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見色忘義
第08章 見色忘義
繡折枝花卉的雲錦為襯,柳雲湄一襲月牙白垂花曳地長裙,肩頭一層輕紗淺遮了香肌雪膚,如瀑青絲斜挽,眼尾兩抹桃花色,玉頰一顆珍珠淚。
“景曜,對不住,我不該在這裏攔你的。”她一開口,便是柔軟到讓人骨酥的語氣。
“有什麽事,你慢慢說便是。”
柳雲湄心裏一松,想着顧景曜果然對自己還算顧念,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想到這裏,她擡起眼眸,緋紅色的眼尾向上微微挑起,語氣哀憐道:“我也不知近來是怎麽了,總是想着咱們的事。白日裏想你,夜來也睡不安枕……母親為着我的沒出息,今早還罵了我不知廉恥。可是景曜,咱們的情意豈是她們旁人能明白的。”
顧景曜聞言點點頭,卻只是簡單道:“我明白。”
柳雲湄心裏不滿他的态度,卻又不敢質問,只好愈發哀戚道:“母親也是為我好,我其實都明白的。可是當初的事,縱然母親一直怨我,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雲湄。”顧景曜喚了一聲,雖然依舊神色平靜,但語氣總算比方才軟了些許。
柳雲湄不由得心裏一軟,很想靠着他坐一坐。可惜一擡眸才發覺,他坐的距離自己很遠,幾乎有一人半之寬。她心裏一陣黯然,又想他一向是正人君子,據說與溫鸾都沒有過床笫之事的,心裏這才松快一些,繼續說道:“其實我是想着,當初的事不如就那樣算了吧。左右你不說,我也不說,便沒人知曉。只是往後,我實在不知如何面對未來的夫君……倒不如去尼姑庵裏做個姑子……也省得我日日想着你……”
“雲湄,不至于此。我答應過你的。”
顧景曜的話剛說了一半便被柳雲湄打斷。“我知道你答應過我。可是景曜,溫鸾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你喜歡上她也是正常的……你不能因為咱們的事,就辜負她呀。”
“我并未……”顧景曜矢口否認。
“二夫人說,你送了她一支簪子。”柳雲湄說完這話故意空了一會,想等顧景曜解釋。可惜,顧景曜默認了,甚至沒有開口解釋。
她心裏一陣難過,只得繼續道:“自然了,我不是要跟她比,我也覺得她不容易,你的确該多多對她好。所以,不如所有苦楚都讓我一個人咽下吧。景曜,這樣是最好的法子了。我自然嫁不得好人,可那又有什麽要緊,左右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人,嫁給誰又能怎樣呢。景曜,只要你和世子夫人過得好就成了。雲湄願意為你受這份委屈。”
“雲湄,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你也知道,擢升旨意就在這幾日。”顧景曜的聲音愈發溫柔。
柳雲湄聞言暗自舒氣,神情愈發缱绻。“我知道你心裏有我,但我真的覺得這樣不好。若沒有我,溫鸾與你也算是神仙眷侶了。她雖然不懂詩書禮儀,對侯夫人也不算孝順,可人家命數好,有一個與老侯爺指腹為婚的父親,這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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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說咱們的事就好。”顧景曜聲音愈發溫柔,可這句話卻讓柳雲湄心裏一涼。
“怎麽,世子爺聽不得世子夫人的壞話麽?”柳雲湄忍不住酸道。
“雲湄。”顧景曜輕聲嗔怪,又随手拿熱茶覆滅了香爐。
“我知道。”柳雲湄咬咬唇。“我知道你說過,她什麽都不明白,與我們的事沒有幹系。好,那我就只說我們的事。景曜,你不知道今早母親罵我的時候我有多難過,你也不知道我每日有多想你。我是想着,要麽你給我句痛快話,要麽,咱們就這樣斷了吧,從前的事只當沒有發生過。往後我或死或活,或是被未來的夫君嫌棄唾罵,都與你沒有半點幹系。”
“雲湄,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當初的事,我一直記着。若不是為你,我也不會如此急于升為上卿。”顧景曜一字一句說着,卻蹙眉瞧見香爐再起,旋即便又拿熱茶潑了。
“你總管那香爐做什麽。”柳雲湄稍稍不滿,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紙。“景曜,你若真對雲湄有一絲憐憫,便寫了這文書吧。”
顧景曜的視線緩緩落在眼前的紙上。
一炷香過後,柳雲湄帶着瑩瑩淚花送走了顧景曜,迎上了一直候在不遠處的孫氏。
“如何?”
柳雲湄點點頭。“景曜說了,只要擢升旨意下來,便立刻與溫鸾和離,然後娶我為正妃。我也讓他把這番話寫在紙上了。這回真真是板上釘釘,比那傳家玉石更穩妥,肯定變不得了。”
“如此甚好。這樣一來,即便他真的對那溫鸾有些情意,也不算什麽了。”孫氏滿意地點點頭,笑着遞過帕子給柳雲湄擦了擦淚水,又蹙眉道:“這馬車是新漆的吧,味道這樣重。怎麽還熄了香爐,不拿香氣壓一壓呢?”
柳雲湄正想着母親說顧景曜對溫鸾有些情意一事,自然對這等小事不往心裏去,便随口作答道:“本是燃着的,卻被景曜随手熄了。”
“他熄香爐做什麽。”孫氏不滿,卻也沒在意。
小丫鬟心念一動,忽而抖機靈道:“夫人,姑娘,世子爺熄滅香爐,不會是怕染了這粉釀香的香氣,回去被那世子夫人聞到生氣吧。”
這話一出,孫氏面色一冷,柳雲湄則是心頭猛然一顫。
不過很快,孫氏率先反應過來,舉着手裏的紙張冷冷罵道:“胡說什麽。世子爺喜歡的是我們雲湄,怎麽可能那麽在意一個商賈賤婦。你沒聽說麽,那溫鸾都要被休了!”
