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古代王庭（06）

第42章 古代王庭（06）

舒妃聽聞此事，立時便生了大氣，命人把蕭合公主扣下，押進了自己營帳。

洛白趕到時，公主正跪在地上，面前的主位，坐着大動肝火的舒妃。

中原女子不比草原女子，身形瘦弱，尤其蕭合公主又是最懂規矩的嫡女小棉襖，從頭到腳一股文靜的書卷氣。

而绀德肩寬體闊，氣勢昌盛，位于高位，自上而下，這般畫面，怎麽看都感覺蕭合公主像極了一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待宰的羔羊。

洛白一聽說人被扣了，立馬從自己的帳中趕了來。

連繃帶都未完全在手上纏好，只能趕來的路上，一邊疾走，一邊包紮。

這涼國是洛白老家，可老家裏的人，待他好的沒幾個，蕭合公主算其中之一。雖認識時間不長，但從作為公主陪嫁的一刻起，公主就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洛白也不是沒有心肝的，若是注定要被舒妃找麻煩，那拯救公主，是他最情願的名頭。

不過話說回來，被找麻煩，确實是“注定”的。

關于這一點，公主和他都心知肚明。

異鄉人本就容易受針對，何況他們來的，是王庭這樣複雜的地方。只要有後宮，女子間争鬥便不會休止，蕭合是宮裏長大的，自然最是明白。

所以洛白更要趟這渾水，公主被扣，不光是後宮争鬥，更關乎兩國聯姻與和平，要是绀德對公主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和諧的紐帶就崩塌了。

若戰事再起，洛白無法獨善其身。

更麻煩的是，他無法再安穩待在烏達爾身邊，籠絡他的心了，那刺殺任務失敗，他就要灰飛煙滅。

“參見舒妃娘娘，”洛白一進帳，自覺跪在了蕭合公主身邊，對座上之人畢恭畢敬。

“娘娘，我已聽宮人小玉說了此事，蕭合公主沖撞了先太後贈予娘娘您的心愛之物，娘娘責罰，理所應當。”

“可是...”洛白早已打好腹稿，想好了應對之策。

“可是，公主身子單薄，恐難以承受，我願替公主領罰。”

沒辦法，這是走投無路下唯一的一條路了，這小炮灰的身子骨，其實瞧着也沒比公主強到哪兒，若非出于無奈，洛白也實在不想罰在自己身上。

這舒妃性情剛烈，手段也硬。

聽說平日裏哪個宮人手腳不幹淨，被她發現，斷斷是要被重罰，且落個終身殘廢。

狼王讓她協理王後執掌後宮刑罰之事，也是出于此般考慮。

洛白這小身板兒，一看就是禁不起舒妃手段的，說不定小命都得送掉。可他沒有選擇，領受責罰，皮肉受苦，卻也不一定會死，但兩國戰事再起，他就要被坑得灰飛煙滅了。

舒妃瞧他話說得大義凜然，神色卻依舊平靜如深潭裏的池水，蕩不起漣漪。

不知怎的，舒妃就看不慣他這淡然自若的樣子，“替公主領罰？真是好感人吶。你知道先太後賜下的花瓶，卸掉你十雙胳膊，十雙腿，也抵消不了。”

該說不說，洛白這波吸引火力的計策很成功。

他深知，舒妃讨厭他，是遠遠超過讨厭蕭合公主的，畢竟公主如今尚未封妃，狼王也暫時沒有愛重她的意思。

但洛白這張狐貍精的臉，是後宮裏最不受待見的典型！

舒妃針對蕭合，不見得當真只是針對蕭合，公主與陪嫁是綁定一體的，公主遭殃，洛白也落不到好。

所以舒妃這一手，其實很難說目的在誰。

總之洛白一出頭，她的火力就從公主身上轉移向了洛白，是不争的事實。

“好啊，既然要表演主仆情深，本宮便成全你們。來人，準備鞭刑，先給洛王妃十鞭的懲戒，再論其他。”

中原後宮裏也有鞭刑，可草原這邊的，可與中原那細小的鞭子，不可同日而語。

十鞭下去，皮開肉綻不說，洛白這病弱的身子，可能真會留下終身殘疾。

蕭合公主連忙擋在洛白前面，不讓洛白替自己受這刑罰。

舒妃笑道：“行啊，左右今日之事是必要重處的，就算汗王回來，本宮向汗王禀告，他也必定支持。”

“公主，舍不得自己的奴才受罰，那就只能罰你了。”

從物理意義上來說，罰誰都是一樣的，蕭合公主弱質女流，十下鞭刑也是扛不住的。

眼看幾個牛高馬大的侍從，走上前來，伸手便要将公主拖走，洛白撲上去，喊道：“舒妃娘娘，汗王回來，你向他禀報，若罰的是我，汗王自會支持，可若罰的是我們涼國的公主，只怕汗王陛下便要同您生氣了！”

“公主是兩國紐帶，您何必因小失大呢。”

