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循環

第五十四章循環

他決定賭一把，賭面前這只雄蟲會因為伽文心軟。

幸好，他賭對了。

在他大腦裏瘋狂亂竄的那股精神力撤了出去，大腦也沒了要炸開的刺痛感。

他俯在王座上狼狽地喘着氣。

“雷歐力陛下，伽文說您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我希望您不要辜負他。”謝南和看着他冷冷道。

“可是，他死了，伽文他死了。”此刻，他竟也如同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哭着喊出了聲，好不狼狽。

謝南和有一絲觸動，他想着，這恐怕就是父愛，他确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誰也不能規定這個不合格的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伽文是為布諾帝國戰死，為榮譽，為萬千蟲民戰死，他在戰場上精神力暴亂，但是為了戰局，他選擇了堅持到底，他一直都是以前那個二殿下。”

他認真對着雷歐力說道，此刻他面對的不是蟲帝，是為迦文的死而痛心的父親。

他好像越來越無法将這些任務單純地當作任務看待了。

他也會因為迦文的死而心痛，可他只是主神的一絲精神力而已，他只是回歸本身了，可那一刻他真的在真實地悲傷。

為伽文。

所以，此刻他才因為雷歐力蟲帝的悲傷而觸動。

“謝謝你，伽文的眼光果然一直很好。”這個威嚴了一輩子的蟲帝在小輩面前失了體面，卻還是忍不住真誠說道。

謝南和沒有回答，他一直作為一個極度自戀的人，此刻竟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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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住謝南和，蟲帝轉而對着布蘭德開口，“布蘭德，對于剛剛的冒犯，我深表歉意，但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求你，能否為我殺了聯邦政府的那個上将幫伽文報仇。”

他語氣比之前謙卑了不少，說得也真誠，他确實是在作為一個父親向布蘭德請求，但謝南和覺得，他的話語裏其實還是有試探，他不相信布蘭德。

但這一次，他選擇了旁觀，因為他突然想到，任務該結束了，他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了，他甚至已經開始被影響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布蘭德，端看布蘭德的選擇了，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

“陛下，我拒絕。”

布蘭德站在大廳裏，冷冷地拒絕了蟲帝。

“為什麽？”

布蘭德沉聲回道，“陛下不必試探我，但我不可能去，無論那個上将是誰，我都不可能去，陛下您知道的，我從不是皇室的上将，是這帝國蟲民的上将，現如今聯邦政府已經投降，我不可能因為私下的恩怨撕破協議，陷帝國蟲民于戰争中。”

蟲帝瞥了眼身邊的雄蟲，只見對方似乎在思考着什麽，他其實不懂對方到底什麽心思。

他查到他曾經被布蘭德囚禁在地下室，差點折磨致死，但後來他又數次救布蘭德于危難之中。

剛剛他突然好像因為布蘭德向自己發難，卻因為伽文放過了他。

他之前提醒過伽文，他或許所圖甚大，可如今看來以他的能力即使想要統一蟲族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事，他沒必要在布蘭德身邊忍辱負重。

他到底想幹什麽？他對布蘭德又是什麽态度？

謝南和察覺到了蟲帝對自己的窺視，突然笑了，他轉向蟲帝說道，“陛下，我可以答應您的請求，但是您現在得幫我抓了布蘭德。”

話音剛落，大殿上的兩只蟲同時看向了他。

簡直是兩臉震驚。

都寫着幾個大字，他在搞什麽飛機？

謝南和輕笑道，“這麽震驚嗎？沒什麽可震驚的吧？布蘭德，我早就說過我要殺了你的，今天我玩夠了準備動手了不行嗎？”

蟲帝震驚的事他就不想解釋了，因為這件事說出來很沒面子啊，他的精神力控制根本對布蘭德起不了作用，而且要是他敢直接傷害布蘭德，系統這個小混蛋立馬叛變給他來一個電擊靈魂套餐，所以他其實一直在找機會剪除布蘭德身邊的勢力，而如今，他玩夠了，又有了蟲帝這個盟友，不正是最合适的時機嗎？

蟲帝還未消化突如其來的震驚，謝南和就笑着催促了，“陛下，只有一次機會，你可要抓緊時間哦。”

他知道蟲帝一定會答應的，因為這件事對他而言，百害無一利。

果然，他甚至沒有給謝南和确切的答複，大殿上就已經沖進來了一大隊軍雌，将布蘭德圍在了中央。

謝南和看向蟲帝笑道，“陛下果然英明。”

