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争執之間，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出聲制止。

“不至于，來坐我這吧。”

那個男孩走過去，一屁股就坐下了：“終于能坐下了，累死我了！”

他對着還在和人對峙的老人嚷着：“爺爺別和那種人一般見識了。”

老人回頭，看到孫子已經樂呵呵坐下也不想再白費功夫，冷哼着松了手。

“培養出的都是這種人，上學有什麽用啊。”說着他拎着書包走到了孫子跟前，拿出水體貼的問要不要喝水。

“不喝，回家我要喝汽水。”

“好好好，都依你，你只要好好讀書爺爺都滿足你。”

老太太拎着個購物袋，佝偻着腰站在一邊和藹笑着。

一雙被勒紅的手腕出現在眼前，她微微擡頭，看着剛才那個被要求讓座的男生。

看清他身上的校服後，微微嘆氣。

也是個學生啊。

“您坐。”江潛起身抓住了頭頂的抓環，聲音發沉。

“謝謝，小同學你坐吧，我待會兒就下了。”老太太臉上笑得如朵菊花。

“坐吧。”

如此情形老太太也和和氣氣道了謝，顫巍巍坐下。

那對爺孫還在說話，車上的人神态各異。

莫明朔注意力沒移開，剛聽的時候他還以為那小孩有多小呢，但看他身上的校服最小也是初中生了，自己坐也就罷了，連說句謝謝都沒有。

眉頭皺到最高，他感到十分憤怒。

這都是什麽嘛，這人看起來也不過五六十，一車的健壯的中青年為什麽要挑着一個學生欺負。

此時他盯着那個熟悉的背影，情緒極為複雜。

車越開越偏江潛仍然站着，那對爺孫早已下了車，也早已過了莫明朔的目的地。

他想一看究竟，忘記下車坐過站了。

人越來少，同樣站着的他顯得格外突兀，沒了其他人的遮掩莫明朔莫明有些不安。

他被發現了。

兩道目光遙遙相對，看過來的江潛臉色煞白，眉眼愈發陰沉，冷冷地問他為什麽跟着他。

對方防備的目光無比刺眼，被當場抓包的莫明朔有些擡不起頭，開口卻道。

“我想去哪去哪。”

江潛涼涼撇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的欲望，冷漠要轉過身。

莫明朔還想反駁什麽，下一秒對方身體一晃竟直直往旁邊倒，他一激靈本能拉住對方。

江潛一把跌進了他懷裏，吓了他一大跳。

莫明朔看着一臉冷汗、雙目緊閉的人，眼裏滿是驚慌。

暈、暈了？

他試探性叫着：“江潛，江潛……”

對方眉眼緊緊皺着，一臉痛苦，莫明朔束手無策。

對，現在應該去醫院！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他轉身就要叫司機停車，卻發覺袖子被抓住了，他看過去。

臉色難看的人緩緩睜開了眸子，聲音細若蚊聲。

“……不，不去醫院。”

莫明朔愣住，不去醫院那要怎麽辦。

江潛半掙紮着要起來，下一秒又被牢牢抓住，莫明朔深邃的眉眼滿是認真。

“別亂動。”

撐在他懷裏的手松松緊緊，最後無力垂下，江潛輕聲道：“我回家。”

一個小時後，公交車到站了。

莫明朔剛才一直時時刻刻注意着江潛，生怕對方還不舒服，聽見廣播後不由看出去。

看清車窗外面的場景後，整個人都驚了。

周圍沒有高樓大廈，人也沒幾個，這地也太偏了吧。

兩人下了車，恢複了一些的江潛給他指路，莫明朔看着周圍破舊的街道，淨是一些老舊的房子，上面還蓋着一個大大的紅色拆字。

天晚了，他們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幾乎見不到人，耳邊蟲叫窸窸窣窣，怪滲人的。

大約十幾分鐘後，兩人停在了一個破敗的老房子面前。

莫明朔從一開始的慌亂變得冷靜，他知道他誤會江潛了。

對方身體好像一直不舒服，第一次見的時候，江潛也是因為身體原因不能軍訓而待在樹蔭裏。

瞬間，洶湧而來的羞愧幾乎淹沒了莫明朔。

江潛掙開了莫明朔懷裏，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開了門。

“要進來嗎？”江潛臉色還是有些難看，此時語氣很冷淡。

莫明朔倏然擡起頭來，眼底的驚喜一閃而過：“……可以嗎？”

江潛沒說話而是側身讓開了門，等到人進去以後，他随手開了燈。

瞬間莫明朔看清了屋內的布局，尺寸很小卻意外的整齊，沒看到有其他人的身影。

“謝謝。”莫明朔拘謹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結接過了江潛給他倒的水，“你父母沒在家嗎？”

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餘光看到江潛在吞白色藥丸，發現他看過來以後緊接着咽下去喝了口水。

