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子春剛來北京時,哥哥子冬帶他來吃過一次東來順。他是在金公館跟着商羽同吃同住長大的,過去幾年,每個月還會被商羽帶去下館子,什麽好吃的沒吃過?

要說這涮肉有什麽特別,那實在是談不上。

但有些東西吃得就是個風味和氣氛。

“少爺,你多吃點。”

子春夾起一筷子涮好的肉,放入商羽碗中,比往常在金公館還殷勤,但這次卻并不是單純的讨好,而是因為自己頭回請商羽吃飯。

雖然還是叫他少爺,但兩人如今的關系不再是主子和仆人,而是單純的朋友。

感覺忽然就好像不一樣了。

他想商羽也是将自己當朋友的,不然怎麽會從天津衛跑來看自己?

思及此,這些日子對商羽的那點怨氣,也就徹底煙消雲散。

商羽看着碗中的涮肉,又撩起眼皮,目光越過銅鍋,看向對面笑盈盈的少年,似是随口淡聲問道:“你在醫館平日都吃些什麽?”

子春道:“我平日都跟師父一起吃,他吃什麽我吃什麽,若是哪天吃肉,我還比他吃得多。少爺不用替我擔心。”

商羽嗤了聲:“誰替你擔心?”

子春嘿嘿地笑,相處這麽多年,商羽刀子嘴豆腐心他如何不知?

商羽看他那得意的模樣,不再不說。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鐘頭,從飯館裏出來時,兩人都有些撐了。子春租住的雜院并不遠,但因為商羽,他還是叫了一輛洋車。

Advertisement

那車夫三十多歲的模樣,頭發不知是故意留的,還是忘了剪,已經快到脖根兒,說話時咧着一嘴大黃牙,看到商羽的模樣,一邊招呼兩人上車,一邊笑道:“喲,這位公子是我們旗人吧?”

商羽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子春則是下意識瞧了眼車夫的眼睛,見他眼珠子偏褐色,與商羽一樣,應該是個滿人。北京城滿大街滿人,與漢人樣貌上無甚區別,只是許多滿人眼珠子顏色稍淺,他也是靠這個區分。

這車夫沒得到回應也不在意,将發黃的的毛巾往肩膀一搭,笑呵呵道:“別看我現在拉車,當年我家可是正白旗,我祖母是太後侄女,我爺爺是貝子,我家裏當年住的那是四進的院子,家裏十幾個丫鬟小厮,皇帝還禦賜我家一套瓷器,可惜我爹吃上大煙,前些年給當掉了。”

北京城裏大帥都換了幾波,滿清皇朝原本只是書上和說書人口中的故事。但子春來了北京,去總見落魄旗人言必當年,拉洋車的說自己家曾是王爺,做工的丫頭說自己本是格格。他是見過前清王公的,那便是金家父子,只當這些人是吹牛。

眼下聽着車夫誇誇其談,也沒放在心上。

那車夫又說:“我剛見公子很眼熟,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以前我家旁邊有座王府花園,王爺家的小貝勒,與公子長得特別像。後來咱們大清亡了,那貝勒爺說是去了天津衛當寓公,愛新覺羅家的王府麽,底子厚,那王爺家有寶礦的,不像我們,沒了爵祿,坐吃山空,什麽都沒了喲!”

子春聽着總覺得不對勁,轉頭看向商羽,只見他神色冷然,一副完全與己無關的模樣。

十幾分鐘後,車夫的故事說完,車子也抵達目的地。

子春給了錢,拉着商羽往胡同裏走,聽到那洋車叮鈴鈴的離開,才小聲問道:“少爺,那車夫說的愛新覺羅家王府,是不是你家?”

商羽白了他一眼:“當然不是,我姓金。”

好吧。

子春沒再多問,大清滅亡時,商羽才兩三歲,哪能知道這些事。

不過若那車夫說的是真,可見同樣是王公貴胄,在時代洪流中,也各有自己的命運。

自己還是得好好學醫賺錢,不然照商羽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若是老爺一去,只怕他也只能坐吃山空。他這樣細皮嫩肉,也幹不了力氣活兒,亂世之中,如何能活下去?

沒爹沒娘沒兄弟姐妹,不還得靠自己?

*

子春住的這小雜院,總共住了五戶人家,房子是哥哥子冬賃下的,平日裏子冬多是宿在鋪子裏,偶爾才過來,大多時候便只有子春一個人。

他盯着商羽走進院子。

小小的院子裏,一個用背帶背着嬰孩的的小媳婦正在晾尿布,見兩人進來,笑眯眯同子春打招呼:“子春,回來啦?”

看到他身旁的商羽,又羞澀地別開目光。

那小媳婦兒看着不過十七八,臉上還有未全褪去的稚氣,但已做了婦人,面黃寡瘦,雙手粗糙,除了背上一個幾個大月大的嬰兒,身旁小馬紮上還坐了個個穿着破爛小褂,看着已經兩三歲的小丫頭。

小丫頭也瘦小得很,一雙眼睛便顯得格外大,約莫是對子春已經熟悉,只看他一眼,便好奇地看向陌生的商羽。

商羽眸光動了動,從手提包裏掏出一枚奶糖,默默遞給她。

小丫頭似是不認識這玩意兒,怯怯地不敢接,還是子春拿過,笑着塞給她道:“大丫,這是糖果,好吃的。”

小丫頭這才接過。

走到一扇門前,子春拿出鑰匙,正要開門,旁邊人家走出來個佝偻的大爺。子春笑着跟人打招呼:“您吃了沒?劉大爺。”

那大爺看着頗有些古怪,狠狠啐了口:“吃什麽吃,再這麽下去,全家都要餓死了咯!”

