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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前幾天那場暴風雪就讓林落大開眼界。

但跟真正入了冬相比，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這裏的天氣。

拳頭那麽大的雪花從早飄到晚，猖和勇哪怕是晚上都要每隔三五個小時去把獸皮上的雪清理幹淨，以免木架子被壓塌。

五個人一天就窩在土坑裏，猖和勇五天左右才吃幾十斤凍肉，他們三個一天吃一頓，不是巴掌大的烤肉就是烤土豆。

阿達告訴他，不節省着很難挨到春天，到時候會餓死人的。

慢慢地，林落都幾乎分辨不清時辰，每天不是躺着睡覺，就是起來吃東西，然後繼續躺下去，跟小樹還有阿達聊天。

當存儲的肉全部吃完，土豆也只剩下一小堆的時候，仿佛在一夜之間，林落感覺氣溫升高了不少，厚厚的，比幾個他都還厚的積雪在和曦的陽光下悄無聲息地融化。

“冬天過去，春天來啦！”阿達拉開緊緊閉着的獸皮，歡快地跟林落他們道。

已經一個多月沒肉吃，只能跟他們一起吃烤土豆的猖和勇興奮地變成獸形，沖到雪地裏仰天長嘯：“吼！”

“吼！”

“叽！”

“……”各種各樣的獸吼聲此起彼伏，好些獸人從土坑裏沖出來，跟猖和勇一樣變成獸形，追趕着咬來咬去。

林落剛想爬出土坑，就被阿達拎着腰放到了外邊：“……”

好家夥，他真是随時随地體驗到體型的差異，認清自己是個小弱雞的事實。

站在土坑旁邊，望着幾個月以來從雲層裏探出臉的太陽，以及雪地裏你追我趕的大型毛茸茸，林落想着自己到城去的計劃終于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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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四五天，在氣溫的急劇攀升中，雪融化了一大半，獸人們到林子裏打獵歸來，帶回了數量不多。

但昭示着可怕的冬天終于過去的獵物，整個部落聚在一起吃春天的第一頓肉。

一個接着一個的火堆，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的獸人半獸人，熱鬧極了。

林落坐在位置靠着中間的一個大火堆旁，左邊坐着蠢蠢欲動的小樹，右邊是阿達，他把身體歪向阿達那邊：

“等天氣再熱一些，林子裏面的動物沒那麽兇狠了，我就打算去城了。”

城就是城，沒有名字，凡是有十個部落以上在那片交易的地方，就叫城，然後獸神殿會派遣祭司到城裏，修建小規模的獸神殿，從此起周邊的部落就可以聚集在城裏以物易物，交換東西。

阿達他們所在的這個部落不大，離城也遠，冬天的時候林落閑着沒事兒做就問曾經到城去換鹽和其他東西的猖、勇，把他們口中的路上的标志物牢牢記在腦海裏。

他對動物的靠近非常敏感，走他們之前走過的路，小心一些應該沒問題，可以順利抵達城。

阿達知道他此行勢在必行，剛想說話，才和獸人們一起跳了奇奇怪怪舞蹈的猖滿身大汗地走過來，坐在阿達身邊：“我們部落的獸人戰士要去城換鹽，你跟他們一起去吧。”

林落聞言一喜：“太好了，戰士們定了出發的時間了嗎？”

“部落裏鹽不多了，他們五天之後就要走。”

“阿父，我也要去，我也想和落一樣成為一名祭司！”小樹這個冬天一直軟磨硬泡，但凡林落跟猖還有勇打聽路上的事兒，他必定提一回。

猖瞅他一眼：“你出去不是被野獸吃進肚子裏就是餓死，就老老實實留在部落裏。”

“阿父！”

猖不搭理他，繼續跟林落說這次去的人有哪些，他會拜托人照看他一二，以後在城裏小心小心再小心。畢竟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比部落裏人員簡單。

