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竹林

第13章 竹林

魏鄞修仿佛沒瞧見她的為難,徑自閉目養神。

焉聞玉磨蹭到他腿旁,屈膝往上爬,一手提着裙擺,偷眼打量他的神色,趁其不備,擡腳邁了過去。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鑽進裏側,動作自然稱不上雅觀,焉聞玉心裏懷疑他是故意的。

好在總算是安然躺下,今日在馬車上待了大半天,早就累了。

兩人不是初次同床共枕,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焉聞玉的心情趨于平緩,沒有以前那般緊張,沒一會兒就迷糊了意識。

她入睡很快,睡前還是拘束的緊繃姿态,因為床榻窄小,怕不小心碰着魏鄞修的肩膀,睡着後全然沒了顧忌,一個翻身就滾入他懷裏。

“……”魏鄞修緩緩睜開眼。

稍微側過臉,頸畔就是她輕緩的呼吸聲,吐氣如蘭。

第二天,焉聞玉醒了個大早。

她是率先醒的那一個,不能算自然醒,因為感覺到不适,才硬生生從夢中掙脫。

焉聞玉一睜眼,視野內是一堵結實的胸膛,肌肉隆起,近在咫尺。

一晚上過去,也不知道她怎麽睡的,整個人窩在魏鄞修懷裏,就趴在他身上!

兩人密不可分,她圓鼓鼓的雪團抵在他身前,都給壓扁了!

焉聞玉吓了一大跳,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發頂險些撞上魏鄞修的下颚,幸虧沒有多大動作……

她又是着急又是心虛,生怕把這人給吵醒了,偏偏此刻難以立即抽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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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維持擁抱的姿勢多久了,反正她半邊身子都躺麻了,稍一動彈,宛如千萬只螞蟻在啃咬。

一場無聲的酷刑。

焉聞玉揪着小眉頭,努力朝後挪動,她咬緊牙關才沒有喊出聲來,太難受了。

她怎會如此睡覺?即便床位不寬敞,也不能這般與魏鄞修緊密相貼……

焉聞玉一心快些劃清界限當做無事發生,沒留意枕邊人何時睜開的眼睛。

魏鄞修冷眼旁觀她的狼狽,然後一擡手,搭上那截蜿蜒後腰,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她所有努力。

“唔!”

焉聞玉撐起又摔回,身上的小螞蟻仿佛在集體奔跑,頓時叫她癱了半邊,不敢再動。

“難受?”魏鄞修的腰腹微一使力,攬着她坐起,道:“你自己睡覺不老實,怨不得朕。”

“你……你別動我嗚嗚……”焉聞玉的淚花都冒出來了,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僵住不動。

半邊的手腳麻痹,随意動作痛苦難耐,她需要緩緩。

魏鄞修垂首望着她泛紅的眼角,以往聽到‘女人是水做的’他會嗤之以鼻,如今卻不得不信。

她動不動就掉淚珠,卻不是在哭泣,身體自顧自就冒出了水花。

霧氣蒙蒙,眸光潋滟。

他終于大發慈悲,出手找準她身上兩處穴位,輕輕揉捏幾下,讓焉聞玉見識一番見效奇快的緩解方法。

她直接愣住了,半是驚疑半是敬佩地看着魏鄞修,沒想到他竟有這麽一手。

識得人體穴位倒不稀奇,君子六藝文武雙全,可是他知道怎麽對付腿麻。

想來是生在皇家,自幼作為儲君每天有做不完的功課,有着豐富的腿麻經驗。

焉聞玉心裏肅然起敬,乖乖道了謝:“多謝陛下出手相助。”

魏鄞修不知這小腦袋瓜想了些什麽,徑自起身梳洗。

要趕往江東,雖不至于日夜兼程,但清早是不能多耽擱的。

時辰到了便要出發,焉聞玉縱使沒休息好,也不敢繼續磨磨蹭蹭。

*******

車馬行駛了三日,進入延綿起伏的菱川山脈,一片廣袤密林之中。

曲折的官道沿着一條河流蜿蜒,在夾岸的茂密樹叢中時隐時現。

此路傍水而建,一側綠木成蔭,一側碧波粼粼,風光野趣極佳。

“這條河叫踩魚河。”焉聞玉倚在車窗前,翻過手中書冊的一頁。

她閑來無事,偶爾會在車上看書,每到一個地方就尋找對應的游志,頗有興味。

傳說曾經有個漁夫,日日打漁為生,某日捕撈到一尾金魚,能口吐人言。

金魚向漁夫哭訴自己家中有年邁雙親,不得不出來覓食,以至于有來無回,悲哉哀哉。

漁夫既驚嘆又動容,不僅放歸金魚,還就此改了營生,不再打漁。

沒多久,漁夫的父親摔斷了腿血流不止,尋醫時難以渡河之際,金魚現身,喚來成千上萬的魚兒以身造橋,讓漁夫踩着過河,尋來郎中救回父親。

至此成就一樁佳話,踩魚河這個名字就傳開了。

焉聞玉的小嘴合攏不上了,扭頭看向那寬廣河面,成千上萬的魚兒簇擁着是何景象?以魚兒的身軀托起一個人的重量?

她驚奇不已,一旁的魏鄞修淡淡道:“是否成千上萬尚未可知,這地形倒是适合埋伏。”

他金口一開,好巧不巧的,下一瞬就應驗了——

‘咻咻’兩道破空聲,短促而有力,來自密林之中,毫無預兆!

