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回到金公館,商羽倒頭就睡,連晚飯都沒吃,這一覺直接睡到翌日早上才起來。

子春叫他也叫不醒,差點吓壞,好在第二天早上,對方已然恢複如常,又是一個随時要作妖的少爺。

臨近歲末,出遠門的金老爺,終于又從外面回來。

子春原先以為金家過的這富貴日子,靠得是作為前清王公的祖産。這些年過去,漸漸知道,金老爺每回出遠門,是當真去開寶礦,并且總能賺到不少錢。

這回金老爺回家,沒過幾日,金公館便迎來一樁大事——金老爺三十六歲生辰。

三十六本命年,是個門檻子,按着習俗,要大辦。

金公館提前兩日就張燈結彩,到了當日,更是鑼鼓喧天,賓客盈門,還在花園裏搭上臺子,請了天津城裏有名的梨園戲班子慶喜班來唱堂會。

“少爺,你快下樓看看吧,今晚的戲真好看,那花旦美得不得了。”

商羽煩透了樓下的嘈雜,從今天傍晚客人進門開始,他就一直閉門不出。金老爺是知道他性子的,也不強求,只有子春一直不死心,已經是第三次跑上樓來叫人。

他知道商羽不愛熱鬧,也不喜見人,但今晚戲臺子當真精彩,他忍不住就想讓對方也去瞧一瞧。

商羽屋子中放着留聲機,用唱片裏的西洋音樂将外面的嘈雜暫時隔絕。看到子春又進來,黑着臉道:“你煩不煩?”

子春走過去,笑嘻嘻拉住他手臂:“少爺,我說真的,那花旦真好看,比畫報裏的女郎還好看。”

商羽撩起眼皮:“當真?”

子春用力點頭:“你要不信,下去看看不就知道。”

商羽沉着臉猶疑片刻,終于不情不願站起身。

Advertisement

子春心上一喜,他上學那幾個月,男同學們一起聊天,總會聊到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以後娶個什麽樣的妻子。

他對此還一片茫然,但總歸看到漂亮女子,已經開始忍不住多看兩眼。少爺比自己年長一歲,顯然也到了對姑娘感興趣的年紀。

因而他便說花旦漂亮,将他勾下去。

果不其然,很是奏效。

不過他也并非胡說,今晚西臺子上那花旦,當真是芙蓉面楊柳腰,臺下一衆賓客,看得眼睛都直了。

兩人來到花園,戲臺正演着《思凡》,那花旦一把黃鹂嗓,一截細柳腰,将個思春的下山小尼姑演得惟妙惟肖。

臺下時不時就發出一陣喝彩叫好兒。

子春拉着商羽小聲道:“少爺,我沒騙你吧,這花旦是不是很好看?”

商羽不置可否,只神色冷淡地望着戲臺上的花旦。

“好!!”

及至一曲演完,臺下再次發出劇烈喝彩。

金老爺抓起桌上一把銀元丢上臺,朗聲笑道:“演得好,有賞!”

戲子們一邊道謝一邊将銀元拾起揣進兜裏。

那花旦下去,鑼鼓胡琴再次響起,換上另外的角兒,另一出戲。

“少爺,你做什麽去?”

覺察商羽轉身離開,子春忙不疊跟上。

商羽沒理會他,只朝那花旦的方向走去。

原來那花旦今晚的戲已經演完,正被金家聽差帶去配樓卸妝休息。

聽差見商羽跟進來,忙打招呼:“少爺。”

商羽對他說道:“你出去吧。”

聽差點點頭,出了門。

屋中只剩剛剛那花旦與戲班子一個小厮。

剛剛聽差喚“少爺”時,花旦便好奇瞧過來。他知道金家有個小少爺,聽說脾性古怪,今兒親爹生辰宴也沒露面,原本還想着是不是長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樣子,眼下一見,心中不免暗暗訝異。

金老爺生得已經極好,這小少爺長得與親爹有七八分相似,但五官輪廓比金老爺更精致昳麗,簡直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一般,又加之留着長發,若是不仔細瞧,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花旦起身打了千兒:“見過金少爺。”

他還戴着頭面,妝容也未卸,聲音雖不如唱戲時那般清脆,卻也是柔柔的,跟女子沒什麽分別。

商羽不說話,只走上前,圍着他轉了兩圈。

子春見着情形,暗呼不妙。

他以為商羽常年待在公館裏,不懂男女大防,怕冒犯了對方,趕緊上前将人拉住:“少爺!你別吓着人家姑娘。”

商羽斜睨他一眼,哂笑道:“說你是小傻子,你還真是個傻子,從前認錯我也就罷了,連個戲子也認不出來。”

子春眨眨眼睛,不知為何少爺為何又說他。

商羽又說:“又不是坤班,哪來的姑娘?”

子春這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向那花旦,支支吾吾道:“你是男子?”

花旦笑着點點頭。

子春見自己鬧了個烏龍,臊眉耷眼地退後,虧他剛剛還将人當成姑娘,都沒好意思多瞧。

商羽對那花旦揚揚下巴:“你叫什麽名字?”

花旦回道:“回少爺,小生叫程青雲。”

商羽點點頭:“你去跟你班主說一聲,明天開始每天下午來金公館,教我唱戲。”

子春咦了一聲:“少爺,你要學戲?”

