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舍不得

舍不得

許池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尤其是秉持着先入為主的概念之後，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的方向。

他沒怎麽體驗過親情，和福利院的小孩兒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 院長和老師與其說是長輩，不如說只是單純的監護人。

保證他們能夠好好長大, 至于愛, 那是沒法勻到每個孩子身上的。

光是為了讓孩子們能夠吃飽穿暖，得到應有的教育, 就已經夠他們煩惱的了，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放在關注孩子們的心理健康上面呢？

不過還好, 許池并不覺得自己太缺愛，因為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 就對這個東西不抱有期待了。

可現在這份溫暖實打實地放在了面前, 就像是一團溫暖的火光, 明亮、美好, 讓他本能地想要靠近。

他只是稍微有些遲鈍罷了，現在想想, 一切并非無跡可尋。

他會時常想到那個人, 看到有趣的東西會忍不住分享, 想把自己看到的所有喜歡的東西都搬到那人面前。他會對他産生依賴, 會覺得待在宋既明身邊很舒服，喜歡和宋既明說話, 喜歡看着那張臉……

嗯, 當然了，主要還是因為那張臉真的很符合他的審美标準。

還有還有, 許池一件件數着宋既明在他心裏特別的地方，越數就越覺得, 自己果然是非常非常喜歡和宋既明親近，就像對家人一樣。

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并沒有教會他如何分辨，許池也分不清各種各樣複雜的感情之間的界限。

但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他确實是很喜歡宋既明的。不僅是喜歡和這人相處，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而宋既明讓他喊他哥，許池覺得自己一開始就擺對了定位的，所以現在一定是在這條路上走着的，這才沒往其他地方想。

其實他只要稍微對比一下和宋知章之間相處的差別，或許就能察覺出特殊的地方。只可惜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其他奇奇怪怪的想法。

例如宋知章會不會不高興之類的，宋知章老說他們倆是好哥們兒，但許池看過那麽多小說，也真實遇到過家裏有兄弟姐妹的朋友，更知道親情這種東西，很多人都是不願意拿出來分享的。

他覺得宋知章也就是仗着兩兄弟之間的血緣是剪不斷也無法替代的，才不會吃他的醋。要是許池真把自己擺在了親弟弟的位置上，這家夥肯定不會太高興。

就算宋知章不介意自己哥哥的愛多分給了另一個人，許池也不能真把宋既明當親哥的。

尤其是到宋家過年的這段時間，許池也更加具體地認知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

雖然以前也知道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家世如隔天塹，但也僅限于概念和想象，就和古代人想象皇帝是扛着金鋤頭種地的一樣，有些事真的在親眼所見之後，才能更加體現出差距。

許池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不能再像個小朋友一樣任性。這段關系不能繼續再朝着更親密的方向發展了。

還是做朋友比較安全。

起碼不會得寸進尺，恃寵而驕。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要是有家人，或者最最親密的朋友是什麽樣子。他換線過太多次了，但也更清楚。

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是不可能真的像親人一樣相處的。

還好他發現得及時。許池想，要是自己沒提前警覺，今後越陷越深，從來沒吃過感情上的苦的他自己，恐怕得好好摔一次。

好險……

許池拍拍胸口，覺得自己應該慶幸，但心裏卻悶悶的。

現在都還沒有關系親密到和親兄弟一樣毫無距離呢，就已經這麽難受了。要真的感情變更好了再受到打擊……

以前許池看室友失戀茶不思飯不想，偷偷埋在被窩裏哭他還覺得哪有那麽誇張，直到這事兒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可能真會那麽誇張的。

但要怎麽辦才好呢？

許池依舊有些迷惘，但就他的人生閱歷來說，他頂多能從小說或者電視劇裏找答案。

感覺不怎麽靠譜……

許池愁了一晚上，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腦瓜子嗡嗡的，是真的腦瓜子嗡嗡響，黑眼圈都快冒出來了，整個人更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頹靡，活像是偷偷幹了一晚上壞事兒的模樣。

宋知章沒心沒肺地指着他大笑，說王八軍們新年願望許得太多，問是不是把他的精氣都吸幹了。

許池：我真的謝謝你給我找了這麽好一個借口！

許池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們今天吃飯也就三個小輩一桌。長輩們知道自己平日裏行事作風嚴肅了點，過年的時候孩子們本來就是回家來休息的，還整天擔驚受怕會不會收到爹媽突然的關心，過個年都過得不愉快。

于是除了大年初一，吃飯或者各種活動都是分開進行的，不是什麽大事兒一般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找不愉快。

這可是一年的開始，要是一年的開頭都過得不開心，那這一年的心情和運氣恐怕都會受影響。

真要盡孝平時多回家和家人見見面，不比過年的時候假惺惺地聚一塊兒沒話找話說要孝得多。

許池雖然沒過過普通人的團圓年，但還是覺得這個說法很有道理。就連他這個過來做客的，和長輩親戚們一起吃飯也會下意識注意形象，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邊吃飯邊侃大山，還會給宋知章欣賞他完美的眼白。

宋知章：“別翻了你眼底都有血絲了。”