親衛指揮使方岳反應迅速,立即拔刀高喝一聲:“有匪徒!保護老爺!”

親衛隊伍訓練有素,眨眼間便擺出攻防兼備的陣型,把馬車牢牢圍在正中心。

然而不僅密林裏藏了人,河裏水草遮掩下還躲着不少綠衣大漢,衣裳顏色和草木相近,僞裝度極高。

他們如同一群水鬼,紛紛爬上了岸,與密林兩邊夾擊。

焉聞玉心頭猛然一跳,匪徒?什麽匪徒,雖然他們裝作普通商賈出行,可有那麽巧麽?!

便見魏鄞修鎮定自若,拿起他那把黑沉沉的佩劍,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焉聞玉就是再糊塗,也知道他們遭遇行刺了。

這是一場蓄意刺殺帝王的埋伏!

“下車。”魏鄞修一把拽起她。

小姑娘細白的指尖發涼,下意識緊緊反握住他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在車上不安全麽?”好歹有個抵擋。

“車內狹小,只擋得住一時。”對方既然有備而來,自是人手充足,也不會單單只使用弓箭,遲早會形成圍困之勢。

倘若備有火箭,點燃馬車,豈不是甕中捉鼈。

焉聞玉哪裏經歷過這些,她全聽魏鄞修的,腦子裏麻亂一團,不過還是提醒道:“官道後面或許是竹林。”

“你如何得知?”魏鄞修低頭看她一眼。

焉聞玉一抿唇:“因為漁夫不打漁了,以竹篾編織為生,書上還說此地房屋用具多見竹子。”

竹子堅韌,可做許多用途,附近定是廣栽竹林的。

“就去竹林。”

魏鄞修一手提劍,率先躍下馬車,外面早已砍殺聲一片。

他回身長臂一攬,單手就卷住了焉聞玉的腰肢抱在懷裏,二人顯著的體型差,倒是極為方便他的動作,看上去不費吹灰之力。

焉聞玉險些驚呼出聲,兩手攀在他肩膀上。

不遠處亮到晃眼的刀劍兩相揮舞,所過之處帶出血淋淋的鮮紅液體。

聲音,氣味,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刺客目的明确,就是突破防線,不斷朝着魏鄞修靠近。

親衛隊悍勇,在方岳的帶領下能夠以一敵幾,他們且戰且退,離開道旁進入密林。

後頭果然是一大片竹子,有了它們的阻礙,刺客很難用人數優勢一擁而上。

焉聞玉跟着魏鄞修一落地,艱險随之而來,不僅刀劍無眼,還有人躲在竹叢後面朝她放冷箭!

那支箭幾乎是擦着她耳畔飛過去的,那麽近那麽響,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刺客的目标可能不止一人。

那一瞬,焉聞玉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她暴露在利箭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殺手正在暗中瞄準她。

随便一支冰冷鋒利的箭镞,都能穿透她,帶走她的性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她是不是會被趁亂殺死?

焉聞玉手足無措,只恨自己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神力降臨,将一切危險都躲避過去。

‘咻!’

又一支利箭射來,魏鄞修長劍出鞘,将它擋開。

不止是他,有幾人在暗暗留意對付焉聞玉的殺招。

這群人有組織有預謀,幾次沒能得手後,發現了不對勁。

攔路刺殺皇帝困難重重,即便事先埋伏也很難得手,方岳帶的可是一群高手。

但是,他們本以為,要趁亂殺死一個妃子輕而易舉,誰知竟然都被攔下了!

不僅如此,沒能抓住時機,立即迎來了反撲。

晗嘯帶着一群人從後方出現,把這群刺客兩面夾擊,包剿了個幹淨。

為首的綠衣大漢,只來得及朝上空發一枚煙霧彈,在被擒拿之前,迅速抹脖子自戕。

死士明知有來無回,一經失手,立即赴死。

眨眼間,周圍一圈就倒了一地屍體,濃重的血腥味彌漫竹林裏。

晗嘯眼疾手快,攔住了兩人,一個手刀狠狠劈暈,留下活口日後審訊。

他們出現及時,撤退也快,化解了危機立即消失在林中。

方岳只當沒瞧見晗嘯,吩咐手底下收拾現場爛攤子。

“老爺夫人沒事吧?”

魏鄞修長劍淌血,他輕輕一甩,道:“尋個地方稍作休整。”

方岳颔首道:“附近探查到一個小竹樓,正好歇個腳。”

魏鄞修扭頭看焉聞玉,她手腳俱在,小臉煞白,如同受驚的小鹿,頭一回直面血腥與死亡。

“能自己走?”他挑眉相問。

也不等她回答,索性收起佩劍,把人攔腰抱起。

“我能,我能自己走。”

焉聞玉推了推他,沒推動,他紋絲不動如一堵肉牆,禁锢着她。

“老爺,放我下來……”焉聞玉小嗓音細細的,吐詞卻很清楚,這一切,她不是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麽?

不過從預想變成現實罷了。

皇帝的敵人到底是誰呢,他們發現陛下加派人手保護她,是否更加認定她的存在‘很有價值’?

思及此,焉聞玉無法不怕,眼眶泛紅。

魏鄞修果然不會讓她輕易死,她也不需要多能幹,一步一步的,就會成為那個稱職的靶子。

他說她什麽都不必做,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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