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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因為形象适合。

這句話很妙。

所以秦尤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王導沒說謊, 他的确是因為秦尤的形象與淩馭太契合，才選擇了她。

日後淩馭的形象反轉，觀衆重新回頭來咂摸這句話，自然會覺得……“好像倒也沒說錯”, 但此時此刻, 這句話又足夠誤導觀衆, 讓他們覺得這是對秦尤的暗諷。

所以就這麽一個片段而已，網民對《不眠城》的敵意瞬間便被消解了，甚至還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起來。

這個問題和王導的回複立刻被手快的網友單獨截了出來，轉發甚至比這個采訪本身還高, 畢竟很多吃瓜群衆沒有耐心看幾分鐘的采訪，他們只想看樂子。

熱搜上甚至多出了幾個自發的相關熱搜。

比如其中一個——

#高情商#

乍一看與《不眠城》以及秦尤無關，點進去一看, 一片人在刷——“低情商：因為她剛好是三；高情商：因為形象适合”。

相當于那個訪談的衍生熱搜了。

還有關于王導本人的熱搜，以及不忘初心，沒有被以上任何話題轉移注意力的秦尤的黑粉又執着地将她單獨罵上了熱搜。

秦尤看着這一排的相關熱搜, 一時間, 心中最感慨的居然是沒想到這一次《名利場》保留了它的曾用名, 也就是《不眠城》。

她大致能猜到王導的想法, 王導或許原本是在這兩個名字中糾結，而看上輩子, 他糾結的結果顯然是《名利場》，但這一次, 由于楊秋的爆料，網民對這部劇的名字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這時候如果改劇名，之後的宣傳效果會大大降低不說, 最重要的是，這看上去會像是一種“退縮”——想要靠改名來規避攻擊，而這是王導絕對受不了的。

所以才決定保留《不眠城》這個原本的暫定名吧。

秦尤其實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而且這給了她一種一切真的改變了的感覺。

她真的拿到了這一手好牌，即将打出王炸。

這不是夢。

這鋪天蓋地的熱搜不是夢，這一片以她為中心的腥風血雨不是夢，一片混亂中偶然冒出來的為她在預告片中的驚鴻一瞥改頭換面的震驚也不是夢。

秦尤捏着手機的那只手的指節上緩緩泛上了白色，而她唇邊的笑意也終于忍不住擴大，最終化為了一個絕不該出現在任何鏡頭內的，誇張到有些吓人的笑容。

王導只消失了一天，演員們也只享受了一天的清閑日子，網絡上各種消息和王導的各種采訪發酵開來後，大夥也就該重新開始工作了。

《不眠城》正式播出的日子被定在了一周後，之後便是一周一集的周播模式，理論上來說，他們的拍攝時間絕對是夠用的，但畢竟突然有了ddl，所以大家還是有點緊張。

除了王導重新出現在片場以外，之前被拉回第一集片場去補拍戲份的演員們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