林落感激地點頭。

春天的第一頓肉食聚會熱鬧到了深夜，林落親眼看見好幾個獸人和半獸人幾乎當場親密起來，旁邊的獸人和半獸人還在吶喊助陣。

那場面，叫他這個現代社會的人實在臉熱，移開目光跟在阿達小樹身邊趕緊往外走。

小樹還在生氣家裏人不讓他跟着林落一起去城，嘴巴撅得老高，一臉你們怎麽都不來哄哄我的模樣。

其實林落覺得阿達和猖阻止他跟自己去是正确的，自己獨身一人，就是死在外邊，也沒有人會牽挂傷心。

小樹不同，他是阿達和猖最小的孩子。哪怕是在缺少食物的部落裏，也從來沒有讓他吃過很多苦，他要是出了什麽事，阿達和猖還有勇肯定接受不了。

轉眼，部落的獸人戰士準備出發了。

林落肩上背着一個他畫出模樣，阿達給他做的獸皮背包，裏邊除了剛剛換下來的阿達給他做的冬衣，還有五個土豆，兩條肉幹，一包烤幹可以存放很久的甜心果，以及小樹塞給他的陶制的小花。

前邊的都是旅途中必要的食物，最後一樣東西小樹蔫噠噠地跟他說，那是從前勇給他從城裏邊帶回來的，可以換幾條肉幹，防止他到了城那邊餓肚子。

林落望着站在部落出口的阿達、猖、小樹、勇，上前抱了一下阿達還有小樹，目光落在猖和勇身上：

“阿達嬸嬸，猖叔叔，小樹，猖，謝謝你們這幾個月以來的照顧，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嗚嗚嗚……”小樹難受得不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着林落嗷嗷哭，“你一定要回來，我好不容易有個漂亮的小夥伴，見不到你我會很難受的。”

林落才到他下巴，大腿跟他胳膊差不多粗，被小樹抱得差點兒喘不過氣。

他點頭答應：“好，我跟你保證，以後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小樹似乎是傷心得不行，抹着眼淚跑回部落，不想看見林落離開的樣子。

林落望着他的背影，然後對阿達，猖還有勇道：“那我就走了，阿達嬸嬸猖叔叔你們快回去吧，再見。”

部落的獸人已經在旁邊等着了，林落跟他們招招手，背着塞得滿滿當當，甚至有些沉重的背包走到隊伍裏頭。

随着幾聲獸吼，八個獸人變成獸形，其中一個低下身，讓林落坐到他的背上去。

這個獸人是猖的好朋友，已經有自己的半獸人了，馱林落沒什麽問題。

林落兩腿岔開坐在這頭獅子的背上，往前趴着伏低身子，揪着獅子的長毛盡量讓自己穩一點。

突然，身下的巨大獅子往前跑動，風迎面吹來，把長長的獅子的毛發吹到他臉上，紮得他臉疼。

而眼中的景象迅速後退，光禿禿，沒有發出新芽的樹木簌簌滑過。

獸人獸形的速度非常快，跨坐在獅子背上的林落只覺得自己像騎着一輛在石子路上行走的拖拉機，前前後後颠簸，颠得他腦仁都要出來了。

但是他不想給獸人們添麻煩，而且自己能坐在獸人背上，不用自己靠兩條腿走到城，已經是猖給開的後門，再挑剔這挑剔那他可沒那個臉。

很快，他們在天黑之前到了猖所說的山洞附近，這個山洞是他們外出打獵，或者去城的時候休息所用，晚上只要守好洞口，就不用擔心被野獸四面包圍。

突然，就在林落和八個獸人往山洞那邊走去的時候，山洞裏竟然有火光，領頭的叫做猛的犀牛獸人立刻讓所有人停住腳步，皺着眉道：

“我們部落周圍沒有其他的部落，山洞也只有我們部落的人在使用，大家小心一些。”

“捷你先去看一看。”

“是。”體型較小，獸形為猴子的獸人利索地在黑暗中向山洞摸去，他們在原地等着。

樹木繁多，枝葉遮天蔽日的林子裏，黑夜中的野獸到了最活躍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嚎叫讓人心裏發毛。

去探路的捷回來得很快，語氣裏含着不可思議和迷茫地道：“猛，是我們部落的小樹！”

“小樹。”林落心頭一驚，小樹不是在部落裏嗎？

他怎麽會比他們先到這裏？

“胡鬧！”猛狠狠皺眉，“走，我們去山洞。”

他們離山洞不過兩百多米的距離，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小樹站在山洞口那裏，看到他們露出欣喜和送了一口氣的表情。

尤其是看到林落，在原地跳着跟他招手：“落！”

林落順着獸人的尾巴滑下來，肅着臉走到他跟前，“你怎麽來的？不是跟阿達嬸嬸還有猖叔叔說好好待在家裏嗎？你這樣他們會很着急的。”

