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事故

第024章 事故

兩人初二的那年, 許子衿去世了。

許子衿有心髒病，身體一直不太好，更是受不得刺激, 這也是傅時唯獨在她面前不敢放肆的原因之一。

然而許子衿并不是因為生病離開的, 而是車禍。

直到站在許阿姨的靈堂時，謝璃直愣愣地盯着許阿姨那慈善的黑白照片，還回不了神。

真正的別離，從來沒有任何的鋪墊和過渡，來得猝不及防。

明明車禍的前一天，阿姨還在拉着自己, 給自己換上好看的衣裳, 笑着溫柔贊嘆：“我們阿璃可真是好看, 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說着又看向另一邊的人：“傅時對吧？”

傅時原本還是往這邊看着的，猛然被點名，迅速地移開了目光，嘴中哼哼了兩聲：“醜小鴨再怎麽樣……”

話沒說完, 頭頂挨了許子衿的一巴掌：“算了, 你這張嘴就适合閉着。”

……

明明前一天，她還好生生地對自己笑的，還在同自己說, 等他們放假了要帶他們一起出去旅游……

謝璃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

她倉皇低下頭，淚珠頃刻滴落到了地上。

那因為不可置信而被麻痹的鈍痛, 開始剜割她的心。

“阿璃。”

再也不會有人用那麽溫柔的語調來喚自己了。

謝璃咬緊了唇。

***

傅時是在出棺的時候才出現的。

他一身黑衣，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經能充分看得出相貌的優越性了, 高挺的鼻梁讓男生的眼眸顯得深邃, 他完美繼承了父母的所有優點，一身貴不可言的氣質, 無疑更加是加分項。

傅時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謝璃只看到了他手中那只紅色的玫瑰，那是許阿姨最喜歡的花，在這一刻成了整個場上唯一亮麗的色彩。

他就這麽徑直走到了木棺旁。

雖然才初二，但他已經長得很高了，站在他父親傅卓達的身邊時，兩人幾乎沒有太大的差距。

傅卓達臉色不太好地說着他什麽，大約是在責怪他現在才來。

傅時冷着臉，一句話也沒有回應他，只有俯身将玫瑰擺在母親的胸口時，眼裏才有悲傷與柔情流淌出來。

“唉，也是造孽。”

謝璃猛然聽到旁邊人的議論。

“什麽意思？”

“聽說，傅太太是因為撞到了傅董事長出軌，受了刺激，又正好在馬路上犯了病，這才出了車禍。”

謝璃一愣，那讨論聲卻還在繼續着。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昨天我們聊天群裏都在說這事呢。”

另一人唏噓了幾聲：“這也是傻，出軌什麽的，對于那些男人來說，本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哪個男人不偷腥啊？”

謝璃又看向了靈堂。

傅叔叔那原本算得上儒雅英俊的面孔，在她的眼裏一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怎麽能這樣？

他們雖然接觸很少，但謝璃明明記得，所有人都說許阿姨與丈夫很恩愛的。

怎麽能出軌呢？

傅時……也知道嗎？

***

葬禮結束後的傅家異常冷清。

沒了女主人，整個屋子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謝璃每次路過傅時的房間都會往那邊看一眼。

他已經有三天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出門了。

傅卓達一開始還來吼了他兩句，後來不知道去忙什麽了，就再也沒在家裏出現了。

“少爺，您就算不出來，也要吃點飯吧。”

“這麽長時間不吃東西怎麽受得了？”

“太太若是在這裏，肯定會心疼的。”

傭人們在門口一人一句地勸着裏面的人。本來就沒人管得住的人，現在她們更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可又不能放任不管，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裏面照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們互相湊一塊商量，依着少爺的性格，她們在這裏，他是肯定不會出來的。

于是又勸了一會兒無果後，只能先把飯放到了門邊。

“那少爺，飯就放在這裏了，我們都走了。您餓了一定要吃。”

這樣囑咐後，才離開了傅時的門前。

謝璃站在拐角處等了好一會兒，那門也絲毫沒有要被打開的痕跡。

上學快要遲到了。

她終于重新邁開了腳步。

一步兩步，就要離開傅時的房門口時，謝璃卻還是停了下來。

她側過頭，傭人放着飯菜的小推車就停在那裏，已經沒有熱氣冒出來了。

可傅時的房門依舊緊閉着。

“阿璃，”謝璃想起阿姨有時候會撫摸着自己的頭，歉意又溫柔地說着，“傅時他脾氣不好，你多擔待他一些。算是阿姨欠你的。”