“我沒有父母。”江潛放下水杯，打開了冰箱。

“今晚你回不去了。”

話落莫明朔臉漲紅，而後猛地意識到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忙拿出手機一看，他們從學校到這裏居然花了兩個多小時。

他沒有想到江潛居然一個人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

“對不起。”

江潛沒說話。

莫明朔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可以打車的。”

“公交地鐵已經停了，附近也打不到車，除非讓人來接你。”江潛說，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從冰箱裏拿出了僅有的兩個番茄和雞蛋。

聞言莫明朔看着手機想說話，下一秒又咽了回去，目光注視着江潛的背影。

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給父母發了消息。

江潛身體這樣，又一個人住，要是他走以後出了什麽問題就不好了。

下一秒，手機鈴聲在狹小的房子格外刺耳。

莫明朔看見備注後急忙接通了，他聽着那邊說的話。

“沒事，您放心。”他捂着播放器，看向江潛的方向，“嗯，在朋友家。”

“我明天會給您回消息的，媽媽晚安。”莫明朔挂了電話，站起身。

“那今晚就打擾了，需要幫忙嗎？”

江潛看了他一眼：“不用，家裏就剩這些東西。”

莫明朔看着他手裏的番茄和雞蛋，自然而然接過，詢問：“西紅柿炒蛋可以嗎？”

手空了的江潛看向他，點頭。

莫明朔高大的身影擠在只能容納一人的廚房，用着那口僅有的小鍋，利索地炒了一盤西紅柿炒蛋。

找調料的時候，他在冰箱意外發現了一大袋的餅幹，看着就幹巴巴硬邦邦的。

這好像就是江潛每天中午吃的餅幹。

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江潛從不去食堂，中午都是坐在花壇的角落啃餅幹。

他拿起一看生産日期，都已經過期好久了，胸口有些酸酸漲漲的。

兩人坐在折疊桌前，江潛夾了一筷子突然就沒動作了，莫明朔目不轉睛盯着他，眼神期待。

“怎麽樣？”

江潛咽下嘴裏的食物，點頭。

莫明朔見他繼續吃了眼瞬間亮了，也吃了起來。

在他家都是Alpha做飯洗碗，而Omega只會炸廚房。

吃完飯後，莫明朔也搶着洗了碗，他轉身卻沒看到江潛的身影。

幾分鐘後莫明朔無聊盯着周圍的裝飾，直到耳邊聽到了腳步聲。他驀然看過去，眼有些呆滞。

江潛手上拿着一套衣服，帶着一身剛洗完澡的香皂的味道，他将衣服遞給莫明朔。

“家裏沒有你尺碼的衣服，将就一晚。”

見他一直沒反應江潛面上有些奇怪，莫明朔連忙反應，有些結巴。

“好、好的。”

接過衣服的時候，莫明朔又趁機偷偷看了一眼江潛的眼睛。

一身白的江潛從不穿白色的衣服，此時換上了一身深色的睡衣，過長的劉海撩起露出幹淨的眉眼。

琥珀色的眼實在太漂亮了，折射出一圈圈的光暈，眼底散落着繁星。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莫明朔忙着掩飾，風風火火往浴室去了。

江潛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這房子真的太小了，莫明朔連洗個澡都得彎着身子，穿上江潛給他的衣服，手腳都被束着，露出一大截。

他別別扭扭出去了，江潛正在客廳鋪着毯子，見他過來後說：“家裏沒有多餘的床，這些都是幹淨的。”

莫明朔手腳本能要藏到身後，不自然點了頭。

燈關了房子暗了下來，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這個房子連單獨的房間都沒有，江潛此時就睡在另一邊，莫明朔有些睡不着。

天冷了，別說暖氣了也個加熱器也沒有。冷氣嗖嗖的從地面往上蹿，不知道江潛平時是怎麽熬過來的。

莫明朔思維十分發散，想東想西，驀然鼻尖嗅到了一股冷冷的幽香。幾乎沒有甜味，帶着刺人的冰冷。

他深深吸了幾口，努力辨認着其中的味道，之前明明沒有聞到這個味道。

某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終于想起了什麽，臉變得滾燙無比。

莫明朔側身背對着江潛，盡量離他更遠，身體裏的血液卻沸騰了。

他怎麽能忘記這麽重要的事！

江潛是Omega，而他是Alpha。他怎麽能和對方共處一室。

江潛也太沒有防備心了，和他一個Alpha單獨在一起，也不擔心會出事。

莫明朔拼命想忽略掉這個念頭，但江潛是Omega卻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冷靜冷靜。

他以前也不這樣啊。

瞬間莫明朔不僅不冷了，還熱得掀了被子，睜眼盯着黑暗的牆面。

直到另一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了下來，他才重新蓋上被子逼着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