秦尤也第一次見到了方子钰的新演員。

雖然嚴格來說，也不能說是“第一次見到”，畢竟她已經在預告片裏見過對方的模樣了。

“新方子钰”和楊秋在長相上雖然并不完全相同，但都是一個系列的，五官很淺淡，清麗，素雅，像是一朵白色山茶，發絲上似乎還沾着露水。

簡單說，就是精致的淡顏，美得讓人心情舒暢，沒有秦尤這麽有攻擊性，讓人心驚肉跳。

新方子钰是挽着趙安雅的胳膊從大巴上跳下來的，她臉上挂着再陽光不過的笑容，比起預告片中，她本人似乎更活潑外向一些。

她不停地說着些什麽，她身邊的趙安雅則忍不住輕笑出聲，看上去不僅已經熟識，更是已經成了要好的朋友。

秦尤不禁挑了挑眉。

她以為趙安雅與楊秋是至交好友。

上輩子，《名利場》這部劇裏實在沒多少真心真情，唯一例外可能就是方子钰與趙安雅飾演的樂清。

雖然觀衆很喜歡《名利場》冷酷的風格，但冷漠中唯一一點溫情脈脈，也讓他們很感動。

而趙安雅與楊秋，在戲外更是從大學開始的好友，楊秋後來一連接了幾部爛劇中的爛角色，雖然觀衆對她有方子钰牌濾鏡，但依舊引來了不少批評，而趙安雅總是為她說話。

雖然趙安雅是楊秋的好友，對她的評價肯定不夠客觀，但大衆就愛看這種在無傷大雅的事上對朋友百般偏幫的戲碼——而且這會讓他們想起方子钰和樂清。

趙安雅後來越來越紅，一部分也是托了她和楊秋這段令人津津樂道的姐妹情的福。

當然，肯定也有不少心理陰暗的人，包括秦尤自己，懷疑過趙安雅楊秋不過是做戲，這段感人的友情不過是她們的宣傳工具。

娛樂圈嘛，感情這種東西，看看過就好了，鏡頭前的東西，怎麽能信？

但重生後，秦尤親眼看見了趙安雅怎麽在片場處處幫着楊秋的。

在秦尤看來，楊秋簡直是個大型巨嬰，趙安雅則是她的保姆，除了她的确真心拿楊秋當朋友以外，簡直沒法解釋。

就秦尤看來，當初趙安雅在鏡頭前表現出來的友情居然還是打了折扣的，自然也就不是出于宣傳需要了。

她原本以為，楊秋的愚蠢做法葬送了她自己的前途後，劇組裏唯一一個真心會為她難過的人，大概就是趙安雅了。

她倒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趙安雅不會做什麽她倒不奇怪，她并不像楊秋那樣愚蠢，沖動，只是，秦尤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快就和“新方子钰”成了朋友。

這個舉動，幾乎是往她和楊秋的友誼上捅了一刀，巨大的足以将紐帶徹底撕裂的一刀。

哪怕楊秋是自作自受，無論在哪都是不占理的一方，但朋友這種關系，本就是需要情感壓倒理智的，趙安雅選擇和“搶了”楊秋角色的人處好關系，無疑是一種絕對的背叛。

倒不是說秦尤會對楊秋有什麽同情，她只是覺得這個情況有些有趣。

她還記得現在這個時間點，粉圈經濟剛有個産業化的苗頭，但還未成型，正處于一個很微妙的交界點，在從前，一部劇中男女演員傳個緋聞來刺激宣傳幾乎是常規手段，緋聞也是保持明星曝光率的一種重要途徑。粉圈經濟逐漸成型後，這種手段的使用率降低了不少，年輕的男女演員們開始選擇同性來傳更為純潔的“緋聞”，進可讓CP粉浮想聯翩，退可讓唯粉心平靜氣。

趙安雅當初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身邊一直沒有過太親密的人，唯有她和楊秋的友情讓人津津樂道，也讓她不時出現在公衆視野——完全正面地。

秦尤現在倒是确定了，趙安雅的确是有意的——有意塑造一段可歌可泣的友情，為此犧牲一段真實的友情也在所不惜。

秦尤的臉色禁不住變得有些古怪。

看來《名利場》這部劇，還真是戲裏戲外，氣氛都完全一致啊。

趙安雅終于回了這邊的片場，她和王鶴行的對手戲也終于能拍了。

秦尤今天的任務難得不重，之前幾天，她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因為不少演員都被拉回去補拍了，原本那些會在她的戲中穿插一下的戲份瞬間沒了，她直接開始連軸轉。

那些演員陸續回來後，她就有了些喘息時間。

不過也就夠喘口氣的時間，趙安雅的戲份剛拍完，她就又要上場了。

這一場，拍的是她與李山飾演的明日資本的執行合夥人的對手戲。

一場對峙。

明日資本和魔盒有了分歧。

風投資本與企業的蜜月期永遠是短暫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結束。

而淩馭選擇了站在魔盒這邊，這也是後來李銳希對淩馭的信任無序擴張到了需要令人擔憂的程度的重要原因。

嶙峋的，還裸露着線路的工業風裝修之下，兩個衣冠楚楚到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的投資人冷靜争執後便陷入了無聲對峙。

最後以淩馭的勝利，執行合夥人的退讓告終。

“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內達不到預期增長，我會找人來幫你們。”

“Cut！”

王導喊了一聲卡，片場中那彌漫着的緊張感便瞬間褪去了，原本屏息凝神看着李山與秦尤對手戲的人也都松了口氣。

要說片場哪兩個人對起戲來讓人看得最過瘾，那便是李山和秦尤了。

李山是老戲骨，秦尤……秦尤天賦異禀，兩個人對戲的時候，便出現了遇強則強的效應，兩邊的氣場都強得像快要溢出來。

圍觀者看他們飙戲，都忍不住要屏住呼吸。

就是可惜他倆同臺的戲份太少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魔盒這邊的戲份基本拍完了的時候，《不眠城》第一集，也在萬衆矚目與刻意造勢中播出了。

