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墓地

第52章  墓地

訂婚宴的當天，這個常年灰白色的星球似乎也增添了幾分豔麗的色彩。空氣中充斥着甜膩的味道，像是想用香味掩蓋掉不為人知的血腥味。

那些在星網上大肆散播陰謀論的網友們也在這一天嘴下留情，将那些惡意的揣測全部藏在心底，轉而為蟲皇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皇宮門口的紅毯幾乎綿延了千米長，用以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

花與禮炮裝點着街道，街頭的店鋪紛紛推出了優惠活動，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蟲皇訂婚比他們自家有喜事還要值得高興。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小蟲皇終于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每個人都在真心實意地為他們的小蟲皇感到高興。

迪洛被傭人服侍着穿上了一層又一層繁複華麗的衣裳，他的臉有點慘白，沒什麽血色，于是傭人又給他上了一層厚厚的妝。

衣袖又寬又長，正好能遮住他發抖的雙手。

“好了，你們下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會兒。”迪洛揮手屏退傭人，坐在床邊，手緊緊地攥着褲腿，将衣服抓出幾道折痕來。

窗戶被輕輕敲了幾下。

迪洛回頭，西林輕巧地蹲在窗沿上，朝他行了個禮。

迪洛三步并作兩步，趕忙上前打開窗戶：“伊森呢？”

“已經混進宮來了。”西林說，“陛下，請您安心。”

迪洛抿唇，說：“我還是怕……”

“陛下，”西林打斷了他的話，“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會保證您的安全。”

他的語氣铿锵有力，雙目直視着他，眼底的堅定讓迪洛游移不定的心稍稍落下來一點。

“我知道了。”迪洛點頭，“我會盡全力，不拖你們的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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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侍衛正在一個個核對受邀賓客的身份信息時，伊森已經混進了皇宮內部。

西林他們有一條專門出入皇宮的密道，這麽多年來一直藏得很好，長老院從未發覺。

只不過進入皇宮之後，西林就不見了蹤跡。他讓伊森在原地等待片刻，會有人過來接替他帶領伊森。

伊森今天是獨自一人過來的，賽蘭和奧提爾都被他打發去幫莫卡了，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莫卡的處境更加危險，而他只不過是來找個人而已。找到就走，不會和長老院正面起沖突。

他用了隐形面具，看着就像一只柔弱瘦小的小雌蟲。他刻意收斂了霸道的精神力，蹲在花園邊觀察着裏面的品種。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幾乎沒人注意到花園邊還有這麽個小蟲蹲着。

花園裏有一個白色的花骨朵，藏在一群争奇鬥豔五顏六色的鮮花中，有點格格不入。

伊森伸出手，想戳戳那朵花苞。

沒想到手剛伸出去，就被人抓住了。

來人動作一頓，松開了手：“抱歉，失禮了，不過你還是不要碰那個比較好。”

這聲音有點熟悉，伊森擡頭一看，表情一僵。

弗萊爾穿着一身白色的禮服，也蹲在了他身邊。

許久不見，他清瘦了些，原本合身的禮服套在他身上有些空蕩蕩的。他的眼睛下有一層淡淡的青黑，盡管已經用粉底遮過了，但人的精氣神是無法作假的。

他絲毫不顧衣擺可能會沾上泥土，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蹲在了伊森旁邊。

伊森默默收回手，身子偏了偏，想離他遠點。

以前的熟人都有可能辨認出他的身份，如非必要，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暴露身份。

“這是奇莉花，花粉含有劇毒，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一個成年蟲。”弗萊爾耐心地解釋。

伊森笑了笑：“謝謝弗萊爾大人。”

弗萊爾也笑了：“你認識我？”

伊森點頭：“A111號行星的掌權者，說不認識就有點太過分了。”

在弗萊爾的視角裏，眼前的這只小蟲雖然看起來年幼，但言談舉止卻優雅得體，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蟲，他不由得心生疑惑，問：“你是哪家的小少爺？怎麽一個人待在這裏？你的父母呢？”

“我不是什麽小少爺，是後廚幫工的孩子。”伊森面不改色地撒謊。

弗萊爾莞爾一笑：“我看不像，你說實話，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面，這位掌權者還是這麽敏銳。

伊森苦笑一下。

他對其他權貴也不太熟悉，無法編織一個可信的謊話，于是試着轉移話題：“弗萊爾大人還不去大廳嗎？”

