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蘇市的夜入得也快,好容易捱到晚餐,傅纾聽到外面的動靜越發熱鬧,這才關掉幾乎沒有改動的文檔,起身開門出去。
葉榆和況鵬已經帶着小孩過來了,正湊在都樂身邊有說有笑,傅纾眉頭微蹙,她怎麽比自己更像這個家的主人。
他們不過見了幾面,有多少往事可以寒暄?
女人不動聲色地朝客廳走去,繞到沙發後頭,一把将自己冰冷的手指伸進葉榆的後頸,不懷好意地招呼:“來了啊,洗手吃飯。”
嘶,好冰!這個壞女人,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自己不願意出來陪人,又見不得別人跟都樂親近,還打擊報複,這是什麽骨灰級的矯情鬼。
葉榆甩不開傅纾報複的冰手,索性開腔揶揄:“喲,哪家的田螺姑娘手這麽僵,熬冰糖雪梨凍着你了?摸,你盡情地摸,姐姐給你暖暖手。”
傅纾:“……”
葉榆這個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傅纾不自在撇開了眼,偏巧對上小姑娘紅透的耳根,她覺得,自己的臉頰也燙了。
傅纾頭一次發現,自家的客廳建得有些小了,人一多空氣都不免稀薄,她還是去廚房幫忙吧,再次叮囑幾人趕緊洗手上桌吃飯,女人一把抱起況滢施施然離去。
空氣中清冷的果木香随着身後人離去又散了,葉榆樂不可支,扶腰倒在都樂身上,小姑娘不自覺握緊了手裏的雪梨盅,這下,她的臉也開始紅了:“小榆姐姐不要笑。”
都樂害羞了,想護短偏生又說不出什麽,只餘了點淡淡的弧度挂在唇邊,煞是好看。
這冰糖雪梨,該是“甜”得緊了,下次要讓傅小纾給她也炖一盅,葉榆壞心思又起:“怎麽樣,小樂樂,甜嗎?你說這也是,來者是客,怎麽我就沒有冰糖雪梨喝。”
都樂頓了頓,怎麽看小榆姐姐都是要搶東西的節奏,她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身子:“梨不能分食,會分離的,小榆姐姐想喝可以讓況鵬哥給你炖。”
我手上的這盅,說什麽都不會讓出去的!
葉榆:“……”
至于這麽護食嗎!誰想喝了!就傅小纾這點手藝,她瞧得上嗎!
但,不知道兩人目前是什麽情況,身邊還有這麽多大人在場,葉榆終究是不敢把玩笑開過了,打鬧兩句,便帶着人往餐廳走去,畢竟再鬧,傅纾的眼神都要把她脊梁骨戳穿了。
傅家好久沒這麽熱鬧了,傅纾常年不着家,傅文止上高中也住校了,這幾年餐廳總有幾把椅子常年擺着落灰,要是徐謙一家子過年沒來蘇市玩兒,團圓飯邀上況家也坐不滿一桌。
所以今日,家裏熱鬧,徐瑾心情大好,酒也多啖了兩杯,草草杯盤供笑語,她與周季安許久不見,無外乎是聊家長裏短多一些,兒女的感情問題,自然又擺到了桌面上。
小纾找對象了嗎?
樂樂有沒有喜歡的人?
都是奔三的人了,先成家後立業……
葉榆心裏一咯噔,來了,該來的修羅場終于來了。
她轉頭看看傅纾,那人眉頭已經有了一絲褶皺,都樂的表情也很微妙。兩人都未吱聲,一個面無表情往小姑娘碗裏布菜,一個不聲不響抱着碗埋頭猛塞,偏偏家長還雪上加霜,追着傅纾火力全開。
葉榆看得都快嘆氣了,且不說傅小纾想明白沒有,她瞅着都樂快哭出來的模樣,是挺酸的,也不知道自己高舉支持的大旗,到底是對是錯。
傅纾本想着像往年一樣,随爸媽說兩句,應付聽聽就好,但是,徐老師今天顯然酒多了,這個話題一打開愈發有收不住的意思,到底是架不住這樣的攻勢,也察覺了小姑娘的低氣壓,她把筷子擱下了:“媽,我的個人問題我心裏有數,你應該先關心關心你兒子的學習成績,他聯考挂科了。”
What!傅文止怔然,這戰火怎麽就轉移到他身上了。
他姐是真不見外!
徐瑾:“你有數就好,給弟弟妹妹們做個表率,上次我給你看的小王,海歸的法學博士,藤校畢業的,多好。人長得也俊俏,最近過年都在家,改明兒見見……”
傅纾:“他才18,要什麽表率,鼓勵早戀嗎?你關心關心他的學業好不好,他聯考挂科了,我才有幾天假,給他補習都不夠,哪有時間見人。”
說完,還不忘夾塊東坡肉到傅文止碗裏“關心”人,成功把衆人的視線轉移到了弟弟身上。
好一出姐弟情深,傅文止感激嗎?他感激得都要說呵呵了。
什麽鬼!怎麽他姐的個人問題還跟他的學習成績關聯上了。
還有,傅老大這個人啊,至于嗎!挂科的事說一遍就行了,她偏偏還要強調兩遍,他想挂科嗎,他想大過年的被這樣關愛嗎!
