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恩典

第19章 恩典

焉聞玉拿回自己的手腕,藏在衣袖裏,隔着袖子用指甲來回撓了撓。

總感覺……那印記有些燙人,有些癢。

她沒怎麽在意,很快沉浸在即将回到嘉邑縣的喜悅當中。

魏鄞修這人頗為可惡,好在言而有信,回京時一聲吩咐,當真拐着去了嘉邑縣,順路過去也沒多遠。

進入京城地界,宮裏的訓德總管就領着人出來迎接了,也不只是迎接,他還得令辦事兒。

訓德帶着聽蘭弄梅思竹三人,把焉聞玉的衣裳首飾備好,還打發人去知會了嘉邑縣的縣令以及焉家冉家劉家人。

這是祝妃要見的,他們必須到場。

雖不是正經的回鄉省親,可陛下親臨,豈有不迎接之理?

如此這般,在焉聞玉尚未抵達時,她的親友們已經被傳令的小太監們給轟炸過一回了。

且不說焉家冉家作何反應,劉家上下是吓得肝膽俱裂,兩股戰戰,只覺大難臨頭。

他們無論如何不願相信,可傳令的小太監做不得假,就連縣太爺都親自動身了,誰敢開這種天大的玩笑?

這日下午,車馬抵達嘉邑縣,城門口縣太爺帶着一群人等候已久。

隊伍并不龐大,魏鄞修扮做商人出行,又扮做商人回京,免得勞師動衆,帝王儀仗經過每個地方都要官員接待,反倒添麻煩。

此刻到了京城卻是沒有繼續僞裝的必要。

訓德領着聽蘭幾人迎上去,後面烏泱泱跪了一片,恭迎聖上與祝妃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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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聞玉被攙扶出馬車時還不知情,待到衆人行禮後起身,她才在人群中發現熟悉的面孔。

——是知夏和冉月棠,兩人淚流滿面的看着她,均不敢發出聲音。

焉聞玉愣住了,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産生了錯覺。

她曾以為是訣別,再也見不到她們了,離開時心如死灰,沒成想迎來了轉機,果然人活着就會有希望。

魏鄞修沒有告訴她這個安排,她尚未進城,就見着了她們。

目光相對,哪裏還忍得住,立即便鼻頭發酸,兩眼汪汪。

“不許哭。”魏鄞修握住她的手腕。

焉聞玉扭頭看他,視野模糊,濕漉漉的睫毛都快承托不起淚珠的重量了。

她忍了忍,此時還有官員在場,而她是皇帝的祝妃,當然要點臉面。

聽蘭連忙過來攙扶,訓德也笑着圓場:“娘娘放心,縣太爺都安排好了,今晚接風洗塵,娘娘的小姐妹也一同前往。”

“好……”焉聞玉一點頭。

她進宮那麽久,有宮人伺候,有人跪拜,可是直到此刻,她才見識到皇權的威力。

魏鄞修只需要一句話,甚至一個念頭,訓德公公就能将事情辦得體貼周到,不費力,不費心。

把她想見之人都找來了,化解她所有的擔憂,而那些她不喜歡的人,也別想逃過,正在擔驚受怕寝食難安。

郭縣令戰戰兢兢地把聖上和祝妃迎到自己府裏,早已準備好最大的院子接待。

方岳只帶幾人随行,其餘的暫時落腳在客棧。

入秋白晝漸短,用個晚膳的功夫天就黑了。

今天時間不充裕,魏鄞修本想明天再來料理她的家事,然而看焉聞玉那神思不屬的模樣,要是不給她見見人,只怕要徹夜失眠了。

他索性讓訓德去傳喚,把知夏和冉月棠給叫過來。

訓德是會來事兒的,不然也不會囑咐郭縣令留下這二位在客院,方便祝妃接見。

哪怕天色已晚,打個燈籠就過來了。

*******

一別數月,容顏未改,但再次相聚卻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許久。

知夏和冉月棠得知焉聞玉做了皇帝的妃子,又驚又喜,一見面就要跪下行禮,不倫不類的往地上趴。

焉聞玉把她們都拉了起來,只焦急詢問內心關切之事。

知夏在劉家受了不少委屈,只因為她是焉聞玉的貼身丫鬟,劉靜花一有不順便來作踐她。

平日被打發去打掃茅廁便罷了,還不給一頓好飯,這才沒多久,就餓得面黃肌瘦了。

而冉月棠,她是冉家小姐,伸不了那麽長的手去幹預旁人家事,她只能偷偷給知夏贈送些銀錢改善處境,一邊加派人手尋找焉聞玉的下落。

她當然是怎麽也找不着,誰都沒想到人會被擡進宮中。

至于潘奶娘,她被孟氏在氣頭下發賣,人牙子對這種得罪主家的仆役皆是不客氣,通通往京城外面送。

知夏哭着道:“幸而小姐偷藏的金葉子,使了銀錢打聽才把人找到,不過病了一場,這會兒是不方便來見小姐了,怕過了病氣……”

這是焉聞玉的先見之明,不然一個上年紀的婆子,又不值錢,病着病着就死了也未可知。

“人沒事就好……”焉聞玉生怕聽聞噩耗,倘若因為她的怯懦,錯過了搭救奶娘的時間,那真是會悔恨終身……

冉月棠氣得牙癢癢:“劉家可真是爛透了!好歹是嘉邑縣有點臉面的人物,竟是這般行事!我冉家與他們絕交到底!”