見他實在不想說，弗萊爾也沒有不知趣地繼續追問下去：“等快開始再去也不遲，反正就算早點進去，也見不到我想見的人了。”

伊森心裏“咯噔”一下。

弗萊爾說的該不會是他吧？

仿佛是印證他的猜想一般，接下來，弗萊爾誠懇地對伊森說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你的背影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故人？”伊森面不改色，“弗萊爾大人直接去找他就好了，為什麽要來問我的名字？”

談到這個，弗萊爾的表情一下子落寞下來：“……我找不到他了，他已經死了。”

果然是在說他。

伊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這位掌權者盡管身處高位，心思卻異常單純。這麽久了還對他念念不忘，伊森原本以為他上次過來搭讪說想做他的雌君只不過是一時興起，卻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既然他已經去世了，那大人就別再惦記他了。”伊森安慰道，“我想，如果那位大人還活着，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您這個樣子。”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花叢便規則地抖了幾下，第一下就吸引了伊森的注意力。他擡頭看着那片花叢，心裏默默數了一遍抖動次數。

一、二、三……

時間已經到了。

伊森來不及等弗萊爾再說些什麽，直接起身道：“不好意思，弗萊爾大人，我有事得先走了。”

弗萊爾擡起頭時，伊森已經幾步跑向了那片足有一人高的花叢。

他掠過弗萊爾身邊時，弗萊爾突然嗅到一股熟悉又醉人的清香。

那是雄蟲身上特有的香味，而剛才這縷香味更加特殊，是他多少個日夜只要回想起就會心痛到難以忍受的香味。

一股莫名的情愫突然在弗萊爾心頭泛開，他向前幾步：“公……”

伊森回頭，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輕輕搖了搖頭。

弗萊爾立馬噤聲，反應過來之後他連忙環顧四周，生怕剛剛的動靜被人聽了去。

再回頭時，伊森已經不見了蹤跡。那片花叢還在微微地搖晃着，無聲地暗示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弗萊爾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産生了幻覺。

他低下頭，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對清晰的腳印。

弗萊爾突然笑了起來。

來找他的侍從一看到弗萊爾一個人站在花園前傻笑，頓時吓得不清。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邊觀察着弗萊爾的表情，一邊輕聲說：“大、大人，我們該去大廳了……”

“嗯？哦，大廳？好，走吧。”弗萊爾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卻怎麽都壓不住。

伊森從花叢裏鑽出來，德米亞伸手扶了他一把：“大人，我來接應你了。”

他擡頭看了大廳的方向一眼：“宴會就要開始了，現在是警備力量最松懈的時候，我們快點走吧。”

伊森點頭，快步跟上他的步子。

前進的路蜿蜒曲折，不一會兒笙歌燕舞的宴會大廳就被他們抛在了身後。伊森跟着德米亞鑽過一個又一個花叢，心中的疑惑慢慢加深。

現在他們已經在皇宮最偏僻的地方了，這裏距離大廳很遠，歡聲笑語都被隔絕在千米之外。

伊森沒想過皇宮竟然也會有這麽寂靜清冷的地方。

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越往這邊走，似乎就離活人的地盤越遠。

他們穿過花叢時發出的沙沙聲成了這裏唯一的主旋律，德米亞逐漸急促的呼吸聲為其伴奏。他們鑽入了一個長長的花叢通道，演奏聲持續不斷，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大，直至德米亞鑽出花叢，一切才戛然而止。

“大人，我們到了。”

除了剛才的聲音，周圍依舊是一片寂靜。

伊森的心髒砰砰直跳，他突然有點不敢出去了。

德米亞回頭朝他伸出了手：“來吧，大人。”

猶豫片刻，伊森握住他的手，鑽出花叢。

一大片墓地就這麽直白地闖入他的視野。沒有鋪墊，沒有緩沖，就這麽出現了。

千米外，宴會已經開始，禮炮升入高空，綻放出一朵巨大而豔麗的花。禮炮聲持續了好一陣子才停歇，巨響震得伊森的耳膜有些隐隐作痛。

另一邊，迪洛與多布相視而笑，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對方，似乎真的深愛着眼前的人。宴會上每一個人都在笑，一切似乎都祥和美好。

而這裏的空氣似乎都是冰冷的。

伊森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他不解地看向德米亞：“不是說找到我的雌父了嗎？他在哪兒？這裏又是……”

“他在這裏。”德米亞低頭，半跪在一個殘破的墓碑前，“他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