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放心不下

第12章 放心不下

眼前,秦筝壓低聲音對溫鸾道:“嫂子你也知道,打秋風的破落人家,其實也不配用什麽好馬車。最多也就三兩銀子打發一下也就成了。”

溫鸾心裏冷笑着,面上卻不戳破,只是贊同地點點頭。

秦筝放了心,扭頭便沖着宣平侯夫人道:“娘親,那您就先等嫂子幫我那親戚挑完。而後咱們娘三再給咱們府裏挑一輛。從前那輛太舊了,出門見客都不方便。”

宣平侯夫人嗯了一聲,慢悠悠端起怡彤郡主賞的新茶品嘗着。

溫鸾便翻開了小丫鬟遞上來的卷冊,車掌櫃倒是幹脆,直接請溫鸾從後往前翻便是。果然,後面的幾頁全都是二三兩銀子就能買下來的馬車。只是那馬車要麽實在破舊,似乎已經被好幾個主子折騰過,連原本的模樣都要瞧不出來,要麽就是實在簡陋,幾乎與板車無異。

“有點難選吧。”秦筝故意看着溫鸾道。

“是有點難選。”溫鸾故作惆悵,給足了秦筝二人面子,又道:“不過,若是貧苦人家,也就只能用這樣的馬車了。要不,就這輛吧,雖然破舊些,但瞧着還算結實。只要回去重新漆一漆,用上兩三年也不成問題。”

“嫂子挑得自然是好的。”秦筝掃了一眼,忍不住嘴角上揚。那馬車雖然不至于散架,但也離散架不遠了。

“什麽人用什麽東西,大夥心裏都有數。”宣平侯夫人一錘定音,伸出手道:“來吧,我看看咱們侯府用什麽樣的馬車。”

“那自然是要最好的。”秦筝毫不猶豫道,又指向那車掌櫃:“煩您介紹一下吧。這最好的馬車什麽樣啊。”

車掌櫃點點頭,另取了一頁繪制精美的彩墨圖出來,笑盈盈道:“您瞧,這輛馬車是四乘的,雕刻也好看,是五福捧壽的款式,而且這上面的一層漆全都是金的,若是在日頭底下驅駕,那叫一個輝煌璀璨。最要緊的是,這馬車配的是汗血寶馬,病了我們管治,死了我們管換,您什麽都不必愁。”

“這麽好。”宣平侯夫人拿帕子掩了掩鼻子上的粉,拿眼看向秦筝。秦筝立刻會意,試探問道:“不知這馬車要價幾何?”

“不多。”車掌櫃一手握拳。“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秦筝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本以為,最好的馬車二三百兩也就夠了,未曾想竟然這麽貴。她不由得暗自後悔,自己方才不應該把話說得太早的,這要是再收回方才的話,可實在太打臉了。

可是,也不能硬着頭皮買呀。她有些尴尬,只好讪讪念叨道:“這,這的确有些不便宜了。想來,這盛京城也沒有幾個人買得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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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有。”車掌櫃一撇嘴道:“前兩天還有一位夫人買了這輛馬車呢。可惜我沒去,我家那一位去招待的。據說那叫一個闊氣,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就付了現銀。

說罷,他壓低了聲音,用手擋在嘴邊道:“據說,那位夫人是個新喪偶的寡婦呢!”

“寡婦?”宣平侯夫人驚訝。

“喪偶?”秦筝好奇。

溫鸾則默默捏緊了手裏的帕子。還好還好,沒說自己的名姓,簽契書的時候用的也是平煦的名字。要不然,被李瓊之知道自己在背後咒她兒子死了,她非跟自己豁出命不可。

“那,那還真是有錢。”秦筝吶吶道。

“大約也是她自己的嫁妝吧。”宣平侯夫人咳了咳,瞥了鎮定自若的溫鸾一眼,不滿道:“行了,我們侯府愛惜聲名,不能用那般奢侈的馬車。你給我們瞧瞧兩乘的就好了。”

“侯府……”那車掌櫃沒繼續說,但從他的語氣不難猜出來,他的後半句是想說,侯府怎麽能用兩乘的馬車呢……

溫鸾見宣平侯夫人和秦筝的臉上都有些挂不住,心裏不由得笑得高興,面上卻溫和地給二人鋪着臺階。“我們侯府素來節儉仁愛,沒見我們連窮困親戚都照料麽。對人大方,自然要對己儉省些。”

“說得對。”宣平侯夫人頭一回對溫鸾的言辭很是滿意。不過,她可并不會因為溫鸾幫她解圍就把那三兩銀子的破馬車換一換。她認定了,溫鸾也就配得上那樣的馬車。

秦筝見溫鸾今日反應這般快,心裏不由得微微詫異。不過,或許是她今日腦子格外清醒吧。她沒有多想。

“那我們就選這三百兩的吧。”有了溫鸾的話在前,婆媳兩個選起便宜馬車來也就沒那麽不自在了。

“成嘞,明日小的就能給您送過來。”