商羽沒理會他。

程青雲驚訝道:“金少爺……”

商羽亦沒等他說完,已經拉着子春施施然離去。

“少爺,你真要學戲?”回到花園,子春忍不住又問道。

商羽斜他一眼:“我是旗人子弟,自然要學戲。”

子春想起他說的,長大後要養鳥鬥蛐蛐唱大戲,就跟老爺一樣。

這是開始了?

不過如今梨園熱,哪家少爺老爺不是票友?

少爺成日悶在家裏,學學唱戲也不是壞事。

*

慶喜班如今在天津衛梨園行裏,是坐頭幾把交椅的戲班子,程青雲又是正冒頭的角兒,尋常人家想請他來家裏教唱戲,那自然不可能。

但金家是前清王公,慶喜班班主從前在紫禁城唱戲,見到金貝勒還得下跪,請班子裏的伶人去教府上教唱戲,那是莫大的榮幸。

何況金家不吝啬的便是花錢。

*

酒闌人散,翌日的金公館,又恢複平常的寧靜。

中午吃過午飯,安勇便開車接了程青雲與琴師上門。

“你是昨晚的花旦?”

來到花園亭子裏,子春不可置信地看向朝商羽打千兒的少年。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一身竹布長衫,身量不高,清瘦單薄,面容俊秀,一雙眼兒含波帶水,雖然是個男兒郎,卻分明帶着幾分嬌媚。

程青雲淡淡看他一眼,便又看向商羽,輕笑道:“少爺想學哪幾段?”

比起子春的大驚小怪,商羽就淡定多了,他大喇喇往亭子裏石凳一坐:“不急,你先把你擅長的戲,每個唱一段。”

程青雲應了一聲,示意琴師,開始一段一段唱。

他委實有把好嗓子,音色清亮圓潤,有如山谷百靈,聽得人心曠神怡,忘乎所以。別說是子春,就是商羽顯然也是入了迷。

這日開始,金少爺似乎真的迷上了戲,平日裏聽先生上課,時不時就神游太虛的人,聽程青雲講戲,卻是聚精會神。

西皮二黃,身段唱腔,每一樣都學得認真仔細。

但凡程青雲來了金公館,兩人就在花園中,孟不離焦,形影不離,得了好的東西,也要賞給程青雲一份。

程青雲只比商羽年長兩歲,但商羽身量比他高,看着倒像是同齡之人,俨然是成了朋友。

子春每天在一旁,仿佛是個隐形人一般,完全被忽略。

這天,兩人正在亭子對戲,子春默默走開,商羽也沒發現。

他離開荷塘,正悶悶不樂着,榮伯走了過來,望着亭子裏兩個少年,啧啧嘆道:“咱們少爺,這是要跟老爺以前一樣,要捧角兒啊?”

子春随口問道:“老爺以前捧過角兒?”

榮伯道:“那可不?從前在北京城,老爺可是承親王府最金貴的小貝勒,四九城裏排得上號的爺。十六七歲開始,便成日往八大胡同鑽,捧過的角兒,一只手數不過來,銀錢花得跟流水一樣,為這事,老王爺沒少揍過他。”

子春聽得雲裏霧裏,也不懂對方那沉浸往事露出的自豪,只聽對方又繼續說道:“我看少爺也是随了老爺,不僅模樣生得像,這愛好也一樣了。”

子春一時警鈴大作。

雖然似懂非懂,卻也對捧角兒這事兒不算陌生,因為平日在報紙上的花邊新聞裏便經常看到。

哪個富商哪家少爺,為了這個角兒争風吃醋,又為了那個角兒一擲千金,都是富貴人家紙醉金迷的游戲。

也有捧戲子捧得走火入魔,散盡家財妻離子散的。

可見這捧戲子,跟抽大煙一樣,都是害人的。

少爺可千萬不能染上這毛病。

*

晚上臨睡前,商羽孜孜不倦練着唱腔,半個多月下來,他花旦已經唱得有模有樣。

子春鋪好被子,待他搖頭晃腦走過來,趕緊拉着他,道:“少爺,你是不是要捧角兒?”

商羽一臉莫名地看向他:“說什麽呢?”

子春道:“我看報紙花邊新聞,說好多有錢家的老爺少爺,捧戲子捧得妻離子散。榮伯說老爺少時在北京城八大胡同,也捧過好多角兒,好在現在也不捧了。少爺,您可千萬別學了這壞毛病?”

商羽面無表情望着他,默了片刻,才淡聲說:“你知道我爹為什麽喜歡捧角兒?”

子春道:“自然是因為老爺愛戲,是票友,你們旗人不都喜歡戲麽?但愛戲歸愛戲,捧角兒卻不是好事。”

商羽哂笑一聲:“你懂個狗屁!”

子春噘嘴:“少爺,你怎麽還罵人呢?”

商羽往床上一躺,伸手關燈:“閉嘴!”

子春乖乖閉嘴,只是過了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少爺,您是不是要捧程青雲?”

黑暗中沒等來商羽的及時回應,子春心中忐忑,默默抓住他的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商羽終于開口:“放心,我不學我爹。”頓了頓,又幽幽補充一句,“我跟我爹不一樣。”

這話像是說給子春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