商羽眉頭蹙得越發深。

子春則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打開門拉着商羽進屋。

屋子很小,只有一炕一櫃一桌兩把椅子,勝在打掃得很幹淨。

“少爺,你坐炕還是椅子?”子春問。

商羽不回答。

子春習以為常,徑自拉過靠牆的一把椅子:“少爺,你先坐,我去生爐子燒水。”

不等商羽坐下,他又已經将燒水壺灌滿,風風火火拎着出門。

雜院是沒有自來水的,甚至都沒有水井,只能用水桶從附近的水井挑回來,燒水做飯都在院子裏。

商羽默默望着院中的子春。

俊朗的少年蹲在地上熟練生火,時不時逗旁邊那小丫頭幾句,臉上笑意融融,就如那些年在金公館時一樣。

他記得子春是七歲進的金公館,可以說是在金公館長大,吃穿用度與自己相差無幾,雖然名為書童小厮,過的日子并不比尋常富家少爺差。

這麽多年來,他總是樂呵呵的,好像從未有過煩惱。

在很長的時間裏,商羽以為這個南門外窮孩子的快樂,是因為進了金公館這個富貴窩。及至此時,才徹底相信,子春的快樂,從來與金公館無關。

反倒是因為他的到來,才讓死水一般的金公館,和自己這條被囚在死水中的魚,添了活氣。

子春生好火,一邊抹着汗一邊小跑進來,道:“少爺你來得還挺巧,這幾日正好不熱,你都不曉得,我剛來那幾天,也不知怎的,一點風都沒有,跟在蒸籠裏似的,晚上睡在院子裏都嫌熱。”說着又話鋒一轉,“等水燒好,洗了澡咱們就睡覺,好好說會兒話。”

這會兒已是暮色四合,最後一點夕陽也漸漸隐沒西天,子春邊說邊找出火柴,将桌上油燈點上。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又影影綽綽亮了起來。

雜院裏大約是人漸漸回來,變得嘈雜。腳步聲,人語聲,小孩子的哭鬧聲此起彼伏。

子春知道商羽是個愛安靜的,正要關上門。

忽然聽得男人的怒罵,女人孩子的哭叫聲傳來。

他皺眉邊轉頭往門外看邊咕哝:“杏兒男人又在打她了?”

商羽也蹙眉循聲看去。

只見着夜色下,剛剛那院子裏的小媳婦兒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一個幹瘦的男人追上來,對着她肚子便是兩腳。

踹完肚子還不打緊,又想去踹頭,子春見狀趕緊沖出去将人拉住:“大哥,你怎麽都打人呢?”

男人一把将他推開,惡聲惡氣道:“老子打自己媳婦兒,要你管?別以為我不知道,每天跟杏兒眉來眼去的,別趁我不在,爬了我家床吧?”

不堪入耳的話讓子春頓時面紅耳赤,又羞又憤,偏偏又不會罵人,只怒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不想老子胡說八道,就給老子滾遠點,別以為你哥哥厲害,我就不敢動你。”

他話音剛落,身體便砰地一聲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地上的杏兒和小丫頭止了哭泣,子春也驚愕地睜大眼睛。

只見商羽不知何時站在自己旁邊,目露兇光,臉若冰霜。他雖然生了張雌雄莫辨的臉,但随着年紀長大,長成了個門板似的大高個兒,臉上又慣有的沒有任何表情,總給人一種古怪之感,似乎天然地讓人畏懼。

這男人被一跤踹倒在地,擡頭朝始作俑者一看,先是因為陌生的臉而愣了下,繼而反應過來,又惱羞成怒站起來大罵:“你他媽的是誰啊,敢打老子。”

男人先前被子冬教訓過,但對方五大三粗,一個拳頭砂玻大,随便用點力氣,自己就爬不起來。因而雖然心裏一直憋着股氣,但因為對子冬的畏懼,也不敢拿子春怎樣。

何況子春也并不他矮比他瘦,真動起手來,自己大約占不了便宜。

但此時又被他帶來的人踹上這一腳,積累許久的氣頓時爆發,張牙舞爪朝商羽沖過來。

只是還沒碰到人,又被商羽一腳踹飛。

踹了這一腳不打緊,商羽還随手抓起腳邊一塊板磚,朝他一步一走走過去。

男人見狀吓傻了眼。

他望着商羽,見對方雙目通紅,宛如地獄來的惡鬼,忽然就有種預感,這個古怪而漂亮的高大男人,可能真要殺死他。

以至于他渾身忽然發抖,竟然是吓得動彈不得。

這時子春終于反應過來,眼見商羽要一板磚直接朝人頭上砸去,也是吓得趕緊将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少爺少爺,別亂來!”

商羽這力氣,一板磚當真能将人腦袋砸成泥。

而且他必然也做得出來。

噗通一聲,磚頭落在地上。

随之落地的,還有男人和子春提起的心。

“瘋子——瘋子——”男人一邊罵一邊連滾帶爬跑回了自家屋子。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