“那就辛苦了。”秦筝笑着打發了車掌櫃,扭過頭又見溫鸾坐在那一臉慵懶地喝着茶,心裏不由得一陣厭煩。不過,想想她往後破房子住着,破車用着,她心裏又舒服不少。“今日就辛苦嫂子了。”

“沒事兒。能幫上你的忙,我很高興。那我就先回去了。”溫鸾站起身沖着宣平侯夫人打招呼。一如既往,人家眼皮都沒擡。秦筝則如從前一般打起圓場:“婆母累了呢。李媽媽,你親自送嫂子回去吧。”

李媽媽應了聲是。正佯裝局促打量婆母的溫鸾這才神色松弛了一些,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待出了門,李媽媽便跟在了溫鸾的身邊。說實話,她也看不慣溫鸾這□□細腰的模樣,不過,這生成這般模樣也不是她的過錯。想了又想,終于同情心打敗了那為數不多的厭惡,她忍不住輕聲提醒道:“世子夫人,往後您也殷勤一些吧。這侯府裏,不管裏外,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李媽媽說什麽呢。”溫鸾心知她是知道什麽了,只是礙着主子的面子不敢跟自己說。

“我也只是渾說罷了。”李媽媽見她聽不明白,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其實現在府裏得臉的下人基本傳開了,都知道世子爺要和離另娶。所以大夥人人同情如今的這位世子夫人,都覺得她往後的日子只怕連出息些的奴才都不如……

在李媽媽深深同情的目光裏,溫鸾佯裝什麽都不知,一臉單純地回了陶然院,然後假裝沒看見李媽媽唏噓搖頭的模樣。

累了半天,溫鸾本想寫一會話本靜靜心,不想迎上來的卻是一臉急切的鹿兒。“世子夫人,平公子出事了。”

“他好端端地在新宅呆着,會出什麽事?”

“還不是世子爺。他似乎發現奴婢沒把平公子送到府衙的事了,所以親自給府衙下了命令,要府衙派人挨家挨戶搜查,務必把平公子捉拿到案。消息一傳出來,新宅的管事便叫平公子先出城去。誰料平公子竟然不肯,說……”

“說什麽?”溫鸾催道。

“說是放心不下……您。”鹿兒有些羞赧,壓低聲音道。

溫鸾心重重一跳,旋即低低嗔一句糊塗。

“可不是糊塗麽。直到府衙的人到了鄰宅,管事才發了狠,說平公子要是再不走只怕會連累您,平公子這才肯走。只是……到底走得急了,半點銀子都沒帶便出了城。所以眼下,還不知平公子是何遭遇呢!”

“平煦的胳膊還沒痊愈……”溫鸾不由得一陣心疼,心疼過後,卻是對顧景曜深深地埋怨。若不是他,平煦怎會受這樣的重的傷,又怎會被逼得逃出城去?

這樣想着,她的貝齒咬緊嘴唇,殷紅血絲點點滲透出來,愈發增添幾分美豔,随後她沖出了陶然院。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你去哪?”鹿兒的聲音被溫鸾抛在了腦後。

溫鸾沖進西齋書房的時候,顧景曜正埋頭翻看着什麽。旁邊的金暈紋歌硯裏裝着細膩烏黑的墨汁,描金彩繪的水丞裏則是亮亮的清水。

可溫鸾眼裏沒有這些。她甚至連那婚書還在不在桌上都未曾在意,便直接伸手向顧景曜的胳膊。她虎口對着他的傷口,纖細手指稍稍用力,只見他毫無反應,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愈發氣惱道:“你這傷口不是都好了麽?為什麽還要抓着那日的事不放?非要把人逼得無路可走嗎?你也是堂堂正三品大員,何必這般锱铢必較!”

顧景曜不解擡眸,正撞上她的一雙沁水眼眸。這雙眼平日盛的是蠱惑,今日卻極盡冷淡,仿佛是剛從冰川上捧出的一甕清泉。

“你在說什麽。”他淡然開口,語氣一如平常。

“你少裝糊塗。”溫鸾狠狠道。

顧景曜一怔,忽而反應過來,卻是比方才的聲音陰沉許多。“所以,你是如何知道的?”

溫鸾心裏倏地一空,這才發覺書房裏點着凝霜香,這香有淡淡的松樹氣息,稍稍一聞,便平白會讓人有如置秋山之感,連脊背也有些發涼。

眼前,顧景曜站起身來,微沉的嗓音從她頭上響起。“溫鸾,回答我的問題,你如何知道我在查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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