冉家和劉家有生意來往,相識多年,她們自幼就是手帕交。

一開始許是年紀小,也沒察覺到什麽,如今才越發看透了他們的為人。

不過這一切,也不是沒有緣由,劉坤致生不出嫡子,年歲越大越偏心他那個庶子。

這才助長了謝姨娘的氣焰,激化正室與偏房的矛盾。

後宅不寧,發生了調換二小姐這等大事,居然對謝姨娘輕拿輕放,結果怒火全沖着焉聞玉這個無人庇護的弱女子去了。

冉月棠起初聽聞風聲,一知半解的,待到焉聞玉被強行送走後,她才了解事情始末,可惜已經太遲了。

孟氏疼愛多年,一朝翻臉,心腸能硬到那個地步,怕是鮮少有人能比。

她但凡有點能耐,就該沖着謝姨娘去撕扯,而不是逮着焉聞玉報複,以此彌補她失察造就的遺憾和怒火。

冉月棠不僅唾罵了孟氏和劉坤致,還跟劉靜花大打出手,頭發都揪禿了一塊。

焉聞玉聽她這般描述,忍不住破涕為笑,問道:“那誰打贏了?”

“那當然是我!”

冉月棠高高揚起下巴,說謊騙她。

其實那劉靜花在鄉間長大,不僅體格粗大,力氣也大,她跟人厮打招招狠手,把冉月棠的臉都抓破臉,耳朵生生扯到流血。

這會兒她的皮肉傷已經痊愈,吹牛說自己打贏了,又道:“你別看劉靜花恨天恨地的,她沒什麽厲害的,劉坤致本就偏心,更加不喜歡他這個粗蠻的女兒。”

劉靜花仗着孟氏和外祖家撐腰,脾氣再大也無用。

拿謝姨娘母子沒辦法,且鄭家的親事也告吹了。

劉家死活不肯退親,非要逼着鄭慕遠迎娶劉靜花,鄭家傲氣得很怎麽可能答應,雙方僵持不下,鬧了多少笑話。

整個嘉邑縣都在看劉家的樂子。

焉聞玉不喜歡她們,也懶得幸災樂禍,她半低着頭問起焉家:“我的父母……他們……”

冉月棠和知夏對視一眼,道:“綿綿,你被送走後我找不到你,有去南丘村看過,起初都沒敢說你的下落……”

冉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不過她從小家裏有錢,很少看到人能窮成那樣。

家徒四壁,牆面漏風屋頂漏雨,焉淮山還被打瘸了腿!

再往鄰裏一詢問,他們這家是做什麽營生都不順遂,按理說焉淮山有一手好廚藝,不該如此,可就是黴運纏身。

當然,這不過是鄉民的無知之言,實際上就是謝姨娘暗地裏搗鬼,不叫焉家富起來,好讓劉靜花吃盡苦頭。

焉聞玉聽得心裏難受,她們鬥法,無辜之人遭殃,怎麽能這樣可惡?

“他的腿被誰打了?”

冉月棠一拍桌面:“不是劉靜花就是孟氏!”

“劉靜花……焉家窮苦,可還是養大了她,她還是人麽?”焉聞玉抹着眼角站起來:“我再無用也非要打她不可!”

“當然不能放過她!”冉月棠一頓叫好,撸起衣袖就想助陣吶喊,不過……“今天太晚了,她們跑不掉的,且叫她們擔驚受怕一晚上!”

知夏也道:“小姐明日就能見到爹娘了,訓德公公給請了最好的大夫診治呢。”

弄梅端了三杯蜜茶進來給她們潤喉,輕聲道:“再哭這嗓子就該啞了,眼睛也會浮腫,知夏姑娘,娘娘如今身份不一般,你也要改口了。”

“是,是祝妃娘娘!”知夏站起身,一把抱住焉聞玉的胳膊:“娘娘,你帶我走吧,我不想留在劉家了。”

她從小就是小姐的丫鬟,本以為追随而去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焉聞玉搖頭了。

“我會安排好你們的去處,我有好些賞賜,足以叫你們衣食無憂。”

祝妃聽上去威風,但以後怎麽樣她不知道,可能會被刺殺,被人下毒。

到時是連累知夏一起死麽?

焉聞玉在馬車上就想好了,留下錢財給爹娘,解他們窮困,把知夏和奶娘都弄到一處去。

如此,她便算是沒了牽挂,大家都能活着,不必那麽辛苦。

門口的聽蘭敲門提醒:“娘娘,天色不早了,陛下回來了。”

冉月棠識相的站起來,道:“我們該走了,明日再說。”

焉聞玉還有一肚子話沒跟她,既是感激她,又是感動,友人為自己奔走,還去看她爹娘……

可再多話,也擋不住魏鄞修回房。

魏鄞修特意給她們談話的空間,回來後看一眼焉聞玉,不出意外,眼睛紅得像兔子。

“是不是希望朕別回來了?”他彎腰問她。

焉聞玉緩緩一搖頭,她才不笨,即便有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會往外說呀。

魏鄞修輕哼一聲,長臂一摟,環住那截細腰把人抱起,大步走向床榻:“睡覺。”

“你……”她吓了一大跳,還沒出言抗議,就被丢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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