傅文止都想跳起來打人了,回頭對上大姐萬分“慈愛”的眼神,堆到嘴邊的話又息鼓偃旗,頂盾就頂盾吧,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
血緣有時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他總能及時讀懂傅纾眼裏的警告,順便聽見來年零花錢叮當作響的聲音,這點人性傅纾總有吧,傅文止不由得樂觀地想。
而徐瑾沒有聽到滿意結果,心裏還是嘟囔的,但是嘟囔歸嘟囔,大過年的,她也不想把氣氛搞僵,何況傅纾又這麽體貼送了個出氣筒擺在面前,自然沒有再糾結女兒情事的道理。
禍水東引,矛頭對準了傅文止,連帶都樂也逃過去。葉榆暗戳戳看了一出好戲,不動聲色地在桌下朝傅纾豎了個大拇指,高手!
傅纾挑挑眉,不置可否。不一會兒,估摸着小姑娘吃得差不多了,幹脆借口陪況滢玩,拐着都樂提前下桌,遠離戰場,走之前還不忘把跟前的小半盅紅酒推到況鵬跟前,示意他好好陪長輩暢飲。
兩口子看着傅纾帶人心安理得離去的模樣,暗暗咋舌,一肚子壞水的家夥,她早就算好了吧,邀他們一家三口吃飯,都來給她當工具人。
兩人出了餐廳,紛紛松了口氣,許是喝了酒,傅纾少了些許一板一眼的正經,環繞在兩人之間的尴尬氣氛終于緩和一些,她笑着問都樂吃飽了沒,小姑娘點點頭,卻不敢正視她,幹脆專注地盯着她懷裏的小崽子笑。
大概是真的喜歡小孩吧,傅纾伸手把況滢遞給她:“我醉了,你來抱。”
都樂揚眉,當真把況滢接過去,專心逗小孩去了。
傅纾:“……”
就這麽跟我沒話說嗎!
傅纾是暈了,都樂可滴酒未沾,一邊逗着小孩,一邊還能分出心思回想餐桌上的對話。叔叔阿姨多希望傅老師早點成家啊,她想起自己的愛戀,仿佛已經是傅纾優越的人生履歷上一筆不堪直視的污點。
她本來不必被逼問感情上的事,紅玫瑰和她那麽般配,大概是顧忌自己在場,所以,寧願挨一頓數落也沒有跟叔叔阿姨透露更多。
她總是那麽面面俱到,而這種周全,有時候太戳心窩了。
都樂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思,只好坐在地毯上逗逗小崽子,又時不時走走神,倒是忘了身後沙發上還靠着一尊大佛。
微微醺的傅老師這下真的不滿了,真當自己是空氣啊,小姑娘把兩人間不約而同的疏遠踐行得好徹底。她是該滿意的,但是酒精總讓人蠢蠢欲動,在況滢再一次抓着龍眼要“姐姐”剝時,她終于忍不住了,擡腳戳戳況滢的小屁股:“叫姨姨!”
況滢被踢癢了,大概是覺得有趣,偏偏不順傅纾的意,小身板一歪,躲進都樂的懷裏,摟着她脖子咯咯笑着,又奶聲奶氣朝人叫了聲“姐姐”。
傅纾:“沒大沒小,叫姨姨!”
況滢:“姐姐!”
傅纾:“姨姨!”
況滢:“姐姐!”
呦嘿,這小崽子!傅纾來勁了,非要糾正她。
女人坐直身體,伸手從都樂手裏撈走況滢抱到自己腿上,又奪走她心心念念的龍眼,拿遠了逼她改口:“叫姨姨,不叫姨姨不給剝果果!”
況滢一看傅纾板臉,連吃的都被剝奪了,霎時來了脾氣,兩手叉腰,小腳一跺:“哼,壞人!”
豪橫完之後,小家夥又瞅瞅都樂,不像是能給她撐腰的,幹脆小嘴一癟蹬蹬小腿逃離傅纾的控制,抽抽噎噎搬救兵去了。
這陣仗,都樂心裏一緊,擔憂地看了眼傅纾,就要追出去。
癱在沙發上的女人慵懶地擺擺手:“不用去,不打緊,她裝哭的。”
況四代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鬼精着呢,哪有別人欺負她的份兒。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見況鵬抱着小崽子回來了,小家夥一手摟着況鵬脖子,一手指着果盤就要往裏夠,還不忘念念有詞喊着:“爸爸,果果!”
“慢着。”傅纾似笑非笑瞥了況鵬一眼:“你教的喊‘姐姐’?”
正要去拿水果的況鵬手上一頓,雲裏霧裏:“啊!”
傅纾:“你慣會教人,漂亮的都喊姐姐,況滢也這麽教,我還沒跟小榆說呢,讀書的時候,你就老上B大,見着漂亮的姑娘,一口一個小姐姐……”
況鵬心裏一緊,趕緊打住這女人造謠的嘴:“啊,寶寶啊,這位要叫姨姨,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咱們才叫姐姐知道不……”
好一頓解釋,況滢這才似懂非懂地喚了都樂姨姨,況鵬一邊圈着女兒剝龍眼,一邊郁悶地看着傅纾,這女人,勝負欲強得變态,讓一讓小孩子都不行。
喝多了更變态。
變态嗎?傅纾可不覺得自己變态,透過這聲姨姨,她分明看見了都樂臉上洋溢着的,隐秘的歡喜,她看着人歡喜,自己心裏也生出了點點暖意,至于為何,她暫時不欲多想,今天的酒太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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