謝璃其實沒想過他會不會改。

也沒覺得阿姨欠了她。

只是現在，她的腳步好像再也邁不動一步，他們之間明明不是多親近的關系，可自己好像也沒辦法放着他不管。

就這樣不知道停了多久，謝璃緊緊握着自己肩上的書包帶，終究是轉過身走到了傅時的門前。

“咚咚咚。”

她用着不輕不重的力度敲了門，臨想說話時，又莫名地緊張得發不出聲音。

傅時現在應該誰也不想見吧？

是不是不要打擾他比較好？

現在如果離開，他也只會當作剛剛是傭人敲的門吧？

可是他在裏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總不會出什麽事吧？

這麽一想，到底是擔心占了上風，于是又擡起了手。

這次，手還沒有落下去，面前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謝璃看到了已經比自己高出了許多的少年。

他的頭發淩亂着，眼中布滿了紅血絲，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與平時愛幹淨的樣子大相徑庭。

傅時就這樣一手撐在門框上，低頭看着謝璃，問她：“還沒有去上學嗎？”

語氣是出乎意外地平靜。

謝璃尴尬地收回了手，她甚至覺得，傅時是不是早就知道門口站着的是自己。

其實上了初中後，傅時就很少像之前那樣發火了，但這樣平靜的他，也莫名地詭異。

“嗯……今天學校沒課。”

傅時看了一眼她的書包沒有說話。

“那個……”謝璃心裏還是松了口氣的，最起碼看到人是好好的，“你要不還是吃點東西吧。”

她已經做好了傅時不會理她的準備。

畢竟這個人的性格就是陰晴不定得很。

然而男生這麽定定地看她了一會兒後，突然往旁邊讓開了一些。

謝璃愣了愣，多年的默契讓她知道傅時這是讓她進去的意思。

她擡頭，順着傅時讓出來的通道往裏看了看，房間窗簾拉上了，也沒有開燈，讓男生的身後看起來漆黑一片，如同見不到底的深淵。

謝璃沒有思考太久，還是推過一邊的餐車，就進去了。

***

傅時确實聽出了謝璃敲門的聲音。

很奇怪，這麽多天，明明有那麽多的人敲自己的門。

可是剛剛，只一下，他就聽出了敲門的是謝璃。那小小的、怯弱的力度，帶着猶豫，卻偏偏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她牽挂着的。

從她那裏延展出的粘粘稠稠、又密密麻麻的絲線，将自己裹挾着，也将他從深淵中拽了出來。

傅時的身體動的比他的腦子更快，他打開了門。

因為是謝璃，他甚至沒有想過要拒絕。

那時候他只是想着，也許是這個屋裏，真正會為母親傷心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了。

看着前邊推着小推車的人，倚在門邊的傅時關上了門。

後來當謝璃成了他的老婆，傅時每晚看着自己身邊的人時，都會覺得慶幸。他這輩子，只開過一次心門。

也只走進了一個人。

是她自己進來的。

進來了，就待了一輩子。

***

房間驟然更暗了一些，謝璃腳步慢了許多。

眼睛适應了一會兒黑暗後，也能借着窗簾透進的光看清楚一些。她小心翼翼把餐車推進了房間裏。

她原本是想把東西擺在桌子上的，可是傅時已經坐去了床邊的地毯上，她于是就擺在了地上。

傅時也吃了。

端起一碗粥，因為已經不燙了，他甚至筷子都沒用，就這樣咕嚕嚕地喝了大半碗。

謝璃沒有去開燈，就在黑暗中安靜地等着。

十二歲初中以後，他們開始有了男女之別，非必要情況下，很少再進對方的房間了。

就算是學習，家裏也有專門的書房。

可這會兒因為情況的特殊，顯然并沒有孤男寡女的暧昧什麽。

傅時放下了碗問她：“你聽說了沒有？”

“什麽？”

“我媽是捉奸的時候才會出車禍的。”

謝璃呼吸一窒，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沒有說話了。

可是這沉默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呵，”傅時冷笑，“我就知道。”

雖是嘲諷，謝璃還是讀懂了那話裏的難過。

“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她笨拙地找着話說，“可能只是她們亂傳的……”

“是真的。”

傅時打斷了她的話。

謝璃看了過去，哪怕是看不真切，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也覺得現在的傅時好像變得有些陌生。

“我去查了那個酒店的監控。”

真的是這樣……

謝璃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他去陪那個小三了。那個婊子懷孕了。”

傅時的聲音裏，能聽出咬牙切齒的恨意：“等着吧，我肯定會弄死他們的，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