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難怪過了這麽久了都還記仇呢。

修行之人的體質本就不同于常人,不僅是在壽元上有着天壤之別,在生病或命懸一線時用藥治療的方式也是大相徑庭。因為她自己體質特殊的緣故,她對醫理之術并不上心,尤其該如何控制修士蔓延的傷勢更是毫無頭緒。

少湙也不例外。

她沒法像他以前那樣用靈力簡單粗暴解決問題,只能用她唯一知道的降溫法子來慢慢重複,希望他能好得快些。

她清楚少湙平日裏身體溫度就高,這次高燒多半是不會有事的,說不定是體內靈氣愈合傷口的反應,但這異常燙人的灼燒着實令她膽戰心驚,好像隐藏在玉色皮膚下的是翻騰滾燙即将噴發的熔岩似的。

房間裏沒有漏刻,聞悅不知過去了多久,如此反複好幾次後終于昏昏沉沉趴着床邊睡着了。

睡得很沉,半夢半醒間朦胧爬起來摸了摸少湙額頭,然後又哈欠連天睡下。

翌日窗外公雞扯着脖子鳴叫聲回蕩,在狹窄的巷子的此起彼伏,浮滿光塵的陽光直射在聞悅眼睑處,她手無意識覆在光照處,還是晃眼不舒服,幹脆哼唧着翻了個身。

被動靜吵醒的赤鳥哼哧哼哧撲騰着翅膀,在她耳邊叽叽喳喳,聞悅這下是睡意全無了,她反手一揮将得意洋洋的赤鳥打飛,才視線落回少湙身上。

這不看不打緊,看了下巴都要驚掉了,昨天還是十二三歲的模樣,一覺醒來,他忽地就長大很多,俨然就是十七八歲的少年,眉目間的棱角比之前更為鋒利,初具了張揚的雛形,是一種渾然天成介于青澀和成熟之間的張力。

聞悅目瞪口呆,急忙掰了掰他的臉,果然體溫恢複了正常,身上的上也痊愈,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她見他睡得沉,便沒在打攪他,忙起身推開窗戶,街道還是那條街道,人群依舊熙熙攘攘,看着無甚差別,可若細細觀察,行人衣飾顏色素了些,也少了那麽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情,連房屋外牆的色彩似乎也哪裏不一樣了。

聞悅大概猜出了些名堂,幻境之間時間流速并不正常,一夕之間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實在有些恍惚。

“你在做什麽?”

少湙不知何時醒了,坐在床頭靜靜看着聞悅大半個身子都匍匐在窗外好半晌,終是忍不住開口。

“你快過來看,這是哪個時間啊?”

聞悅興奮招手示意少湙過去。

少湙理了理衣襟走過去,順着她的視線朝外掃了兩眼,“大約離上個場景過了将近千年罷。”

“那這個場景會不會也有昨天那種的大事發生?”

聞悅雙手撐在窗杦上,好奇問。

“你所言的大事界定是什麽?”少湙反問。

“就是那種會有性命之憂的事!”

對聞悅來說,天大的事便是和她小命相關的事。

“那沒有。”少湙挑眉,淡淡道。

享受着晨風,一陣突然想起的急不可耐的敲門将屋內的兩人一鳥吓了大跳。

少湙太陽穴突突直跳,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升騰的怒氣。

外邊的人還不知道被某人在心裏記了一筆,大聲嚷嚷道:“喂少湙,你在不在裏面啊,不在我可就進來了啊!”

