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熱汀

第45章 熱汀

孟秋把東西藏好後, 看到手機裏有幾條陌生短信。

——孟同學,收到畫了嗎?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見你一面, 和你聊聊天。

或許是拿到畫的沖擊力太大, 這兩條短信不顯得有什麽了, 孟秋甚至平靜下來。

她單純覺得楊疆惡心。

孟秋在桌前靜坐了一會兒,思緒不斷翻滾。

她不大想承認, 事實上, 她對舊事重提的恐懼大過于面對楊疆。

元旦楊疆家裏人來找她, 她是害怕的, 但那種害怕雁過不留痕。

那段往事對于她來說,最難以承受的是——

流言。

流言讓她雀鳥失巢般痛苦。

在流言裏, 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是裸露的, 像撕掉她本身的皮膚, 毫無庇護地接觸這個世界。

一切都放大了。

她無法正常辨別人的意圖。

嚴重到什麽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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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一個不經意的、細小的動作和眼神, 都會在她腦海裏停留許久, 辨別這個人是不是讨厭她。

和她交流的人,說話的聲音略微大一些,她就會反思是不是哪裏惹人不愉快了。

她常常躲起來,一個人呆着, 對自己的名字非常敏感,連諧音都讓她驚恐。

這樣的狀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林晔告訴她得往前走。

她開始自我療愈。

時間是一劑良藥。

這件事淡去之後,或者說, 她認為的消散之後,她試着更謹慎地生活。

特別在為人處世上, 她想,只要她沒有錯處, 別人就不會議論她了。

她不想再一遍遍分析別人的表情動作,試着收起觸角,覆上厚厚的一層膜。

這個方法很好。

一定程度緩解了她的痛苦。

只要她對別人不在意不喜歡不期待,就不會有猜疑,也不會有自虐一樣的複盤反思。

她關閉了自己。

關閉自己,去獲得生存自由。

-

幾番不搭理楊疆之後,他開始變本加厲。

孟秋每天都能收到領快遞的短信。

快遞裏起初是一些新畫,大多寫實,大概就是元旦他家裏人說的那部分。

過了段時間,不知楊疆是寄無可寄還是威脅她,混了許多荒唐的舊畫進來,孟秋幾乎不願意深看。

一兩幅還好,畫越來越多,孟秋藏不住了。

她憤憤地把這些畫泡水裏,等到紙張面目全非,認不出她來,她再一張張撕成碎片,丢到離生活圈有段距離的垃圾桶。

這期間她沒有一天不提心吊膽。

她怕被人撞見。

不管是誰。

她扔垃圾那天,聞着食物腐爛的味道,回了條短信給楊疆。

——如果你再給我寄,我會報警。

結果楊疆說。

——孟同學,我們私底下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鬧到同學們都知道呢?

孟秋對他的厭惡上升了一個新高度。

事情仿佛走到了死局。

周五,她照例去快遞點領快遞,仔仔細細找半個小時,有幾個角落她甚至翻到了兩遍,都沒有找到。

難道是丢了?

孟秋顧不上額頭上的汗,跑過去問快遞點的阿姨,“今天的包裹都在這裏了嗎?”

她這段時間天天來,阿姨都認識她了。

阿姨笑笑說:“沒有嗎?別急,我給你找找。”

說着一頭紮進一摞摞的紙箱裏。

這個快遞點沒有取件的機器,都是人工登記。

孟秋翻了翻門口剛送來的那幾個,往裏一瞧,看着阿姨從左邊找到右邊,還沒有消息。

她瞥了眼櫃臺上的本子,心跳越來越急,冒出個不好的預感。

阿姨從快遞堆裏邁出來,一臉古怪,“诶?一般當天的不會丢啊,同學,你确認包裹到了嗎?”

孟秋把短信拿出來,篤定道:“中午的時候到的。”

阿姨仔細短信內容,“喲……還真是,那可能真被人拿錯了。”

孟秋心裏一涼,急道:“能幫我查查麽?”

阿姨表情很抱歉,“不大好查。”

“雖然我在這裏盡量盯着了,但每天快遞這麽多,他們登記的信息不一定對。”

她語氣遲疑,“裏面有很貴重的東西嗎?”

不是錢的問題!

要是拿錯快遞的同學拆到了那些舊畫,把她認出來。

光想象那個場景她就覺得難以呼吸。

她不能,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以前的事情了。

孟秋機械性地看向櫃臺上的電腦,腦子飛速轉動,“阿姨,您能幫我調一下監控嗎?”