許池：“……你清高你眼睛裏沒血絲。”

宋知章：“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還真沒有，不信你看。”

宋知章說着就湊到了許池面前，扒拉着眼皮往上看。

許池總覺得這家夥在貼臉開大，想要近距離對他翻白眼，但許池沒有證據。

但宋知章的确沒有說謊，這家夥用眼習慣還挺好的，眼白幹幹淨淨，幾乎找不到多少血絲。

“哎你別動，我看到一根！”許池開始上綱上線。

“不可能！哪裏你指給我看。”

“哎你別亂動啊，我都要看不見了！”許池扒拉着宋知章的臉，兩個人湊得又近，在某些角度看上去就有點那麽，不太對勁。

當然許池覺得他現在更像是給其他猴子扒皮毛裏的跳蚤的模樣。

一旁的宋既明都有點兒看不下去了，剛放下筷子，還沒開始說話，宋知章就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不玩了不玩了，先吃飯。”

許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知章給傳染的，他之前明明不這樣，現在也是一聽到宋既明放筷子的聲音，當場就把手給收了回去，兩個人各朝一方互不相看埋頭繼續吃飯。

就差沒把心虛兩個字給寫臉上了。

宋既明極輕地嘆了口氣，倒沒聽出生氣，就是有那麽一絲絲的無奈在裏面，但大概是保持着家裏過年的傳統，并沒有開口訓斥這倆家夥吃飯的時候都要講一段相聲。

“沒睡夠的話等會兒回去補個覺吧，今天家裏沒安排。”宋既明倒是關心，畢竟許池看上去臉色發白眼底微青，還真和宋知章說的像是被吸幹了精氣的模樣。

許池那叫一個冤啊，他真的只是沒睡夠并且在床上滾來滾去糾結了一晚上！本來平時能睡十個小時，昨天晚上基本上沒睡倆小時，能不看起來跟個鬼一樣麽。

但他心虛也是真的心虛，因為導致他失眠的男人現在還叫他回去補覺！

得虧宋既明沒問他為什麽失眠，就像昨天晚上抓到他熬夜打游戲也沒責怪，只是給他送了杯熱牛奶過來。

但許池就是覺得，正是宋既明對他實在有點兒太好了，他才淪陷這麽快的。

他哪裏享受過這種關心嘛……

想想就委屈，拒絕都拒絕不掉，因為舍不得。

許池聲音悶悶的，低着頭嘀嘀咕咕道：“沒事沒事，就是這幾天睡太晚搞得生物鐘有點亂失眠了，今天白天堅決不睡覺，等晚上早點睡就調整過來了。”

他自己心虛，飯桌上分明都沒人問他原因，他卻自顧自地就說了一大堆。

但還好兩個人都沒看出他的異常，宋知章甚至摸着下巴贊同道：“有道理啊，那你還睡午覺嗎？”

許池想了想，一咬牙：“不睡了！”

宋知章又開始和他一唱一和地說相聲，巴掌一拍叫了聲好。

“那我來幫你！今天白天給你找點兒不那麽容易犯困的事情，陪你撐一撐。”

許池覺得大概是跟宋既明待久了，宋知章有時候還是挺會學着他哥照顧人的。

他剛要感動呢，就被算盤珠子崩了一臉。宋知章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黑帝的車隊打游戲啊，我最近也在玩《問鼎天道》，咱們今天就跟你的車隊一起玩呗。”

許池：我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

你但凡跟你哥學到一點，也不會盯着這張和你哥七分相似的臉至今沒人追！

許池算是看透了，他也反過來将宋知章一軍：“可以是可以，但是他們打游戲的都是夜貓子，這個點全都在睡覺呢，沒車隊啊！”

其實是有的，許池被拉進了陸端那個開黑游戲群裏，群裏白天的時候拉個車隊起來并不困難。但他就是有點兒像看宋知章那小子吃癟。

可宋知章不知道這些，還可失望了：“那他們什麽時候上線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現在還過年呢，起碼得……晚飯後？”許池那僅剩的良心還是沒有徹底把宋知章的希望殺死。

“那你們晚上打游戲的帶我一個呗。”宋知章說。

“行，到時候喊你。”許池很痛快地答應了。

“那現在我們搞點兒什麽。”宋知章也用他那最後的良心給許池出主意，這家夥确實是想幫許池把白天的時間消磨掉。

可許池哪裏拿的出來主意，他又沒有宋知章那麽會玩兒。他要是懂玩，也不至于每天的工作只有直播而閑的沒事兒跑去劇組了。

兩個人一合計，同時将目光轉向宋既明。

他們倆聊天的時候，宋既明連早飯都吃完了，正在那矜持地擦嘴。

對上二人的視線，宋既明淡淡開口：“要是沒事做可以幫我整理……”

宋既明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宋知章打斷：“我突然想起來我電腦煤氣沒關。”說完就風風火火跑樓上去了。

許池：“……”

許池張口：“……我。”

他也想找個借口溜掉，但實在說不出電腦煤氣沒關這種鬼話，張口半天都沒吐出兩個字來。

“先吃飯吧，等下帶你出去玩。”宋既明說，“不帶宋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