《不眠城》的播出平臺是國內最大的流媒體平臺。

上一世，在無數關于王導為什麽選擇将《名利場》作為網劇推出的各種分析中，有那麽一個分析，是沒有把王導捧上神壇，而是從務實經濟的角度來思考的。

那就是，電視行業這種資本雄厚但穩定的夕陽行業，是引不起投資界的熱情的，流媒體這種新興事物，才是那些追求幾百倍回報的投資人喜歡放賭注的地方。

因此……并不算出人意料地，王導在電視行業基本沒有關系，但國內幾個大大小小的叫得出名字的流媒體平臺中，半數都有他當初的投資。

也因此，當初的《名利場》，現在的《不眠城》，獲得了最高規格的宣傳待遇。

APP開屏跳轉，首頁橫幅宣傳跳轉，搜索欄跳轉，全覆蓋的廣告貼片。

當天點進該APP的用戶，哪怕之前沒上微博，沒被《不眠城》的消息狂轟濫炸過，現在也都知道這部劇的存在了。

而《不眠城》精致的宣傳海報以及自動播放的藝術品般的預告片，也給了他們良好的第一印象。

——看上去是部大制作呢。

《不眠城》劇組，大都是新人，哪怕有演出經驗的，也都零零散散的，這裏演個群演，那裏湊個廣告的，很多人都沒有過看自己在屏幕上尤其是電視劇中出現的經歷。

因此，王導難得人性化地留出了一段時間，把還在劇組的演員聚集起來，不拍戲，一起來看第一集播出——雖然秦尤深切懷疑，王導這麽做的原因只是因為如果他不這麽做，今晚拍戲的人肯定心浮氣躁，一心想着劇集反響導致效率直線降低，與其怒吼“集中精神”但收不到反響，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大家放個一晚上假算了。

于是，今天下午的戲拍完後，一大群人又坐着大巴回到了最初的酒店，吃了一頓大餐，揣着形形色色的飲料零食來到了放映廳——王導讓人投屏了，大家一塊當電影一樣看。

《不眠城》第一集将在八點播出，但在距離八點還有五六分鐘的時候，原本窸窸窣窣叽叽喳喳的人群就已經自發地安靜了下來——他們太緊張了，哪怕是之前叽叽喳喳的時候，其實也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只是為了緩解緊張情緒亂七八糟地往外蹦着詞句，而到了現在這個時刻，只剩最後幾分鐘的時候，他們終于緊張得連毫無意義的字句都蹦不出來了。

終于，屏幕上的時間跳到了8：00整。

負責投屏的工作人員緊張地刷新了一下視頻，原本一直在循環播放廣告的屏幕上，終于出現了新的內容。

“在我高中畢業那個暑假，我最好的朋友邀請我去了一場酒會，在那裏，我決定了我将要報什麽志願。”

熟悉的女聲出現，很多人已經看了好多好多遍預告片了，自然不會對這句預告片開頭的話陌生。

不過這次和預告片還是有點區別的，原本有點陰森的背景音樂被宴會上舒緩的小提琴聲代替，消減了預告片刻意營造出來的緊張氛圍。

鏡頭從上至下掃過奢華的宴會，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敲了敲酒杯，開始為他的女兒致辭，鏡頭中心，一席紅裙的趙安雅笑得明豔動人，鏡頭邊緣處，則是白裙的方子钰，要過一會兒，鏡頭才會推進到方子钰的臉上。

