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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雲曜看完最後一個項目策劃方案，大筆一揮簽了字，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各色霓虹燈亮起來。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低頭看去，恰巧看到街對面的甜品店裏，一對年輕夫妻一左一右牽着一個小男孩，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辦公室的沒有開燈，窗外的燈光閃爍掃過雲曜英俊的側臉，他輕輕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身為神明，對着三個凡人，他的眼神中卻是無盡的羨慕之色。

這是他在人間的第三年零兩個月，神界不過剛剛過去三天而已。

雲曜的母親整日閉關修煉不肯出門，一心撲在上乘仙法的鑽研上，雲曜長這麽大都沒見過她幾次。而父親卻是專注于天下大事，對他又寄予厚望，平日裏幾乎是嚴厲到苛刻的程度。

雲曜從小就沒有體會過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印象裏只有永遠板着臉的父親，和沒見過幾次面的母親。

離家出走三天，恐怕父親母親是根本都沒意識到他離開吧……

倒是那個小狐貍，一看就是被寵到大的，沒準兒狐族族長一夜睡醒，整個青丘要鬧翻天。

雲曜想到小狐貍傻樂的單純樣子，表情迅速柔和下來。

“殿下，想啥呢？又想你家狐貍崽了？”應皎不合時地出現，沒心沒肺的調侃打破了雲曜那點傷感。

“緋緋呢？”所幸還有應皎這個損友兼忠心屬下在，又碰到了那樣可愛單純的小狐貍，雲曜覺得人間的生活還算不錯。

“不知道，去辦公區蹦跶了吧。”應皎晃晃手中文件，“香芒娛樂來人了，問那個小傻狐貍接不接直播帶貨，價錢不錯，要不要考慮考慮？讓咱未來的龍後大人先做幾天賺錢的工具人？”

雲曜并未反駁，只是接過那幾頁紙，翻看兩眼：“可以，等緋緋回來問問他。”

天越來越黑了，但是依舊不見小狐貍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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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曜揮揮手，吩咐應皎去辦公區把那個貪玩貪吃的小家夥揪回來，他們要回家吃飯了，雲氏集團可從沒有加班的傳統。

應皎去了好些時間，卻沒個消息，雲曜覺得納悶兒親自下樓去了辦公區，卻見應皎在一層層找小狐貍。

雲曜運起靈力，那天撒在小狐貍身上的花粉還在，可以随時追蹤他的下落。但令他震驚的是，時緋不止沒在辦公大樓附近，可以說整個人界都沒有他的蹤影。

眼見得他家太子殿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冰冷，應皎小心翼翼提議，不如出去問問吧？

他們找到了門衛那裏，門衛說是小狐貍獨自跑去對面蛋糕店了，店員說小狐貍叼着蛋糕出門了……

時緋……真的走了？

人界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難不成是回青丘去了？

雲曜原本因為着急而冷下的臉色，仿佛冰雪融化了一般瞬間消融。

他垂下眼，高大挺拔的身影看起來十分孤單落寞。

時緋正追在阿離背後“吭哧吭哧”走，累得他直喘。

明明阿離也跟他差不多高啊，怎麽就兩條腿倒騰的那麽快，他怎麽都跟不上。

時緋嘗試換回原形，但胖乎乎的小狐貍太小了，火紅色一團毛絨團子邁着小短腿，必須得倒騰得更快才能跟得上，時緋無奈，又化成人形。

“阿離，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

“你是怎麽認識我小叔叔的？你和他什麽關系啊？”

“你又是怎麽找到我的？為什麽說小叔叔過得不好，他怎麽了啊？”

……

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求知欲，時緋也不管阿離答不答，反複追問，像個下課追着老師劃重點的學生。只不過“老師”守口如瓶，就是不肯搭理他。

自始至終只有一句“等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時緋又一次追問失敗，再次擡起頭，鴉羽似的長睫不由得撲閃了兩下，愣住了。

阿離帶着他一直在街道上穿梭，但是這裏好像跟原本的地方不太一樣了？

依舊是老城區繁華卻不甚寬闊的街道，傍晚各處門頭小店挂起昏黃的燈光，不少小攤在街邊賣貨。

只是——

街上的“人”，有的長着魚頭，有的呲着兔牙帶着毛絨絨的大耳朵，也有肌肉虬結的屠夫遍身豹子的花紋，還有手指上長着仙人球的怪人，小攤上擺着的左右轉動的眼球……

顯然這些都不是人。

在這群妖魔鬼怪裏，阿離只是面色陰冷慘白了些，反倒是顯得無比像個普通人類。

至于長相出奇漂亮，純真幹淨得惹眼的時緋，在此刻備受關注，特屬于神仙的靈力吸引着無數妖魔鬼怪的目光。

時緋有些害怕地靠近阿離一點，拉拉他襯衫的衣角：“你……不會想害我吧？”

他連從什麽時候進入妖界的都不知道，更別提跑出去了，小狐貍滿心慌張，後悔的不得了。

“別怕，他們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阿離旁若無人地無視掉周圍敵視的目光，帶時緋轉進一條小巷，這是一棟老式的居民樓，電線裸露在外，牆皮斑駁，天花板很低，時緋的頭頂幾乎能夠觸碰到。

