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還

第032章 還

就像宋一黎說的那樣, 傘确實不影響使用。

就是醜了點。

原本顏色就是灰溜溜又老氣的深藍色了，還有一處因為一根傘架有些壞而低垂的小角。

謝璃把那個小角轉到了前方，這樣一擡頭就能看見了。

風不大, 只有豆大的雨噼裏啪啦地打在傘上, 混着嘩啦啦的雨聲，謝璃看着那被打得一擺一擺卻始終堅守的邊緣，腦海中浮現着宋一黎的臉。

如果是她的話……

一定要挑一把最好的傘出來，不管對方是熟悉的人還是只知道名字的同學。

不僅僅是因為善良那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有少年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習慣性想讓別人高興感激的自卑姿态。

她想着宋一黎剛剛那無所謂的模樣。

謝璃舒了口氣, 手中的傘左右轉了轉。

那樣的人……可真是帥氣。

謝璃快到家的時候遠遠聽到了謝起元的聲音。

她把傘往上擡了擡, 正看到雨中謝起元打着傘往這邊走。

“姐。”他遠遠地又叫了一聲。

謝璃腳步快了幾分, 走到跟前了問他：“你怎麽出來了？”

“我看下這麽大的雨，”謝起元沖她笑了笑，“司機說你不在學校，我怕你在半路上, 想着順着路找找呢。”

他已經讓司機去接過一次了, 沒接到，這才出門找的。

謝璃這才發現他手裏還拿着把傘，她的心一暖。

她的這個弟弟雖然時常跟她爸媽唱反調, 但對她一直都挺上心的。

還沒等說什麽，謝起元已經看到她的傘了：“姐, 這不會是你在路上撿的傘吧？”

“這是我同學借我的。”

謝起元的表情似是一言難盡，不過想到再破也是傘, 沒讓他姐淋着雨回來, 也就沒說什麽了。

“要不要換這個？”他把手裏的傘遞了過來。

“不用了，反正都到了。”

謝璃握着傘把的手抓緊了一些。

謝起元也沒在意, 跟她并排走了回去。

***

謝璃的房間在家裏的二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安玉珍對她有愧疚，特意給她挑的，房間不小，又朝陽，還帶獨立的衛生間和陽臺。

謝璃回去以後，将傘撐着放在陽臺上瀝水。

哪怕是有傘，雨下得大，她身上也是淋了些雨的，褲腳、鞋都打濕了。

謝璃先去浴室洗了澡，換了一身居家服出來。

擦頭發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到了陽臺處，打開門出來。

那把舊傘就在地上，上面的水滴還未完全幹。謝璃蹲下來，手戳了戳傘壞掉的地方，試圖想把那一根固定回去，可是一松手，又馬上挪了位置。

唉，她嘆了口氣。

然而謝璃不知道是，就在這會兒，她房間的下面不遠處，正停着那輛黑色的車。

傅時已經在那待了好一會兒了。

他剛跟傅卓達吵了一架。

也不知道孫琳是怎麽在傅卓達面前編排他的，那小野種見了他就哭，傅卓達便對他平日裏總欺負小野種深信不疑。

“也還好是有你弟弟，就你這麽個不争氣的樣子，以後我怎麽放心把晟風交給你？”

男人氣得火冒三丈沖他咆哮，傅時沒錯過旁邊的孫琳在聽到這句話時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

他實在是覺得可笑。

“什麽弟弟？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哪來的弟弟。”

随後就是傅卓達愈烈的怒火和孫琳假惺惺地勸和。

傅時看着惡心。

他去了謝璃之前的那個房間。

房間在他的要求下已經恢複了原樣，擺放着書的桌子，牆上貼着的便利貼，床邊的小夜燈。

管家都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弄到了差不多的。

差不多……可畢竟也不是原本的。

躺在床上的傅時想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可只有在這裏，男生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靜。

謝璃還在傅家的時候，每次自己跟傅卓達發生了争吵，都是她安慰自己的。

女生也說不出什麽惡毒的話，就只能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他們肯定會有報應的。”

“真的。”

狗屁的報應。

傅時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又覺得，這沒頭沒腦的安慰，好像也是好的。

他可能不應該放她走的，男生心中劃過了這樣的想法。

可是不放她走，又能怎麽樣呢？陪着自己守在這鬼地方？自己有要守着的東西，謝璃呢？她……

傅時擡頭，他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地跑到了這裏，那盞涼着的燈的溫度，好像遠比冰冷的房間溫暖一些。

他甚至好像看到了謝璃的影子。

直到房間的燈滅了，傅時也靠回了後座上。

“回吧。”

***

第二天沒有課。

謝璃去找了謝起元。

他在三樓，跟自己不在同一個樓層，謝璃還從來沒有往這上面來過。

敲了兩聲門，裏面卻沒有反應。

謝璃有些疑惑，她上來之前還特意跟傭人确認過了，說是謝起元已經起床了，而且在家沒有出去。

正猶豫着是繼續敲門還是放棄時，裏面傳來一聲暴躁的低罵，随後就是不耐煩的聲音：“幹什麽啊？”

