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事無巨細

第16章 事無巨細

“你是我的親兒媳婦,怎麽還不如一個外人有用呢?人家柳姑娘跟咱們非親非故的,還能幫忙想出辦法來,可你倒好,想不出法子也就罷了,娘家也指不上。偏偏又不孝順婆母……唉,我是造了什麽孽啊。”宣平侯夫人将空蕩蕩的羹碗往溫鸾手裏一推,狠狠說道。

秦筝照例在旁打圓場。“婆母也不能這麽說,這幾日您身子不适,大嫂來得都早,也日日守在這,反倒是我不中用。”

“你怎麽不中用了?”宣平侯夫人啧舌搖頭。“你管着偌大一個侯府,什麽事都料理得井井有條,這便是最大的孝順了。反倒是你嫂子,什麽忙都幫不上不說,連景曜也不喜歡她。要我看啊,這侯府的門檻便是太低了,什麽人都進得來!”

這樣的話,溫鸾足足聽了兩年了。只是從前的話都沒有今日這般重。起初溫鸾還以為李瓊之是有氣沒處撒,但這些日子聽得多了她才漸漸覺察出來,原來李瓊之是想通過這些冷嘲熱諷讓自己主動提出與顧景曜和離,然後給柳雲湄讓出位置。這樣,即便顧景曜一時半會沒有擢升為正一品,難以壓老侯爺一頭,卻也有早日娶柳雲湄回府的可能了。

溫鸾暗自冷笑,心想這李瓊之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些。若是自己主動提出和離,那豈不是成全了顧景曜的賢名,更如了柳雲湄的心意?她才沒有那麽傻呢。她寧可想辦法幫助顧景曜解決大理寺之事,也要讓他主動提出和離。

不過此刻,既然李瓊之這般義憤填膺,溫鸾覺得還是得敷衍幾分的。于是她抹抹眼淚道:“若景曜能平安度過此關,那兒媳退位讓賢也不是不成。只求婆母給兒媳留些顏面,千萬別以七出之條休了兒媳。”

“你這話說的是真的?”宣平侯夫人有些訝異道。

“兒媳上不能伺候好婆母,下于子息上無功,自然配不上這侯府門第。”溫鸾啜泣着,像是哀傷痛苦到了極點。

果然李瓊之的氣消了不少,語氣和藹下來道:“你既有此心,等過些日子,婆母自然會為你做主。你放心,婆母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是嗎?”溫鸾拿帕子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淚花,柔聲道:“那婆母會給我一筆厚厚的出門銀子嗎?”

“這……”宣平侯夫人沒想到溫鸾這般直接,一時不由得怔住了。

見她猶豫,溫鸾又道:“或者,母親把我嫁妝裏那幾間鋪子的掌櫃撤了,往後由我自己管着也成。”

“……”宣平侯夫人還是沒吭聲。

溫鸾見狀心裏冷冷一笑。她就知道,李瓊之一向擅長嘴上功夫,根本不可能讓自己帶着足夠的銀子出門。幸好這李瓊之不知道自己會寫話本,否則定然是要扣住自己在府裏給顧景曜做個侍妾的。話又說回來,若是李瓊之知道自己出門後過着輝煌潇灑的日子,只怕會生生氣死吧。

秦筝又在旁邊打起了圓場。“嫂子您別急呀,婆母這會心裏舍不得您,哪裏顧得上那麽多。這銀子也好,鋪子也好,說白了都是咱們自己家的。既然是自家的,你留着還是我們留着,又有什麽區別呢。反正往後即便你出了門,我也第一個認你這個嫂子。到時候,即使你想過沒錢的日子我還不答應呢,我頭一個給你送銀子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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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偷聽到了那日的對話,溫鸾這會幾乎都要相信秦筝這深情款款的模樣了。只可惜,她不是從前那個對侯府上下滿心信任的糊塗世子夫人了。

不過,面對婆母和妯娌,溫鸾演得一如從前。“有弟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秦筝拍拍她的手背,又看向宣平侯夫人寬慰道:“母親您也別太愁悶了。大哥吉人天相,肯定會有貴人出面幫忙的。”

“唉,我可憐的景曜啊,都是你這媳婦娘家無能,母親又不中用,這才拖累了你。”宣平侯夫人雙手合十,止不住地念叨道:“老天保佑。若是這個時候能有誰幫幫我家景曜的忙,讓我給他跪地磕頭都成。”

聽見這話,溫鸾忍不住起了戲谑之心。“若有人幫忙,婆母真願意跪地磕頭。”

“那是自然。那是我曜兒的前程!”宣平侯夫人咬牙說着,又冷哼了一聲道:“怎麽?你能幫上忙?”

溫鸾其實真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暗自使了不少力氣了,只怕陛下的決議也就在這幾日了。只可惜,為了自己日後的安危計,她還不能在此刻暴露本事。所以此刻,她只好佯裝喪氣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不成!”宣平侯夫人才跟溫鸾有些好臉色,這會又顧不上了。她指着溫鸾怒氣騰騰道:“你若于侯府有半點用處,我倒寧可給你也磕個頭。偏偏你不成器,這輩子也只能附庸我侯府罷了。再瞧瞧你穿得像什麽樣子,那鼓鼓囊囊的玩意兒,就不能收斂些!”

