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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颠簸,聞溪言在馬車上睡了又醒。
以往下山都有小師妹跟着,前些日子也有齊燕青陪着,真正一人出行她還是第一次。
她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換了個姿勢又睡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盈城邊界。
車外的馬跺跺蹄子,仰頭叫了一聲,聞溪言打了個哈欠,伸手撩開簾子看。
外面是一面廣闊的湖泊,湖面上起了一層蒙蒙的霧,湖邊種了長青的樹,綠瑩瑩的一片。
湖邊有個船夫惬意地坐在船沿,用腳撥了兩下湖水。
車夫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輕輕笑兩聲,伸手指了指廣闊的湖,“姑娘,湖對岸就是盈城了。”
他下車把馬拴到樹上,又熱心腸地指了指船夫,“可以坐船去。”
聞溪言下車後哈了口氣,潮濕泥土的氣味混着青松的味道傳過來,她心都靜了不少。
把錢遞給車夫後,就又去找了船夫,船夫是個頭發花白,留着胡須的老者,一開口,聲音也透出一股慈祥,“到盈城一共四十文。”
小船在湖中孤單地漂泊,聞溪言坐在小凳子上,支着頭看風景。
湖中心有些冷,霧蒙蒙一片,周圍有一圈淺淺的樹影,碧綠的池水深不見底。
船夫不善言辭,一路沉默地劃槳,船槳劃過湖面,激起一道道細小的波紋。
湖泊像有奇效,置身于此,她是真覺得從內到外的舒适。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船槳劃過水面的聲音傳來,她又輕輕勾起笑。
只可惜,這般美景,齊燕青卻見不到了。
他去的西邊,極盡荒蕪之地,她和師妹前些年一同去過,百裏無樹,沙塵飛揚,就連定居于此的居民也少得可憐……實在沒有絲毫美可言。
不過正因着荒蕪,找人也更容易。
聞溪言舔舔唇,怎地又突然想起他來了……
她呼了口氣,掀起眼皮看向岸邊那越來越清晰的輪廓。盈城在蒙蒙的霧裏像一座靠近就會消失的海市蜃樓。
她微閉着眼,越來越期待這片陌生的地方能給她帶來什麽意外之喜。
劃槳的聲音漸漸停息,船夫跳下船,聞溪言也跟着下船,付了錢道了謝後,就轉身往城裏走。
上岸後,霧氣也散了不少,城中喜氣溢出的景色也盡數被聞溪言收入眼底了。
滿街攤販,人群熙攘,張燈結彩,鞭炮齊鳴。
城中人個個面帶微笑,孩童成群結隊滿城奔跑,聞溪言很快就被這種氛圍感染,臉上漾起笑意,心裏都暖暖的。
今年初雪來得晚了些,事情也多了些,她竟忘了新年。
在車上睡睡醒醒,迷迷蒙蒙過了一天又一天,到城中,感受着煙火氣濃厚的街巷,她才有了還存在于世上的實感。
最熱鬧的就是夜晚,一城喧鬧,滿城火紅的燈籠道盡了大瀛國繁盛。
聞溪言灌了口酒,笑意盈盈随着人群走,她湊進最熱鬧的一處,小販臉上也帶笑,聲音洪亮,“一只罐,兩個口,只裝火,不裝酒,打一物!”
人群一陣喧鬧,湊在一起讨論謎底是什麽,聞溪言摸着下巴,思考一瞬就輕笑着說:“燈籠嘛。”
小販臉上笑意更甚,又翻開一個謎語,朗聲讀道:“春節之日有謎會,打一詞!”
“三人成虎。”
“白白嫩嫩,方方正正,打一食物!”
聞溪言手撐着頭,半晌後就彎着眸輕聲說:“豆腐。”
人群中突然響起掌聲,小販哈哈笑了兩聲,遞給她一個兔子模樣的燈籠,“恭喜姑娘,這是獎品。”
她唇角彎着,接過燈籠,輕聲道了謝。
街巷熱鬧,泥塑小人的小販叫住她,“姑娘,要不要來看看泥人?”
聞溪言站住腳,眼睛輕輕掃過一排精致的泥人,最後定在最左邊的一個。
黑發,眼睛是條彎彎的線,眼下有顆痣,這些神似的特征又讓她想起了齊燕青。
她抿抿嘴,決定買了贈予他。
畢竟案子有進展也多虧了他,可以說是,幸好遇見了他。
無論如何,她近期決計是要好好玩玩了。
事情發生得太多,她有些累,就像齊燕青說的,休息一下也沒什麽。
況且最近正值佳節,是一年的開頭。
城中熱鬧的氛圍也不适合殺人。
她抿嘴把小泥人精心收起來,又跨步去隔壁攤位買了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一口下去,冰糖酥脆,山楂酸甜。
滿足的甜蜜浸入心田,她又輕輕地笑。
好久沒這麽放松過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坐在湖邊感受風吹。
是齊燕青給了他放松的底氣,有他在,就不用擔心複仇的事。
她微睜着眼看小河,夜裏無星,鞭炮在遠處炸開,河裏有不少發着光的小河燈。
她勾勾唇,又覺得遇見他真好。
奇怪,為什麽總會想到他?