小樹也知道自己擅自跟來很不妥，他諾諾地道：“我走之前跟部落裏的兩個小崽子打了招呼，讓他們天黑之前就去跟阿父阿母說我來找你了。”

獸人們變成人形走進來，他們幾乎是猖的同齡人，是小樹的長輩，猛道：“你是從哪裏來的，怎麽比我們還要快？”

說到這兒小樹有些得意，望着大家道：“我是順着阿依河漂下來的，比你們早到兩個獸時。”

猛繼續問：“那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山洞的？”

小樹道：“之前我阿父跟落說的時候我記在了心裏，從阿依河下來後直接到這裏來了，在這裏等你們。”

“你膽子也太大了，先不說阿依河裏的一些會吃人的魚，樹林裏的野獸也很多，你想沒想過要是你在途中遇到什麽事你阿父阿母該怎麽辦？”

小樹低着頭不說話，他知道自己這次任性了。但是他真的很想去城，他想找到成為祭司的辦法，想見那個從未謀面的狂獸哥哥。

獸人們不知道該拿這個膽大妄為的半獸人怎麽着才好，先進山洞再想他的事兒。

林落很快看到小樹帶來的東西，火石，土豆，一塊他也有的能散發出猖這個強大獸人氣味，吓跑一部分野獸的東西。

林落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小樹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至少他保證自己安全順利地到了這兒。

他望着小樹：“那要是我們沒有到山洞休息，而是直接走了你打算怎麽辦，繼續追上去？”

小樹搖頭：“要是在山洞沒有守到你們我明天早上就回去，去城的路太遠了，我一個人很危險。”

林落松了一口氣，還好，雖然沖動了一點，但腦子是清醒的，也怪不得能追到這兒來。

猛，捷幾人也和林落的想法一樣，臉色好看了許多。

坐到火堆旁，猛道：“明天我讓人送你回部落，以後別偷偷跑出來了，外面不是你們半獸人該出來的地方。”

小樹擡起頭，搖頭道：“猛叔叔，都到這裏了你就讓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城吧，你們還要趕在雨季之前回部落，不能延後。”

“而且我保證我會乖乖的，不給你們添麻煩。”

猛看着他，知道他說得不錯，部落裏已經有半獸人從去年下半年就缺鹽了，他們獸人少吃一點鹽沒關系，半獸人卻不行，會讓他們虛弱以至于死亡。

猛想了想道：“好，我允許你跟着一起去城，等回部落以後一定要讓猖把你看得好好的。”

“嘿嘿，謝謝猛叔叔。”能和他們一起去城，小樹高興壞了，歡快得像只小鳥，主動請纓給獸人們烤肉幹。

也在幫獸人們烤肉幹，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的林落嘆了口氣：“早知道你會偷偷跑出來，恐怕阿達嬸嬸和猖叔叔就同意你的軟磨硬泡了。”

也許是那個被送到獸神殿的狂獸兒子，阿達和猖其實對城有一些想法。

但是狂獸被送去獸神殿是獸人大陸大家都在做的事，他們不知道自己去城能做什麽，好幾次小樹說自己要去城的時候他們都有些動搖，只是出于安全考慮，遲遲沒有松口。

林落對小樹道：“其他的我就不說了，等到了城，換了鹽，你就和獸人們一起回去，知道嗎？”

小樹點點頭。

肉幹和植物根莖很快烤好了，林落和小樹給獸人們送過去，最近正是萬物複蘇，野獸們頻繁出沒的季節。

所以他們此次出來的時候部落給了一些肉，只要他們在途中順手打獵填補一些，吃到城沒問題。

但獸人們依舊很節省，那麽大的塊頭，一個人的口糧才十斤肉左右，對比冬日之前最豐盛的一頓，能吃幾百斤左右的食量，少得可憐。

可獸人們沒有覺得不好，對他們來說，能活下去就是獸神對他們最好的饋贈和祝福。

林落和小樹也吃了一塊一斤多的烤肉，然後埋了兩個土豆到火堆裏，把獸皮鋪在地上靠在一起睡覺。

第二天，天亮之後獸人們起來了，林落和小樹也趕緊起身，刨出熄滅的火堆裏的土豆，邊坐在獸人的背上邊吃。

兩天後，他們徹底走出連接部落的樹林，到了生長着明顯不同樹木的另外一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