阿離帶着他來到五層，推開門，客廳空蕩蕩的，頭頂吊着一盞不甚明亮的燈。

時緋聽到有輕微的咳嗽聲傳來，阿離示意他進去卧室瞧瞧，自己則去了廚房。

時緋十二分的好奇，有帶着一些恐懼，他探頭探腦地穿過小走廊進了卧室。

只見破敗老舊的房間裏，床上半倚着一個蒼白虛弱的病美人，捂着胸口咳得正狠，正是時緋的小叔叔時越。

“小叔叔？！”時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短暫的愣了一下後，與親人重逢的喜悅湧上心頭。

時緋撲過去，坐在床邊，高興地拉起時越的手：“哇，我還以為阿離是壞蛋，原來他真的沒有騙我啊，真的是你！”

時越又咳了幾聲，仿佛精疲力盡般靠在床頭，扯開一個笑容：“緋緋都長這麽大了，我離開的時候你還那麽小一團……”

話沒說完，時越眉頭一皺，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強忍着痛苦。

小狐貍吓得不輕，當即站起身來大喊：“阿離阿離！小叔叔他到底怎麽了！”

阿離端着一碗粥正進門，見狀不慌不忙地拉開床頭抽屜，從中取了注射器出來，把透明的藥液注進時越的身體。

時越仿佛虛脫了一般，手指無力地抓着阿離的衣服又滑下，身體逐漸癱軟下去，好一會才緩過來。

“怎麽回事啊？為什麽會這樣？”時緋看到明晃晃的針頭，又是替時越感到疼，又是覺得滿腦子疑團混成了漿糊，讓他怎麽都想不明白。

“怎麽回事……呵，都是龍君那個混賬東西害的。”阿離陰恻恻地道，眼底閃過一道寒光，似乎恨不得把龍君扒了皮一般，“自己有妻有子，還想着勾三搭四的。”

“他利用時越完成任務，得到天帝的賞識，自己得到上乘仙法了，一轉眼就過河拆橋。”

“要不是他，時越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活不活死不死的拖了這麽些年，每天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這種的混賬東西，也配當神仙，我恨不得殺了他，把他打得魂飛魄散！”

時緋目瞪口呆看着阿離越來越激動，平靜無波的臉上閃現出極致的恨意，他腦子越來越亂……

這個時候時越似乎也緩過來了，喘了幾口氣開始給時緋講述事件緣由。

一百年前他無聊跑到人間玩，恰巧碰到執行任務的龍君。

時越以前沒見過龍君，不知道他身份，也不知道那時候龍君已經有了龍後和兒子。

他只知道眼前這個神生得英俊非凡，性格脾氣都對他胃口，又學識淵博，總之就是個非常完美的神仙。

一來二去混熟了，某個非常暧昧的夜晚，龍君喝醉了跟時越哭訴，他有任務在身，他在族內地位不穩，沒有實權，全靠這次的任務來立威望了。

時越心疼這麽優秀的神仙也有脆弱的時候，就答應了龍君幫助他，并且成功使用狐族的攝魂術幫龍君除掉了大蛇妖。

龍君解決了難題，在人間跟時越度過了一段快樂時光。

但是接下來龍君突然要回神界複命，就沒了動靜，時越在人間等了好久，沒忍住去了龍族找龍君，卻得知他是有婦之夫。

時越接受不了，跟龍君争吵，沒想到被倒打一耙，反而成了自己勾引龍君，還被冠上“狐族叛徒”的名號。

最後龍君對他下了狠手，把他打成重傷，封印了靈力，導致時越有家不能回，現在每日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而阿離就是當初被大蛇妖折磨的一條小蛇，他感激時越救命之恩，把時越帶回來悉心照料。

“離龍族遠點。”時越鄭重下結論。

小狐貍聽完整個故事，滿臉錯愕，嫣紅飽滿的唇瓣微微張開，十分可愛。

為什麽這個故事版本，好像跟他聽到的大衆版本不一樣……

原來竟是有這樣的隐情嗎？

少年皺着眉思考了一會，“啪”打了個響指，雀躍道：“那我們的目标一致啊小叔叔。”

小叔叔叛變，所以狐族被降級處罰，然後老爹和龍君出了馊主意要聯姻。

那既然小叔叔有隐情，所以狐族是冤案，帶時越回家，那他就不用跟龍族太子結婚啦！

時越跟阿離對視了一眼，時越默默垂下眼搖了搖頭，只說時緋這麽遠跑出來也累了，先休息幾天，再慢慢商議吧。

時緋本要努力勸說小叔叔回家，被這麽一說，也是感到一陣困意，于是順從地點點頭，任由阿離帶他去隔壁房間睡覺。

環顧四周，這個房子不大，兩室兩廳，時緋好奇道：“阿離你睡哪裏啊？”

“我跟阿越一個房間。”

“好吧。”

阿離鋪好床，這裏又破又矮，窗戶上還安着老式的鐵栅欄，鏽跡斑斑的，但好在床鋪幹淨。

少年躺在軟軟的被窩裏，阿離像個老媽子一樣貼心地給他蓋好被子。

臨走前阿離忽然道：“你跟着的那個男人，離他遠點，小家夥。”

原本在打瞌睡的時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瞬間睜大，他今天已經驚訝錯愕了無數次，依舊脫口而出：“啊？”

這叫什麽事兒哦，一直對他很好的鏟屎官讓他遠離阿離，小叔叔身邊的阿離讓他遠離雲曜……這要聽誰的？

“他的靈力非常強，很不好對付，你離他遠點。”

“靈力？”小狐貍“騰”得一下坐起來，驚道，“他竟然也是妖怪嗎？”

“不，他是神。”

阿離丢下一句話關門出去，留小狐貍在黑暗裏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