小丫鬟自知說錯了話,趕緊連連稱是。而柳雲湄則咽咽口水,硬生生壓下了心頭的一重不安。
宣平侯府裏,溫鸾特意精致打扮了一番,只看得鹿兒雙眼發直。“人家都說那些俊奴跟我們這些做丫鬟的一樣,其實心裏都不樂意伺候夫人。可奴婢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幾位公子都是真心喜歡您。就說那平煦公子,一見您連道都走不動了呢。”
溫鸾輕輕啊了一聲,豔如海棠的面容顯出委屈道:“難道你也不願意嗎?”
“我說旁人呢。”鹿兒一臉無奈。“誰不願意伺候您啊,光說我手底下那幾個小丫鬟,每個月您都私底下給她們貼補五兩銀子。那可是五兩,都快趕上外頭那些坐鋪子的掌櫃了。您信不信,這會要說攆她們回家,她們一準哭。”
溫鸾吃吃一笑,又拉着鹿兒道:“那你呢,那你呢。”
“我?”鹿兒笑得更高興了。“除了給您磨墨累點,我真是找不到什麽讓我覺得麻煩的活計了。不過,磨墨我也高興,您寫下的那些可不是字,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呢。”
溫鸾見鹿兒眼神明朗,心裏一陣通泰,便懶洋洋罵了一句小財迷。
“我再財迷,也沒有您見色忘義呀。”鹿兒笑盈盈嗔道。“世子夫人,您今晚真要去帶那幾位俊奴看燈買衣裳呀。”
“對呀,反正顧景曜也不出門。今兒又是十五,秦筝要陪着我那婆母禮佛呢。”溫鸾想到平煦那高大偉岸的身材,心裏一癢。如此,直到顧景曜進了門,溫鸾臉上的笑意都未曾褪去。
而顧景曜一進門瞧見的,便是把妩媚春意都寫在了臉上的溫鸾。這樣的溫鸾宛如剛摘下的一顆水蜜桃,盈潤粉嫩又嬌嬈,是言語無法形容的美麗。
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淡淡收回了視線。“用晚膳吧。”顧景曜道。
“嗯?”溫鸾有點懵,旋即想起來,今早好像老侯爺說了什麽,之後便吩咐顧景曜除了晚上要住在自己這,就連晚膳也得在自己這用。
……這就有些尴尬了。溫鸾還惦記着跟那幾位俊奴的頭一回約會呢。
而顧景曜看着她的臉色一點點從高興變成不滿,不由得垂眸嗅嗅衣領,随後蹙眉道:“你……是要我換件衣衫麽?”反正要和離,他實在很想成全她的每一個想法。
“換衣衫?”溫鸾有些不解。不過,她并不在意顧景曜為何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而是擺擺手道:“我今晚不是很想吃晚膳。要不,你去找婆母他們一起用?或者,我讓人把晚膳擺到你書房也行。要不,我親自去給你擺好!”
為了跟平煦他們出去看個燈,溫鸾覺得自己真是太努力了。她一會一定要跟平煦講這件事,他定然很高興。
還好,顧景曜沉吟一會,還是點頭答應了。“那我去和母親用。你這裏的晚膳留着吧,萬一你晚上餓了熱熱便是。”
“好,我記住啦。”溫鸾迫切地答應了,恨不得立刻催顧景曜出門。
溫鸾的急切被顧景曜認成了歡喜。他心裏忽然一陣不忍。自己不過稍稍關心,她便高興成了這般模樣麽。
他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麽,便起身去了膳廳。膳廳一向熱鬧,但今日卻只有宣平侯夫人一人。
“二弟他們呢?”顧景曜随口問。
“你二弟帶着秦筝出門買首飾衣裳了。”宣平侯夫人清了清喉嚨道:“秦筝也不容易,整日料理家事,實在辛苦。你二弟也知道心疼人,每隔半月便要帶着秦筝出門散散心,秦筝也算有福氣了。”
聽着母親絮絮念叨,顧景曜忍不住想了想,自從溫鸾嫁過來,自己似乎還從未帶她出過門,可她卻抱怨過半句,反而整日守在府裏等着自己。
要不,今日帶她出去轉轉?這個念頭一旦浮上心頭,顧景曜便越想越覺得應該如此。畢竟若往後她再嫁人,還不知怎麽回事呢。想到這裏,顧景曜草草用了兩口便放下筷子,扭頭又回了陶然院。
這會,溫鸾都已經興高采烈地準備出門了,不想竟然被顧景曜殺了個回馬槍。
“夫君……”她語氣一軟,正要編攆人的由頭,便見顧景曜吩咐鹿兒道:“去準備馬車,我要帶世子夫人出門買些東西。”
鹿兒一臉詫異地看向溫鸾,溫鸾何嘗不是完全愣住了。“夫君,不,不用了吧。”
“無妨。”說罷這句話,顧景曜便在門前負手而立,擺明了是要等溫鸾一塊出門。
……想到即将空等自己一晚上的平煦幾人,溫鸾心裏好一陣心疼。可是,總不能得罪眼前這個男人吧。畢竟人家還沒跟自己和離呢。
站在那猶豫了一會,最後溫鸾決定還是得跟顧景曜出門。畢竟這是大盛朝數一數二的上卿,她可不能得罪了他。至于平煦,她已暗自讓鹿兒前去報信,讓他們不必在賞燈處等自己了。
如此,溫鸾随着顧景曜一道上了馬車。卻不想,終究還是碰上了平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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