宴會的劇情進行了大約有五分鐘，開始于方子钰的獨白，結束于方子钰的獨白，然後片頭曲響起。

衆人松了口氣。

雖然看預告片的時候，就覺得他們這個劇好像制作相當牛逼了，但預告片詐騙的情況，在娛樂圈也不罕見，有太多預告片看起來有趣又精美的電影電視劇，實際是一坨屎了。

但剛剛那五分鐘，他們終于确定了，自己的确出演了一部很牛逼的劇集。

片頭曲結束時，時間一下子跳到了三年後，方子钰試圖取得一份頂尖投行的實習，當然，她更希望這份實習最終能轉化成一份正式工作。

劇情中省略了她前面兩次面試，直接從她與她後來的直屬上司那場終面開始拍起。

就像所有職場劇一般，剛入行的女主總要遇上一個尖酸刻薄，難以讨好，漠視下屬，還記不住助理名字的上司，方子钰也不例外。

但也就像所有職場劇一般，女主最終會得到這位難以讨好的上司發自內心的認可，方子钰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大概是，這個進程只花了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內，方子钰憑借着自己辯手般的牙尖嘴利，打不倒的小強般的頑強，以及對睡眠和私人生活的徹底無視，就将那個面試後說了一句“湊合吧，反正只是找個實習生而已”的上司攻略了下來。

雖然說“攻略”有點太誇張了，因為這位上司就和她的所有同類角色一樣，只是露出了一個略帶驚訝的眼神，和一個稍加掩飾的微笑。

王導對這二十分鐘的利用率相當高，方子钰不僅将這個女魔頭般的上司攻略了下來，還抽空和男友吵了好幾次架。

吵架這條線，也是層層遞進，先是敷衍，好幾次方子钰接起電話都是在加班中，嗯嗯啊啊地就過去了，再是剖白——“我真的很辛苦”“我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而這一段疲憊到極致的剖白與她在投行遇上的第一次大型挫折導致的崩潰時間正好是重疊的，可以說王導真是把節省劇情做到了極致，最後才是兩人徹底點爆的争吵，方子钰生日那天，謝楚帶着精心準備的驚喜上門，但方子钰早忘了那天是她生日了，她兩天後有份報告要交，正對着電腦趕工。

謝楚帶着生日驚喜從黑暗中出現時，方子钰吓了一跳，手邊的杯子直接倒了下去，她的鍵盤刺啦作響，直接報廢了。

唯一讓她松了口氣的是，報廢的只有鍵盤，文件還好好地在屏幕上待着。

于是觀衆便看見，謝楚捧着生日蛋糕朝她走來時，方子钰整個人都明顯地心不在焉，她的心思全在她的鍵盤和報告上。

而謝楚說道今晚的驚喜不只有蛋糕和禮物，他還想帶她去個地方時，方子钰的耐心終于耗盡了，她不耐煩地問道：

“為什麽你就不能明白，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這份工作。”

“如果我哪怕放松一點點，哪怕我只多休息了一分鐘，卻導致了我最後沒能成功轉正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謝楚也受夠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從方子钰那得到的就只有不斷的忽視和敷衍，他想要修複他們之間的關系，精心花了一周時間準備驚喜，最後卻還是熱臉貼冷屁股。

兩人争執的結果是謝楚摔門而出，方子钰在燭光下呆愣了一會兒，但也只呆愣了一會兒，便抓起筆記本電腦出去找電腦店修鍵盤了。

另一頭，摔門而出的謝楚開車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個游樂園。

這個游樂園并不大，甚至顯得有點破舊，謝楚坐着的那個搖搖車一樣的東西，不光和他的身高體格格格不入，就像成人坐進了搖籃裏一樣，而且鏽跡斑駁，很多彩漆已經剝落。

但這是他和方子钰初遇時的游樂園，下個月就要拆了。

屏幕上的畫面突然變得亮堂了起來，那些冷漠鋒利的色調全部被抽走，方子钰與謝楚的高中回憶，便在這種亮堂到讓人覺得有些曝光過度的色調中被呈現于人前。

一分鐘的回憶，碎片化地展現了兩人從高中到大學的所有美好，回憶結束時，出現在屏幕上的，并不是謝楚的臉龐，而是停下敲擊鍵盤動作的方子钰。

顯然，在回憶過去的，不止有謝楚一個人。

秦尤聽見有人輕輕抽泣了一聲，雖然在座所有人都看過劇本，也都參演了這部劇，但那些鏡頭被剪輯調度完成，再配上催淚的背景音樂後，效果就和他們在片場看見的完全不同了。

方子钰的雙手在鍵盤上停了很久，這集的前半個小時，幾乎是争分奪秒的代名詞，劇情緊湊，節奏奇快，沒有絲毫時間浪費，但此時，卻難得留出了十幾秒的空白時間，只用來拍攝一段沉默，自然也使得這段沉默的效果更為震撼人心。