這句話，也算正中舒妃的命門。

她是性子激烈了些，可并非不知輕重、引火燒身的愚蠢之人，蕭合公主代表着什麽，她是明白的。

只是她心中有惡氣，加上今日花瓶之事，不罰不行。

這時，營帳外響起一個通傳的聲音，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入帳中。是穆甄。

舒妃為人跋扈，不過倒也不是對任何人都這樣，對待穆甄，她一向都還算有幾分親和。

一則可能是因着王後的關系，绀德和桌蓮霧，兩個烈性女子，母族和後宮位份上，又都是對頭，可有趣的是兩人從未勢如水火，反而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

大王子阿魯圖從小便被二弟力壓一頭，但舒妃卻也不要求兒子要有什麽頂着天的大出息。

因而對穆甄，她從未心存嫉恨，反倒是後來穆甄掌理一部分兵權，練兵有素、無往不勝，讓狼庭的軍隊戰力更上一層樓。

草原人崇尚英雄，绀德看穆甄，雖是晚輩，卻也有幾分敬意。

所以也願意賣他幾分薄面，“二殿下到我帳中，所為何事？是要為公主和洛王妃求情？”

總的來說，舒妃也算是愛憎分明。

穆甄笑了笑，他到這裏來，自然是不會讓任何人動洛白一分一毫，只是這“求”字，絕不是他的作風。

只聞二王子說道：“祖母所贈的花瓶乃國寶，損毀之人，理應重罰。只是...要罰對了人，否則祖母在天之靈，可就得不到安慰了。”

穆甄游刃有餘，顯然是有備而來，舒妃被他泰然的氣場壓制住了，有些心慌：“你這是什麽意思？”

“祖母生前，最喜歡中原的瓷器，每每得了手，便要賞賜後宮衆妃嫔，好叫大家同樂。”

“母後和舒妃娘娘，應是所得賞賜的最多的。”盡管穆甄成年後就早早從王庭搬了出去，自立門戶，可身為王後嫡子，從小在宮中長大，宮裏的事兒，他是默默的門兒清。

“據我所知，舒娘娘有一個專門的閣樓存放這些賞賜，與母後是一樣的，因為，這是祖母在世時，一同派人為母後和您打造。”

“您平日裏甚至重視這些寶貝，新來的宮人不懂事，碰一碰都免不了一頓責罰。”

“還設立專門的清洗日，每隔三個月的十五，着人統一擦拭一遍。”

穆甄目光炯炯，像一頭收斂氣勢的雄鷹，但眼眸之下，是已然篤定看穿的本質，“今日并非統一擦拭的日子，娘娘帳下侍女卻懷抱花瓶，閑逛于王庭花苑，這...有些反常了吧。”

花瓶碎裂，本就是舒妃用以向蕭合公主發難的由頭。

今日确實不是統一擦拭瓷器的日子，就算是，也從未有人敢把瓷器抱出去。因為瓷器易碎，舒妃又極度珍視，磕了碰了，宮人們的小命賠不起。

舒妃身邊女使将東西抱出去，故意從蕭合公主身後走過，一撞，花瓶碎了，自然也是舒妃本人指使的。

本以為兩個外鄉人又不知她帳裏規矩，罰了就罰了，旁人也不會來幹預。

誰想到穆甄會突然冒出來？

“舒娘娘，損毀花瓶者當重罰，我十分認同，只是這理應承受的人須得找對，否則辜負娘娘一片賞罰分明的心。”

穆甄看向绀德身旁的女使，“私自将瓷器帶出閣樓，不知是偷盜，還是受人指使。娘娘，重刑之下，她必會招供的。”

女使吓得撲通跪倒在地，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應該是怕極了舒妃真把自己送去受刑。嘴巴張開了幾次，像是想把舒妃指使她的真相說出來的樣子。

好在舒妃也不至于這麽心狠絕情，順勢便認下是自己差人把花瓶拿出來的：

“花瓶是本宮之物，有統一清洗的日子，但平日裏本宮讓人拿出來賞玩，總沒有犯哪條國法家規吧？”

“蕭合公主無意損毀了瓷器，本宮要罰她。”

只要舒妃一口咬定她只是叫宮人搬花瓶出來賞玩，穆甄倒也沒有能證明這是她為陷害公主而故意設局的證據。

但在穆甄出現之前，舒妃言之鑿鑿，只說公主破壞瓷器，卻不曾提及花瓶也是自己叫人搬出來的。

雖然邏輯圓得通，但前後微妙的差別，穆甄真要與她較真兒的話，很容易便能看出舒妃後來的話，有“找補”之嫌。

所以實在不必硬碰硬，既然穆甄要保人，舒妃就打算給他這個面子，“不過看在二殿下的面份上，本宮可以從輕發落。”

鞭刑十下改為抄寫蘭經一百遍，外加灑掃花苑半個月。

抄經倒還好說，雖也消耗人，但好歹是在室內，灑掃花苑就不同了，今年天氣涼得早，還未入冬，冷風已經能把人的臉吹紅了。

天象師看過，幾日後便會下雪，那灑掃花苑還不得被凍壞？

洛白和公主是一個繩上的螞蚱，若要分工領罰，自然是公主抄經，洛白去外間打掃。

穆甄可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