布蘭德雖然厲害，但雙拳難敵四手，他最終還是落敗被扣上了可以壓制精神力的鐐铐關進了監獄。

大殿上的一切塵埃落定，謝南和看向蟲帝，“陛下，我不知道您此刻在想什麽，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需要告訴您一些事，第一，我希望帝國與聯邦政府談和之後，讓聯邦政府交出卡諾帕斯并且依法給予罪名與刑罰，第二，我希望布蘭德上将從此不再有任何消息傳出，至于那位上将，您今晚就可以接到他死亡的消息。”

“你不是恨布蘭德嗎？你完全可以讓他身敗名裂。”

“不行，陛下，他擔不起您給他的名頭。”

吱呀——

像是一個循環，更像是一個結尾。

布蘭德知道，是伊布來了。

他淺笑着開口，“你來了”，仿佛是老朋友的寒暄。

謝南和輕笑，語調溫軟，“怎麽樣，過得好嗎？”

布蘭德也直言不諱，“不好，一點都不好，這裏太黑了，我看不見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這裏有多大，我努力地回想，可是越想越是覺得這裏可怕，像是宇宙中的黑洞，我覺得自己要被吞噬幹淨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才繼續道，”當然稍微理智的時候我會感覺到餓，會渴……不過這也是極少數的……”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喝水，他的聲音很是嘶啞，但是他平穩的回蕩在這黑暗的環境中卻有種別樣的性感。

謝南和低低笑出了聲，溫柔問道，“沒聞到發黴的味道嗎？”

“沒。”

謝南和語調一如既往地溫和柔軟，“你知道嗎我當時聞到了，發黴發臭的味道，像是浸泡在臭水溝裏的屍體發出的味道，我以為自己已經臭了，但是我還在呼吸，偶爾我也會搞不清我到底還活着還是死了……”

可是這樣溫柔地語調卻聽着很是可怕，像是惡鬼發出的嘤泣。

……

這話說說完，整個空間靜了下來，靜得吓人，良久後，謝南和才出聲詢問道，“怎麽不說話？”

“我在想象你說的感覺。”

他的聲音有點悵然。

謝南和卻是語氣輕快道，“呵呵……不用想象，很快你就能親自感覺到了。”

“因為，那是生命走向終點時大腦給我的信息，它在告訴我，我要死了，我的身體在散發着屍臭……”

“所以，我聞到了發黴的味道。”

“嗯，我知道。”他的聲音低沉，但總感覺是有點包容耐心的，在此刻，他并不覺得那本來應該詭異的語調有多可怖，只是心疼他，心疼眼前這“人’，是，他是那個施暴者，但他依舊心疼他。

謝南和突然提高音量，“可你覺得那幅畫面很美。”

“是，如今依然覺得震撼。”

“混蛋！”

“是。”

“布蘭德，你後悔過嗎？“

“沒，從未。”

他的控訴他照單全收，但是他不後悔，他沒一刻後悔過。

謝南和低笑着随手打開了燈。

房間內一瞬間亮堂了起來，布蘭德很長時間沒看到過這樣強烈的光纖，在燈光亮起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

謝南和看着眼前低垂着腦袋、頭發淩亂打绺、四肢像他當初一樣被鎖起來的雌蟲，語氣嘲弄，“布蘭德，真狼狽啊。”

布蘭德終于慢慢睜開了眼，先是動作緩慢地朝四周看了一遍，最後定睛在謝南和臉上，附和道，“是，很狼狽，我這一生都很狼狽，我自以為我一直在努力地活着，可其實是伊布護着我長大，我以為我愛伊布，即使是那樣變态的愛我也認為是愛，可是如今看來也是個笑話，我以為我是萬民景仰的帝國英雄，可是其實也不過是一把刀，太過鋒利，便要被斬斷了扔了……”

“你在自嘲嗎？”

“算是吧。”

“最後一條不可笑，你仍然是帝國萬千蟲子的英雄。”謝南和鄭重說道。

是，即使布蘭德這“人”再爛，他也曾經承載起了布諾帝國的軍魂，也死死守住了這個曾經讓他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

着話讓看着謝南和的雌蟲笑了開來，“你還是這麽公正。”

“呵呵……是的。”

“所以，我接下來要被繼續關在這兒嗎？”

“嗯。”

“挺好的，我希望我死之前能見你一面。”

“會的，布蘭德，我不會像你那麽粗心，我會在你身上裝上生命傳感器的。”

布蘭德有點固執得盯着謝南和，“一定要在我死之前來，好嗎？”他的聲音裏有點乞求。

謝南和笑着卻鄭重地應允了，“好，我答應你。”

他們兩總是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約定，以前是，如今也是，很奇怪，但兩人似乎都不覺得奇怪。

得到承諾的布蘭德似乎終于放下心，整只蟲都放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