謝璃吓了一跳，趕緊收回手道歉：“對不起。”

她知道打擾到謝起元了，轉身就要離開，剛走兩步，身後的門被打開。

“姐？”

謝璃回頭。

“是你敲門啊？”男生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剛剛的暴躁，臉上也是意外又尴尬的表情，“我不知道是你，剛剛打游戲上頭了，怎麽了嗎？”

謝璃也挺尴尬的：“沒事……”

“我剛剛真不是故意的，你有什麽事情你就說。”謝璃難得來找他一次，謝起元有些懊惱自己剛剛游戲失利的急躁了。

見他這麽說，謝璃嘴邊的話拐了個彎，還是跟他說了自己的來意：“我就是問問你，你知不知道有沒有……就是，修什麽東西的地方之類的。”

謝起元平時愛玩，謝璃見他收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覺得他應該懂一點的。

東西？這範圍有些廣了，謝起元問了一句：“具體什麽東西？”

“比如……傘？”

謝起元馬上想到了她姐昨天帶回來的那把舊傘，還不留在外邊，專門帶去了她自己的房間裏。

“因為我把人家的傘弄壞了，就想着修好了再還給她。”謝璃看他疑惑，又解釋了一句。

但是謝起元這下更不解了：“買個新的不就好了？”

宋一黎肯定不會要的！謝璃這麽想。

“也是，”算了，也不好解釋，謝璃打算放棄了，“那我就……”

“诶等等等等！”男生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失落，也不再追問修那玩意兒幹啥了，管它呢，反正他姐要修那就修，“能修的！”

“嗯？真的？”謝璃的眼睛驀然亮了些。

見此，謝起元肯定地點頭，跟她打包票：“真的？”

“誰能修？”

謝璃這麽問了，就見謝起元拍着胸脯回答：“我。”

***

謝起元還真不是吹牛。

他坐在地上拿着那傘，還挺有模有樣的。

謝璃就在一邊等着，忍不住誇他：“你還有這手藝呢！”

謝起元解釋：“小時候我在奶奶家，就喜歡倒騰這下，家裏的小玩意、大玩意都被我拆過了。”說着他還驕傲一笑，“連電視也拆過。”

雖然挨了一頓好揍。

謝璃笑了出來。

謝起元修的時候，謝璃眼巴巴的目光就看着傘。

看她這樣，謝起元不由地更認真了，這傘醜不醜什麽的已經不重要了，他今天可得在他姐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

謝璃終于拿到了成品。

她試了試，堅固得很。

也不知道宋一黎會是什麽反應。她心裏莫名高興，還沒忘記給辛苦了半天的謝起元道謝：“謝謝啊。”

“沒事。”

“對了，”準備走的謝璃又回頭，“你以後……”她斟酌着用詞，“還是盡量少說髒話，不好。”

她想起剛剛進謝起元房間的時候，他拔了耳機，裏面隊友的各種罵聲、髒話傳來。

謝起元臉一紅：“行，我知道了。”

在他姐面前丢人死了。

***

等再上學的時候，謝璃是帶着傘去學校的。

她跟宋一黎在班裏以前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沒貿然就去還傘。男生也像是忘了這回事，沒有來跟她說過話。

一直等到了下夜自習，謝璃心裏記着這事，一放學就往宋一黎那邊看。

男生果然是消失得很快，謝璃抓起提前收拾好的書包追了過去。

她也動作很快，快得在座位上沒動的傅時眼神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好在謝璃很快就看到了宋一黎的身影。

男生只是快走，她跑着還是能追上的。直到快到跟前，謝璃才叫了一聲：“宋一黎。”

宋一黎一回頭，就看到向着自己跑來的女生。

他停住了腳步。

男生在很久以後也難以忘記，這個人向他跑來時，眼睛只裝了他一個人的模樣。

明明當時也沒有去在意的，卻還是能在多年以後回憶起她身後馬尾擺動的弧度，停下來時微微的喘息。

她也不拖泥帶水，一停下來就趕緊從包裏拿出了傘給他：“給，你的傘，那天真的謝謝了。”

謝璃猜他應該是要去店裏幫忙之類的，總覺得他的時間寶貴，所以不敢耽擱。

宋一黎也确實沒有多話，将傘接了回去：“不用謝。”

他說完後好像是停頓了幾秒，又好像是沒停，再沒有別的反應轉身就走了。

謝璃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淹沒在學生的潮流中，默默舒了口氣。

***

宋一黎很快就發現了傘被修好了。

明明也不需要傘的，他卻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突然打開了傘。

然後就看到，那小破爛已經被修得好好的了。

他伸手動了動原先壞了的地方，很堅固。

男生将拿在手裏的傘轉了轉，莫名想起自己将傘借出去時，女生一臉認真地跟他保證肯定會還。

完全沒有一般人會有的嫌棄與鄙夷。

是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真要形容的話，就是……

柔軟。

算了，男生收起思緒，将傘一把收起，他還要去幫小姨關店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他多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