她這般說着,秦筝忍不住向溫鸾看去。只見她以雪色紗衣罩住香肩,內裏的抹胸錦衣不顯不露,只是恰到好處地隆起,修飾出愈顯纖細的腰肢。這樣的打扮雖是有些旖旎,但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并不香豔失禮。

而溫鸾的臉上此刻也不見愠色。她自知身材豔美,又何懼李瓊之的幾句酸話呢。“那不如母親給我些銀子,我再買些厚實衣裳吧。”她抹着眼淚道。

這話倒不是她不知進退,而是她手裏幾間鋪子賺來的銀子月月都交到了中饋裏。所以想要買些嫁妝之外的東西,自然只能伸手要銀子了。

這話掐住了宣平侯夫人的七寸。她屏屏息,咳了咳道:“倒也不用,眼下天熱,你就這般穿吧。只是不能再少了。”

“兒媳知道了。”溫鸾抻了抻裙裾,暗暗淺笑。

如此,幾日下來,宣平侯夫人除了越來越發愁之外,在溫鸾身上半點便宜都沒占到。而秦筝日日對着溫鸾的妩媚嬌豔,也越來越撐不起笑臉來。

直到立夏的那一日,宣平侯夫人照例叫了她們二人陪着說話解悶。顧景佑卻大踏步地從外面走回來。他一進門,瞧見的便是宣平侯夫人略顯惱火的神情,外加秦筝一臉若無其事,唯有溫鸾臉色微赧。

“你們不會又在為難我嫂子吧。”顧景佑性格直爽,脫口便道。

秦筝本是笑臉相迎的神情頓時一變,她就納悶了,溫鸾不過當初向着顧景佑說了幾句話罷了,怎麽就落了這麽大的好呢?她心裏暗恨,手上用力捏緊帕子強顏笑道:“沒有的事。是吧,嫂子。”

溫鸾感念地看了顧景佑一眼,慢慢道了個嗯字。

得到溫鸾肯定的回答,顧景佑頓時收斂了狐疑神色,沖着宣平侯夫人笑道:“母親別發愁了,大哥的事已經解決了,估摸着不會耽誤擢升,聖旨這個月的月末就能下來了。”

“果真?”宣平侯夫人扯下腰間的如意雲團花紋薄毯,拄着床榻坐直了身體。

“真的。”顧景佑連連點頭,從秦筝手裏接過一瓣切好的蜜瓜三兩口咽了,才豎着大拇指道:“我大哥真厲害,原來他當日将大理寺那些案件分給誠郡王之時,手上亦留了一份卷宗。而且在誠郡王敷衍了事後,他又暗自将那些案件全都辦了一遍,只是為保誠郡王名聲,所以此事并未張揚。直到今日皇上問起,他才一一将事情始末說出來。大哥又極擅言辭,在朝堂上只說為了歷練自己的本事,這才多辦了一遍。如此皇帝滿意,誠郡王高興。您沒瞧見,告發此事的人看見那一份份卷宗的時候,臉都綠了。”

“這,這曜兒怎麽不跟咱們說清楚啊。”宣平侯夫人先是一喜,随後忍不住埋怨道。

“娘,大哥屢次說過的,說此事他自有計較,不必您煩心。”秦筝出言提醒道。

“不錯。這事擺明了是針對大哥而來,若是大哥提前洩露應對之法,難免有心之人再生是非。”說着,顧景佑忍不住再次啧舌。“大哥是真沉得住氣呀,連父親都要坐不住了,他卻一句口風都不露。更要緊的是,他竟然事無巨細到這種程度,連份外之事都有所籌謀,實在是讓人佩服。”

溫鸾在旁聽着,心裏也實在驚訝。她不得不承認,她低估了這個男人。

“那曜兒呢?怎麽還沒回來?”宣平侯夫人的病好了一大半,連臉色也恢複如常。

顧景佑又咬了一塊蜜瓜大口嚼着道:“聽說這回的事,柳姑娘在暗中寫了話本幫忙。雖說這話本并未見什麽明顯成效,但卻到底在盛京城造勢不少,有好些人都因此知道了大哥的冤枉,大哥也得以結交下一些人脈。這會,大哥去接柳姑娘了,說晚上請柳姑娘在咱們府裏用晚膳。”

“話本?”秦筝和宣平侯夫人啓聲詫異問道。

“柳姑娘?”溫鸾差點被口中的牛乳茶嗆住。

“大嫂你別生氣。”顧景佑以為溫鸾是吃醋,趕緊咽下嘴裏蜜瓜解釋。可他囫囵咽下的功夫,宣平侯夫人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她有什麽可生氣的,合該向人家柳姑娘道謝才是。到底是書香世家,看看人家,這便是雪中送炭了。可惜我與這雲湄沒有緣分,要不然聽她叫我一句婆母,我真是這輩子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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