“誰啊?”聞悅壓低聲音問少湙。

方才聽見聲音的少湙神色明顯松動,眼底止不住的愉悅。

“一個老朋友。”

他才話落,那邊門已經被一腳踹開,這倒是跟少湙一個德行。

“小赤赤,你在哪兒呢,我來抓你了哦。”他賤兮兮笑着道。

“……是在跟你說話嗎?沒想到你朋友還挺有個性的哈。”

屏風後的聞悅眼皮抽抽,帶着些許懷疑問,瞥向少湙的目光都逐漸奇怪起來。

少湙薅了薅她的頭發,止住她腦海裏不可描述的胡思亂想。

“……是在找赤鳥。”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确實存了故意惡心我的心思。”

屏風外傳來赤鳥尖銳的慘叫,打翻了好幾個瓷瓶,砸在地上一片碎裂的聲響,隔了兩秒,又響起少年“哎呦哎呦”的叫喊。

說是雞飛狗跳的動靜都不為過。

“臭鳥,還敢啄我,信不信我再拔了你的羽毛,看你光着身子害不害臊!”少年惡狠狠威脅道。

然而,赤鳥并不吃這一套,罵的極髒得沖他叽叽喳喳幾聲,在迅速飛到少湙肩頭,趾高氣昂擡着它那看不出下巴的頭往向那邊。

少年哪肯受這氣,顯然忘了是自己先挑事,氣沖沖地繞開屏風,便要來對峙,看清眼前的情景卻先傻眼了。

“我去!少湙你你你,”他震驚得舌頭都打結,說話都不利索,“你昨天晚上在房間裏藏女人,你……”

他看看聞悅,又看看少湙,指着少湙的手都在顫抖,滿眼不可思議,似乎他做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晏璟。”少湙輕聲開口,定定注視着他。

“……你中邪了?”晏璟怔怔道,他和少湙相識千年,彼此什麽個性一清二楚。

要以前少湙早就一掌風過來了,別說磨磨唧唧說話,更不可能還肉麻地叫他名字,還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他。

想着,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不過就躲了你三日,你就……轉性了?你不會……”他不可置信,這一聲輕喚猶如一道驚雷炸在他耳邊,他冰涼的嘴裏竟然能說出這麽……飽含深情的語氣,比他偷偷藏女人還來的刺激。

聞悅也饒有興致看着他的表情像打翻的染料碟變換個不停,長得挺俊俏的,就是腦子不好使。

少湙看不過他那浮誇的裝腔作勢,掐了道光束扔過去,他扭着腰躲開,站定後撩了撩頭發欠揍道,“打不到我。”

下一秒,一簇靈光一閃而過,晏璟“哎呦”一聲捧着屈起的腿原地蹦噠。

“好你個少湙,又偷襲我!”

“對付你還用得着偷襲?”少湙揚眉嘲笑道,走到旁邊坐下,任他在哪裏叫痛,給自己倒了杯茶飲下。

“哐當——”

瓷色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剩餘的茶水濺開,少湙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哈哈,”晏璟叉腰大笑,“叫你偷襲我,還不是落在我手上了。”

赤鳥沖他狂叫,繞着少湙飛來飛去,少湙擺了擺手,把它攏在掌心放在桌上。

他擡起手,指節分明的手指沾了一點血跡,置于鼻前輕嗅。

“血生花?”

“你怎麽知道!”晏璟放肆的笑戛然而止,短短半個時辰內已經被震驚了三次,“這明明是我才調制出的,你怎麽連我想取的名字都知道了!”

“我不僅知道它,我還知道你已經用骷髅花制成了鎖靈水,就放在你洞府右手邊第三個櫃子的第二排,打算擇日在試在我身上。”少湙淡淡說道,嘴角勾起清淺莫名的笑意。

晏璟倒吸一口涼氣。

聞悅靠着窗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傻孩子,他當然知道了,因為他比現在的你多活了萬年!

不過,她微眯着眼,撫摸着光潔的下颌,不禁思考,晏璟到底什麽時候在茶水裏下的毒,還是在她和少湙眼皮子底下!

而且,看少湙的樣子顯然是對這種行為見怪不t怪了,還并于羞惱之意。

怪哉怪哉!

但此時這不是最為重要的了,聞悅肚子不争氣咕嚕響了兩聲,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中格外突兀。

兩人霎時目光齊齊轉向她。

“到吃早飯的點了。”

聞悅攤手,幻境時間流速是千變萬化,但饑餓感卻是一成不變的,仔細算來她至少有十二個時辰是滴米未進,也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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