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舞姬

他走到門口,對她回頭一笑。看着他微微彎起俊逸的眉眼,對自己痞痞壞壞的笑,她只覺眼前恍惚了,恍然間似乎回到幾年前。

仿佛他還是每天圍着她轉的那個小混混,仿佛不多時,他便會嬉笑着回到家,一進家門,便對她吵着:“娘子,娘子,今天做的什麽好飯啊?”他還會攬住她的腰,附在她耳畔賤賤地纏着她索吻。仿佛一切都回去了......

時間定格在這一刻。而再晃眼,他已穿好龍袍,威嚴而挺拔。

轉頭片刻,他笑語道:“初一還來看你。”言訖拂袖而去。

初一......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想起,昨日是十五。原來,他來找她,只因為昨天是十五啊。

每月初一,十五,皇家必須宿在正妻房中,皇帝也不例外。所以......她以為她的孟無虞回來了。看來也不過是妄念而已。

“呵呵,”她冷笑一聲,複又回到空落落的房間。只有初一和十五,我才能見到你嗎?

無虞,你果真回不來了......

柳袂送了盤雲片糕來,放在案上,見她不悅,貼心地問道:“娘娘,您怎麽了?皇上不是才來過嗎?”

看着她明媚的一張臉,落影搖搖頭,淡色道:“無礙,只是有些閑罷了。”

柳袂轉轉眼珠,像是想起了什麽,眨眨眼睛道:“娘娘,聽說樂坊中熱鬧得很哪,舞姬們都在學舞,要不,娘娘借口督查,過去看看?”

落影只覺在這宮中也是百無聊賴,徒生煩惱,不如去看看熱鬧吧。

宮中樂坊果真氣派得很。金碧輝煌,雕欄玉砌,不在話下。還未近前,便聽得裏頭歌舞升平,時而傳出舞姬們的歡笑之聲。

見落影來了,守衛想進去報,被落影搖搖手,攔了下來。她知道舞姬并不識得她相貌,所以今日輕裝簡從,還特意換上了以前穿的一條藕粉襦裙,裝束簡單,為的就是讓舞姬放得開些,不必拘禮,她也便能看得盡興些。

走進院中,她看着殿門大開,裏頭舞姬們圍成一圈,中間一位妙齡女子背對門口,在為舞姬們邊講述動作要領,邊自己做示範。舞姬們聽得認真,時不時對中間人不住贊嘆。側邊是幾名年輕的樂師,他們一邊奏樂,一邊看向中間那位女子,一臉垂涎之态。

落影倚在院中一張石桌前,坐了石凳,靜靜看着他們。

忽而,中間人說道:“你們看好了,我先來舞一段。”舞姬們紛紛颔首,躲到一邊。

中間人擡起水袖,漫舞輕盈,把樂師都看呆了,還無意中奏錯了幾個音節。

落影淺淺一笑,對身邊的柳袂打趣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柳袂也禁不住撲哧一笑:“娘娘說的是,看那幾個樂師,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說着,二人相視一笑。

“柳袂,這地方來對了,這麽熱鬧,讓人忘塵無虞。”落影笑着如是說,卻當不禁說出那二字時,忽而落寞。

無虞......

舞姬們的贊嘆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們簇擁着舞者為她們講講技巧。舞者卻回身看向落影。

在她回眸的那一瞬間,落影驚覺,她竟是那位自己只見過一面的虞娘。無虞的......心上人。

“那位舞姬,你要不要來學?”虞娘對她問道。“來吧,多幾個人,跳起來更好看的。”虞娘對自己笑着,兩個淺淺的酒窩,人美得不像話。

落影怔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麽好。

柳袂想上前去告訴虞娘落影的身份,被落影擺擺手,攔下了。

“好。”她緩緩走到虞娘跟前,細細端詳着她。雖然無虞說她二十了,可她看起來仍是豆蔻年華的樣子,皮膚吹彈可破,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配上這張魅惑人心的臉,讓落影禁不住自卑。難怪孟無虞會喜歡她,這張臉,連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見你是舞姬之中氣韻最佳的,就由你來領舞吧!”虞娘說着,擡起手來扶她的手臂,為她指導動作。

落影配合地跟着做着,卻一眼不眨地看着這個女子。她妩媚而溫柔,又是出身悲苦,無虞疼她,也是情有可原。在她面前,自己不免自卑。她曾經也有過這般純真無邪之時,只是......

有些東西,注定是回不來的。

她學了幾個動作,虞娘說着:“這裏動作不太規範,”便親身示範起來。

近處看時,她舞的更為絕美,輕紗曼舞間,細嫩的皮膚隐隐若現。

落影忽而想起自己身上的疤痕,還有孟無虞重逢後,初見她身體時的冰冷眼神,忽而湧起一陣不舒服。

“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辭了。”她摸摸額頭,自覺有些眩暈,便叫柳袂扶着她走了出來。

臨轉身,她聽見舞姬們圍在虞娘身邊,紛紛說着:“她是新來的舞姬,還是選我吧......”

她自己揉了揉頭,覺得精神好了些,側身問身邊的柳袂:“柳袂,宮中又要有什麽要事?舞姬們怎麽這麽踴躍?”

柳袂皺皺眉道:“柳袂不知。”

這話卻恰巧被身邊經過的一個舞姬聽到,這舞姬一臉鄙夷地看着柳袂說道:“連這你都不知道啊?皇上要加封新來的這位娘娘為貴妃,說是要宴請百官,請舞姬來助興。”

“哦,”落影淺淺應着,想起無虞曾對她提起過要給虞娘一個名分。

給不給名分,她已不在乎了,心都賦予她了,名分給不給又能如何?

回到宮中,柳袂扶了她躺到床上,“娘娘,要不要我去請太醫?”

落影搖搖頭,只覺腹中空落落的,只想喝完暖暖的湯,“幫我去膳房端碗湯來吧。”

看着眼前的芙蓉羹湯,她驀地想起,昔時陌蕭曾為她做的那碗湯。那味道鮮美,喝起來暖暖地。想到這兒,她笑着淺抿了一口,卻發現眼前的羹湯與陌蕭所做相差甚遠,不由得有些失落。

她突然有些懷念竹林中的那段日子。

“娘娘!”正想着,柳袂一臉興奮地喊道。

“如何?”落影看着她孩童一般的笑臉,微微笑道。

“下人來報,太子這就要進粱都啦!”柳袂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一臉明媚。

落影一驚,險些将手中的羹湯滑落。

眼前,出現那個嗷嗷待哺的孩童,他正貪婪地伏在自己懷裏吃奶。耳邊,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娘親!娘親!”落影先是笑了,而後又笑着哭了。

一別四年,他當有多高了?當是長成什麽樣了?

來不及多想,她仿佛一下子又精神了一般,穿好衣襟,迎了出去。

她站在宮門外,向遠處遙遙相望。不多時,果真見一輛車輿後頭跟了數名護衛,緩緩而來。

她激動地捂住雙唇,緊緊盯着這輛車輿,不讓自己喊出來。無虞雖然愛了別人,可兒子将要回到身邊,這恐怕是如今最讓她期待的了。

終于,車輿停在她身前,車夫下了馬,掀起簾布,先扶下一位三十餘歲的奶娘,奶娘落定後,又轉身将車上的孩童扶了下來。

這是我的兒子嗎?

落影終還是沒忍住,垂下淚來。

算來兒子已經五歲了,眼前的孩童看起來确實這般大。只見他穿着一身暗紅色的長袍,圓圓的臉蛋,可愛至極。他眉眼清秀,氣質清冷,與自己年幼時頗為相像。

沒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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