另一頭，謝楚已經離開了那破舊的游樂園，他下車走進一家低調奢華的餐廳，但服務員端上來的菜基本沒動，只一杯又一杯的酒試圖灌醉自己。

方子钰終于将手伸向了手機。

她猶豫着撥出那個號碼。

謝楚瞥了眼桌上亮起來的手機，伸手接起電話。

“怎麽了？報告寫完了，所以有空打電話了？”

他話音中的嘲諷因為醉意而變得更加明顯。

而就在謝楚不停蹦出冷嘲熱諷之語的時候，鏡頭從他身上移開了，鏡頭從他身上移向了幾桌之外。

出現在鏡頭中的，先是一只拿着手機的手，然後是一個女人的下半張側臉。

雖然僅能看見一只手，小半張臉，但已經能看出那是一個極美的人了。

“嗯？”

随之而來的一聲輕哼，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意味，更為這美麗增添了幾分慵懶随意的魅力。

突然間，她似乎聽見了身後有什麽動靜，她的身體沒動，但臉龐向左側了一些，像是想要回頭看，這個動作讓她的下半張臉完整地展露在了觀衆面前，精致到完美的下颌線與那雙在烏黑發絲襯托下更加豔麗的紅唇，讓人不禁呼吸一窒。

“方子钰，你當我是什麽，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謝楚與方子钰的對話，正進行到尾聲，他憤憤之下，挂斷了電話，雖然因為鏡頭離他太遠，觀衆只能模模糊糊地聽見他的聲音，倒頗有些偷聽的代入感了。

“晚點我會打過來。”

朱唇輕啓之間，一道沙啞嗓音響起，然後“咔噠”一聲，折疊式的手機瞬間閉攏。

這個看不見臉的女人站起身，她身上穿了件緞面的薄外套，随着她站起身，外套如流水般墜落。

鏡頭已經不知何時移向了她的背影，外套脫落後，吊帶裙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了她的肩頸線條。

然後是手臂線條，因為她伸出手探向了頭頂那根将烏黑發絲攏成發髻的發簪。

烏發墜落，她輕輕甩了甩頭。

“篤”，“篤”，“篤”。

高跟鞋的聲音響起後，鏡頭又移向了她的腿部，和跟着飄揚的裙擺。

随着她一步步向謝楚走去，鏡頭也逐漸上移，一直到她輕巧坐進謝楚對面的位置。

鏡頭也終于給到了她的全臉。

“和女朋友吵架了嗎？”

朱唇輕啓之間，沙啞嗓音如流金般淌出。

有人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她明明是看着秦尤拍這場戲的，而且看秦尤拍這場戲時，她就已經被驚豔過了，但她沒想到，那些鏡頭組合起來之後，居然還能将秦尤的美豔再提升一個臺階。

這就是鏡頭語言的魅力吧。

王導耐心地用一個個精心構圖但又吊人胃口不讓人看見她正臉的特寫，層層疊疊将屏幕前觀衆的期待堆疊起來，而最關鍵的是，秦尤那張臉也确實撐得住這樣的吊人胃口，如果換張不夠漂亮的臉，被這樣鋪墊，最後估計只會迎來觀衆的一聲罵娘。

而王導似乎要将吊人胃口做到極致，秦尤的正臉只在屏幕上出現了那麽幾秒，說完一句話之後，鏡頭就被突兀切斷，只剩下一片黑色。

但這個鏡頭依舊像是印在了他們的視網膜上一般，久久未能消退，從那黑色屏幕上，仿佛還能看見秦尤的臉龐。

下一幕直接來到了方子钰給上司展示她的報告的場景。

彙報完成得很成功，上司簡短地誇贊了她幾句，但方子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神思恍惚之間，她突然抓起了手邊的手機，放到了耳邊。

電話幾次沒有打通，但她的神色反而更堅定了，她換了個號碼——“你知道謝楚現在在哪嗎？”

坐在屏幕前的衆人心知，馬上就要到這一集的結尾了。

方子钰想去找謝楚道歉，得到的卻是淩馭的冷漠一瞥。

但知道劇情也不妨礙他們還是跟着緊張了起來，而且預告片裏，淩馭回頭那個鏡頭只截了一半，再加上剛剛淩馭正臉出場就那麽幾秒，這實在有點饑餓營銷，他們真的很想再看一眼那張臉——哪怕秦尤本人就坐在一旁，但這是完全不一樣的……