她語速從未有過的快,“包裹是十一點四十三左右到的,查一下監控,看看快遞小哥把包裹放在哪裏,然後再找找是誰取走的,和本子上的名字對一對。”

“是不是能找到拿錯快遞的人?”

阿姨有些猶豫,似乎是怕麻煩,“可行是可行,但你這得查到什麽時候?”

“還不一定能找着。”

孟秋看了眼時間,她下午還有課。

但她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沒有任何一件事比追回快遞更重要。

孟秋以前不是先預設最差結果的人,但此刻,她所思所想無一不讓她驚慌。

她懇求道:“阿姨,您就讓我查查吧。”

阿姨看她蒼白的臉,心軟地嘆了一口氣:“算了,你一個人查也慢,我幫你吧。”

她說着就去操作電腦,“十一點四十左右是嗎?”

孟秋連着說謝謝,“對。”

半個小時後,他們有了個好消息,拿錯包裹的人找到了。

快遞單貼的位置,還有上面剮蹭的灰塵和小哥送來的能對得上。

孟秋立刻給那個人打了個電話,然而是個空號。

有些人注重隐私,确實會不填正确的號碼。

“我就怕這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阿姨惋惜地勸了句,“小姑娘,今天算了吧,學校這麽多人,你怎麽找啊。我給你留留心,等他下次過來拿快遞,讓他把快遞還給你。”

孟秋查監控查出一掌心的冷汗,現在非但沒有散去,更潮濕了。

她擡起頭,聲音飄在空氣裏,“不行的,只能今天。”

她飛快地分析。

這個人拿走包裹的時間在下午兩點半左右,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最壞的結果是——

包裹已經拆了。

孟秋指甲自虐地嵌入掌心,試圖用痛感轉移焦慮。

她想死個明白。

萬一呢。

萬一他沒拆呢?

那不是還有挽回的餘地。

她轉念一想,就算現在還有機會挽回,也找不到人,她只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大海撈針一樣的名字。

時間流逝的焦灼和渺茫的希望纏在一起,無可奈何浪費的每一分鐘都是刺向自己的鍘刀。

緊促感逼得孟秋有點崩潰。

有辦法的。

一定有辦法的。

有個男生過來櫃臺登記,看了眼監控畫面,“他好像住我們那棟樓,我打過幾次照面,但不确定是不是,你可以過去問問。”

孟秋瞬間清醒,眼睛一亮,她有辦法了!

她忙說了聲謝謝。

宿舍是切入點,就算這個男生認錯了人,她也可以讓宿舍老師在系統裏幫她查一查的,這是現在最快的方式。

她一路小跑到男生宿舍。

可是事情沒有她想象中這麽順利。

宿舍老師有些軸,不肯透露學生的隐私。

孟秋杵在窗戶外面,着急道:“老師,我不接觸他也沒關系的,只要把快遞還給我就可以。”

宿管被她纏得有點煩,“說了我們有規定,信息不能透露就不能透露,能考進來說明你成績不差,怎麽解釋這麽多遍你還聽不懂。”

他起來去倒水,孟秋一路跟着,她不是聽不懂。

她沒辦法了。

孟秋厚着臉皮繼續說:“要不您給他我的聯系方式也行,我不怕洩露。”

宿管在飲水機旁接水間隙掃了她兩眼,“嘿,你這小姑娘長得文文氣氣,怎麽這麽倔呢,說不行就不行,要是你說謊沒事找事,人家向上頭舉報我怎麽辦。”

宿管接完水往辦公室走。

孟秋聽到他說“上頭”腦子閃過一道白光,杵在飲水機旁邊,沒再跟上去。

權力有時候是最有用的東西。

她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

但這個方法或許會付出些代價。

她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給趙曦亭打了個電話。

這是她第一次,完全主動,不被逼迫地找他。

那邊很快接通。

她直入主題,“趙曦亭,你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的聯系方式呀?”

那邊靜默了兩秒,緊跟着什麽都沒問,“說名字。”

語氣冷靜得,似乎對他而言,世界上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孟秋報了信息。

趙曦亭言簡意赅,“十分鐘後發你。”

孟秋焦慮的思緒忽然平和下來,像打了一針鎮定劑。

為一份可靠。

而且她以為趙曦亭會先盤查她,再和她做些交易,才會幫她解決問題。

可是這次他沒有。

趙曦亭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麽,淡聲說:“你聽着要哭了,孟秋。”

他頓了頓,嗓音溫溫地撫摸她的耳朵。

“別哭,嗯?出任何事,我都能給你兜底。”

“是任何事,明白沒?”