聞溪言抿着嘴,半晌後又嘆了口氣,盈城夜間的風吹來絲絲涼意,她垂下眼睛,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不過,還是有人陪着好。
她又在河邊坐了一會兒,待冷風吹走她雜亂的思緒後,起身回了客棧,她将小兔燈籠和小泥人放好後,吹滅蠟燭,躺在榻上,一夜淺眠。
齊燕青到得早,地方有些偏,人也少,這樣找人就方便許多。
剛到縣裏就打聽到了李貳的消息,他在縣裏為虎作伥,經常欺壓貧苦百姓。
保護費每天收一次,不交就要被打,百姓日日擔驚受怕,光是對面的小飯館,就因這檔事被砸了不止三回了……
他抿抿嘴,趴在客棧的窗前,手裏把玩着閃着寒光的匕首。
他輕笑一聲,真就是一群天生的壞種。
齊燕青在隔日夜裏就匆匆了解了他,最後二人齊齊消失在了小縣。
偏地方的消息傳不了多遠,縣裏的官員也大都貪污腐敗,消極執政,根本沒人管。
他抿抿嘴,在馬車前放飛了一只信鴿。
曲娘收到信後,輕輕勾了勾唇,請線人往宮內散播了些消息。
齊燕青勾着唇,心裏還是念着聞溪言。
手腳麻利殺人如麻都是假象,他只是想盡早見到聞溪言。
盈城新年的餘韻漸漸過去,她打了個哈欠,也随着人們開始逐步步入正軌。
茶樓是獲取消息的最好去處,聞溪言也懂,往那坐了一上午。
有用的消息沒聽到,無用的風月消息倒是聽了不少,她抿了口茶,大失所望,起身準備離去時,一道聲音傳來,她又坐了回去,細細傾聽。
“王肆大哥,聽說你殺了柳家的公子?”
“是!那柳文如還敢惹到我頭上了。”
那處爆出一陣笑聲,聞溪言側頭看了一眼,王肆長的很瘦,兩只眼睛有些小,頭發束在腦後,笑起來有些奸詐。
真是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柳家好歹家大業大,肆爺這樣……”
“肆爺可是當地太守的夥伴呢,柳家在太守面前算個啥啊……”
聞溪言抿抿嘴,是個有背景的,難辦。
她嘆了口氣,決定去找下柳家。
柳家年後就死了人,此刻府上被一股子與外面不同的悲痛的氣氛包裹,下人把她帶到偏房。
房內有位年輕女子,她一襲白衣,親自為聞溪言沏了茶後才問:“姑娘這時上門所為何事?”
聞溪言舔舔唇,有些拘謹,“自是為了柳文如。”
那女子眉頭一蹙,“兄長已逝,還請姑娘另尋良人。”
這是把她當柳文如的追求者了。
她垂下眼睛,解釋道:“姑娘誤會了,是殺害柳文如的兇手,與我也有些矛盾……”
結盟的意思不明而喻,女子皺着的眉漸漸舒展開,輕輕點了頭,“自是可以的,盈城百姓恨透了王肆,但因着他與太守關系好,又只得暗自生悶氣……”
來偏房的路上她跟下人閑聊,得知柳家也算盈城名門大家,父親是盈城主簿,母親則是盈城胭脂坊的掌櫃,如此殷實的家底……聞溪言舔舔唇,“其實可以直接推翻……”
“姑娘的意思是,起義嗎?”
她搖搖頭,“咱從內向外搞垮他,你父親不是主簿麽……”
是了,暗中找太守貪污的證據,再上書朝廷,那他這官怕是也當不成了。
那時候突然消失一個和前太守關系好的人也沒什麽奇怪的。
女子抿着嘴,過了一會輕輕笑起來,“姑娘好計謀,敢問芳名?”
“聞溪言,”她抿了口茶,咽下去,擡眼看她,“姑娘呢?”
她垂着眼,自帶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柳絮兒。”
其實風險也很大,太守只要起了疑心,基本全部的計劃都被推翻了,聞溪言抿抿嘴,耗了一下午跟柳絮兒商讨詳細的計劃。
柳絮兒也是個聰明心細的,一下午想出了很多種應對方法,幾乎所有能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聞溪言連連點頭表示肯定,“柳小姐當真聰明絕頂。”
從柳府出來已是深夜,街巷小攤早已收攤,她捏捏鼻梁,頂着夜間的風回到客棧。
木質清香萦繞,月色高懸,客棧還亮着微黃的光,她跨過門檻進去,偌大的空間裏,還有一人孤獨地坐在那裏。
她吸了口氣,上了三階樓梯後扭頭一看,熟悉的側臉,此刻那人單手端着酒碗,胳膊肘放在桌子上,頭虛靠在胳膊上,垂着眼睛,臉上泛着淡粉,看上去落寞極了。
聞溪言喉嚨緊了一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摁下心悸,穩住情緒走過去。
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齊公子?”
齊燕青聞言,掀起眼皮,用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睛看她,看清她後,又輕輕地笑,“我終于等到姑娘你了。”
一瞬間,四周都寂靜了,聞溪言心跳不受控制,她皺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顫抖着呼出來,“怎得這麽快?”
他應當是真的喝多了,看着她傻傻地笑,聽到了她的提問,傻樂着答道:“因為太想見你。”
聞溪言哦了一聲,撓了撓脖頸,覺得臉上有些燙,一時無言,有些尴尬。
她捏了捏手指,有些不自在,“那,那我先去休息了……”
聞溪言轉身就走,走到樓梯口處又扭頭小小聲道:“公子也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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