終于，方子钰一路小跑着來到電話那頭的謝楚好友給她通風報信的地方，臉上的堅定與急切還沒來得及轉為喜悅，便徹底凝固。

而屏幕前的衆人也終于如願再次見到了那道風姿綽約的身影，雖然不少人心裏在思考，自己是因為知道後面的劇情才對淩馭沒什麽讨厭之情，真正的觀衆看到這裏應該已經快要氣炸了吧，也不知道他們看第二集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不眠城》第一集結束于淩馭回頭的漠然一眼。

鏡頭再次戛然而止，但黑色屏幕上，似乎依舊能看見她的臉龐。

有人長長地出了口氣。

“我靠……這劇絕對會紅的吧？”

秦尤不禁彎了彎眼——豈止會紅，還會大紅特紅。

《不眠城》鋪天蓋地的宣傳得到了回報，第一集播出後，無論是劇集的評論區，還是微博，還是其他各色各樣的社交媒體與論壇，都被這一集的觀後感刷屏了。

先是最樸素的——

“啊啊啊啊好看啊！好久沒看過這麽過瘾的劇了！”

“演員都是帥哥美女！追了！導演審美在線啊！”

“我擦，這一集劇情夠別的劇講十集了吧！！”

然後是一些讨論結尾劇情的——

“男主不可能真的出軌了吧？他對女主明明癡心一片啊嗚嗚……他是不是特意找人來氣女主的啊？想讓女主吃醋？”

“我覺得有可能诶，最後那個電話，男主兄弟立刻報出了男主在哪，讓女主去找，肯定是故意的吧！”

“希望是大家猜的這樣啊，謝楚真的很可愛啊，像小狗狗一樣不停讨好方子钰，希望他們能好好在一起啊，編劇不要搞七搞八啊！”

“游樂園那裏我心都碎了，下一集趕緊甜起來吧！”

以及被秦尤的臉震得最後也沒回過神的——

“說句實話不要打我……秦尤這個角色未免也太好看了吧……人是真的婊，但美也是真的美啊……”

“+1，我都認不出她來了，這是秦尤？這居然真的是秦尤？鏡頭移到她臉上那瞬間我人都傻了，而且她聲音也變了，是配音嗎？”

“估計是配音吧，和她本人聲音相差很大，以及确實漂亮，事實證明找對妝造路線效果堪比整容，她早演這種角色不就好了，非要演小白花，泯然衆人不說還要被人設反噬，傻的吧。”

“人是真的婊，美也是真的美+1，我已經來回拉34分這段拉了快一百遍了。”

“呵呵……你們都是水軍吧，給小三洗白當心遭報應。”

“有病啊，我不都說了人是真的婊了嗎，怎麽就給她洗白了，道德衛士能不能別管天管地管別人單純看美女啊？”

“……”

《不眠城》第一集播出的時間定的是周五晚八點，這是個不錯的時間，不少人剛結束了一周的疲憊學習或工作，正要尋找一些娛樂途徑，《不眠城》的出現就恰恰好。

但這個時間，也可以理解為有人剛結束一周的疲憊，什麽都不想做，只想癱着睡大覺，就連看電視劇這種活動對他們來說都有些過于傷腦了。

因此，經過一整夜加一個白天的發酵，《不眠城》的熱度在第二天晚上才達到頂峰，放眼望去，整個網絡世界似乎都在讨論這部劇。

讨論的重點在營銷團隊的刻意引導下，主要集中在了這是部好劇上。

這的确是一部各種意義上的好劇，劇情紮實，節奏緊湊，近四十分鐘內，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點無效劇情，配合上精致的鏡頭，和全員在線的顏值，觀看這部劇成了純粹的享受。

或許有些人不懂劇情節奏這種東西，但王導從來不是那種深藏功與名的性格，他的營銷團隊踩着最近幾部注水劇，宣傳《不眠城》痛快淋漓的觀看體驗，又踩着近年幾部被诟病編劇根本沒做行業功課的懸浮劇，宣傳《不眠城》紮實的背景，最後還踩着幾部被投資方塞了辣眼演員的劇，宣傳了一波《不眠城》在線的審美。