“你現在在哪兒?”

孟秋沒覺得自己要哭了,可是他一說,她突然想哭了,心髒陷下去一塊,她緩緩蹲在飲水機旁邊,軟聲答他:“我在學校。”

過了八分鐘左右,趙曦亭那邊就給她發來了聯系方式,除此之外還有院系班級等資料。

孟秋着急忙慌地撥過去。

但可能她的手機號不是本地的,對方以為是騷擾電話,就沒接,三遍都是如此。

趙曦亭連課表都給她找來了。

孟秋幹脆跑到那人上課的教室去尋人。

有個和他關系不錯的說:“他家裏有事,下午都沒回宿舍,現在應該在高鐵站了把。”

孟秋冷汗一下冒出來,“什麽時候的車票?”

那人搞不清狀況,疑惑地盯着她,也許是看她人畜無害又着急,沒太警惕,一股腦都說了。

“他老家偏,今天就一班車,應該還有一個小時,你要追高鐵去?”

孟秋說了聲謝謝,拔腿就走,一路跑到校門口,顧不上衣服全是汗。

她想打車去,可是高鐵站太遠了,這個點快高峰期了,跑短途的車都不樂意接這種單子,容易堵路上。

孟秋一邊打開地圖算時間,一邊急得團團轉。

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

孟秋怔了一下,想起來他們剛才的通話。

她認識趙曦亭以來,許多事都不合時宜。

他們之間發生的不一定全然是壞事,但這些好的壞的,總擋在合時宜的外面。

譬如現在。

他來,對她來說不是件好事情,因為她的秘密将全然暴露。

可是,這不合時宜的一瞬間,她又覺得,幸好他來了。

孟秋沒再猶豫,拉開車門上去,對司機說:“去高鐵站。”

趙曦亭沒說什麽,只是淡聲吩咐,“聽她的,能開多快開多快。”

孟秋一路看着窗外,焦灼感讓她分不開心神想別的。

-

然而還是沒來得及。

快要到高鐵站的時候,孟秋又給那人打了幾次電話。

那人似乎意識到真找他有事,終于接了,聊到拿錯快遞的問題,他語氣有些古怪,“那個包裹是你的啊?”

孟秋臉一白,“你拆了?”

那人沒正面回複:“給你放工作人員那裏吧,我要上高鐵了。”

孟秋心直往下墜,跑過去領的時候腿發軟。

她腦子裏冒出無窮無盡的壞想法。

她擔心包裹破了壞了,裏面的畫是散開的,被很多人看見了。

又擔心那人會拍下來,傳到各種社交群裏面,不管畫是真的假的,當玩笑一樣散出去。

高中的時候就有人這麽幹過。

高鐵站門口到服務臺短短一路,孟秋甚至滾過退縮的念頭。

她不想要這個包裹了。

只要她一直沒看到結局,就能裝作不知道,裝什麽都沒發生。

可為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然而她看到包裹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滞住了。

孟秋眼睛一眨不敢眨,緊緊盯着包裹,重新問了一遍工作人員:“是我的嗎?”

工作人員愣了愣,也開始懷疑自己。

“搞錯了?”

“诶?那個小夥子說會有人來領,剛走沒一會兒,他拿來的就是這個啊。”

包裹裏是一只小熊。

紫色的小熊,很醜。

那人支支吾吾大概也是因為他以為沒人要,真的拆了她的包裹。

趙曦亭跟在她後面,問她找到了沒有。

孟秋堅持一路的情緒終于決堤,捏着那只小熊蹲下去。

她猜的那些壞結果沒有發生。

幸好、幸好。

可是她真的站不住了,這一下午她神經都繃在一個最高點。

好累。

她身體裏的骨頭像是拆散了,重新拼裝,渾身上下彌漫着劫後餘生的痛感,擠壓着五髒六腑。

為什麽總是她呢。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在生活了。

身後跟上來的人似乎想要扶起她,掌心的溫熱貼着她手臂。

孟秋驀地視線模糊。

她看向遠處某個地方,但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什麽,她不肯眨眼睛,眼眶托不住那麽多水,睫毛晃了一下,眼淚就下來了。

緊跟着鼻子也堵住。

她強忍唇角保持平靜,試圖将喉嚨的那股澀感和哽咽壓下去。

可是越忍,哭意越忍不住。

孟秋蜷縮身體,掙脫趙曦亭扶她的那只手,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他。

像要把自己藏起來一樣,完完全全塞進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暖。

就一分鐘。

就依賴他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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