于是，一時間，人人都自發宣傳，這是部難得的良心劇了。

徹底将這個調子定下來的，是幾天後的一篇算不上劇評的劇評。

寫這篇劇評的，是一個用詞一貫辛辣的大v，他向來尖刻，無論對多少人吹的電影和劇集，他都會毫不留情地損上一番，雖然他也會補上他認為的該電影該劇集能紅的原因，但人腦本身就對負面信息更為敏感，于是大多數人只能看見他刻薄的那幾段。

早年間他這個風格很不招人待見，畢竟那會兒電影電視劇的質量都還不錯，觀衆覺得挺好的劇他出來一通嘴賤，自然會有人覺得他未免太“雞蛋裏挑骨頭”，是個不看氣氛的杠精，但自從國産劇的質量一路下滑，一邊下滑還試圖一邊帶着觀衆的審美标準一起下滑，抱怨吐槽兩句就有粉絲打着“你行你上”“他們已經很努力了”的名號出來捂嘴。

這時候，一個不怕被沖，對互聯網日漸惡化的環境滿不在乎，十年如一日嘴賤的大v，便這麽順勢紅了起來，而且他與其他只是情緒化罵難看的大v不同，他的确是專業人士出身，總能切中要害，而人總有迷信權威的習性，一時間該大v大受追捧，還有人義正言辭地為他以往的戰績辯護——

人家都叫“至賤碎嘴”了，嘴賤點不是正常嗎？

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至賤碎嘴的這篇劇評發布于周四，正是下一集要播出前一天。

@至賤碎嘴：

”說實話，慕名去看了《不眠城》第一集，稍微有點失望。

“慕的是什麽名呢，倒不是最近鋪天蓋地的對這部劇是部難得的良心劇的誇獎，主要是慕了導演的名。

“前兩天去搜了下導演，被他的履歷吓到，于是決定去看看這樣一位名副其實的資本大佬親自操刀寫出來拍出來的劇是什麽樣的。

“……”

“其實劇本身還是很不錯的，劇本細密紮實，細節上的處理很有技巧，一點兒也不像新人導演，不得不讓人感慨人比人氣死人，怎麽世上就有這種幹什麽都行的人呢？

“男女主人設也很時髦，而且戀愛腦男主能寫得演得這麽誠摯動人而不膩歪也是一種水平。

“如果我不帶先入為主的看法去看這部劇，大概會很滿意。但偏偏我是帶着過高的預期去看的。

“怎麽說呢，其實我前幾天就看完了，而寫篇觀後感肯定也要不了幾天那麽久，我主要是在糾結——

“原來哪怕是行業大佬，也擺脫不了對童話故事的渴望啊。

“是的，不論這個劇集被包裝得多麽高大上，色調也永遠是冷色調，但也不能改變這就是個成人童話的事實。

“還是個很俗氣的童話。”

這篇劇評剛發出來，就被轉爆了。

“我終于又在碎嘴這體會到久違的'這你也要挑刺，這也可以挑刺？'的心情了！熱淚盈眶啊！”

“前幾天全網鋪天蓋地地誇，給我誇逆反了，哪怕是挺感興趣的題材也搞得我不想看了，結果碎嘴居然也會誇劇，我又逆反了（沒錯，這在碎嘴的标準裏應該算超級誇獎了吧）唉我這該死的逆反心……”

“哦哦哦碎嘴居然誇劇了，爺青結！我要去看這個劇！”

“我看見了什麽？！在碎嘴的标準裏，這約等于滿分評價了吧？！”

“……”

其實，如果在“至賤碎嘴”的過往劇評中，努力往前翻，再往前翻，翻到大概六七年前時，還是能看到不少類似于這種“挺好但我還是要嘴兩句”的評價的，但那都是六七年前了，對于互聯網來說，可以說是一個紀元前了，而網民一向沒有記憶，所以“至賤碎嘴”的這篇劇評，在他們口中，就成了“嘴毒大v唯一一篇好評”，而且還是個從來不為營銷折腰，這麽久了就沒見他接過一個廣告的嘴毒大v，于是，那些原本還覺得《不眠城》只是營銷，質量指不定啥樣呢的天然對宣傳不感冒的人群，又有一部分被說服了，決定來瞅瞅這部劇拍得究竟如何。

一時間，《不眠城》的熱度在短暫回落後，又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這些人的追劇體驗其實是最好的，因為一天後，便是《不眠城》第二集播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