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上學
上學
不知不覺間,窗外天已經換了一輪顏色。
一大早,餘執是被開門聲吵醒的。
“小執,媽媽和爸爸走了,待會兒小吳送你去學校,早飯擺在桌子上了。”
“咚”,大門關上了,伴随着一陣發動機的響聲,漸行漸遠……
餘執完全清醒了,也不知道他們昨天是幾點回來的,大概在家還沒待上兩個小時,就又出門了。
餘執站起來,扭了扭酸痛的脖子,這才緩步下樓,坐在餐桌旁開始吃飯。
他其實對新學校沒什麽興趣,對他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罷了。
一路上,餘執只是坐在車上低頭看着手機,沒有一句話。
小吳似乎想跟餘執說上幾句,但看着後視鏡裏沉默的少年,想到剛才餘執開門出來的一剎那,冷清到沒有一絲生活氣息的房內漏出的一角,小吳只是動了動嘴,最後什麽也沒說。
猶豫半天,直到餘執下車前,小吳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晚上我準時來接您。”
餘執沒說什麽,微微颔首表示默認。
送走餘執以後,小吳才松了口氣,盯着遠處川流不息的人海,似乎能以一個傍觀者的角度看清那一片加快流逝的時間,忙碌似乎成了常态。
他轉頭又看見走得不緊不慢的餘執,突然心裏浮現一個念頭:同樣是父子,怎麽差距這麽大,他接送餘總的時候都沒這麽心驚膽戰。
文江中學的學生從高二開始就都被強制住校,已經過了開學的時間,周圍也沒有學生的身影。
餘執是唯一一個不住校的,也不知道餘航動用了什麽關系,美其名曰陪陪父母,餘執對這句話不可置否。
走進學校餘執就懵了,不得不說文江中學是生怕學生找到出校的路線還是怎的,把教學樓修的四拐八饒,活生生建成了迷宮。
餘執只好漫無目的在教學樓裏亂晃,他也沒問教導主任的電話,只好順便走着碰碰運氣。
其他班已經開始上課,走廊裏只有餘執一個人不緊不慢的腳步,讓他感覺久違的安靜,卻不是那麽習慣,總感覺身邊少了個人。
好在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同學,你怎麽沒穿校服?”
餘執轉頭,入眼的是一張溫柔的面孔,五官只能用清秀二字來表述,眉色很淡,沒有濃妝豔抹,眼睛很亮,一頭清新靓麗的短發,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清爽的氣息。
是符合強迫症眼中一絲不茍的樣子,要不是沒穿校服,餘執甚至會誤以為她是文江的學生。
“我今天剛來,準備去報到。”餘執簡短的解釋道。
那個老師愣了一下,随後微笑起來:“原來是這樣,是找不到政教處吧?我帶你去。”
一路上她沒有什麽多餘的話,大概是看出餘執不愛和別人說話,只是把他帶到政教處後就道別離開了。
餘執低頭看了下時間,距他來到文江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餘執喊了一聲“報告”,走進辦公室。
教導主任茫然的擡起頭,猛然間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愣了一下。
兩人默然對視一陣,教導主任這才緩過神來,沒有絲毫因自己忘記今天要來一個新轉來的學生而不好意思,對餘執說:“新轉來的是吧。”
“……”
教導主任頂着一頭地中海,用頭油摸得锃亮,一股年代感油然而生,對他一副例行公事地說:“我看了你的資料,成績還行,但還有待提升。”
餘執看着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頭發,心中又浮起一股焦躁,沒忍住皺了皺眉。
聽着他像背課文似的語調,餘執懷疑他對每一個新生說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個,畢竟能進文江中學的,就沒有一個差生。
教導主任扶了扶快掉下來的眼鏡,又說:“還有,雖然你爸跟我打過招呼了,說你性子冷,怕跟同學不能打成一片,我不強制你住校。”
“但我還是要說一句,畢竟現在競争大,為了不耽誤學習時間,遇到問題可以及時找老師詢問,同學間也可以互相促進交流,鍛煉一下獨立自主的能力……”
“嗯,我會考慮的。”餘執本來不想說話,但他覺得自己再不說話,教導主任就要發表一通幾千字的《論住校對青少年的好處》的演講,只好出言打斷。
教導主任似乎還在為剛剛被打斷的演講表示惋惜,說:“哎,行吧,對了,你雖然應該不會和同學有過多接觸,但還是要注意一下你們班那群小兔崽子,他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就年級前十還湊合能看。”
“你千萬別被他們影響,該學習就學習,有事還是找老師吧,提到那群小兔崽子我就頭疼……”說完教導主任還揉了揉皺起的眉心,一副不想提起的模樣。
餘執心說你這評價沒什麽新意,每個老師都是這麽說學生的,真要比起來,也不見得哪一屆最差。
“算了,我帶你去班裏,先熟悉一下……”教導主任嘆了口氣,終于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繞過餘執,在前面帶路。
教導主任在 “迷宮” 裏東繞西轉,餘執懷疑他可能忘了自己是那個班的,準備随便轉到哪個班,就把他順手丢在哪個班。
轉了約莫有十幾分鐘,餘執擡起頭,看到門口挂的門牌“文江中學——高二一班”。他默默掃過一眼,松了口氣,好歹班級沒錯,跟在教導主任後面走進班裏。
“樊老師,打擾一下,我帶你們班新轉來的學生來報到。”教導主任說着率先走進班裏。
聽到教導主任的話,幾乎是一瞬間,打瞌睡的,低頭在桌洞裏不知道在看什麽的,全都把頭擡起來,目光一下子全投在了餘執身上。
餘執皮膚白皙,眼尾微垂,似乎想用低垂的眼簾将自己與周圍分隔開來,又似乎只是一個習慣性動作。
周圍傳來幾個象征性壓低的聲音,:“怎麽這時候轉來一個?”
“不知道,”另一個聲音就連象征性的壓低都沒有了,聲音大到教室每個角落都能清晰聽到,“估計是個‘後門生’,下次月考後就很難再看見了吧。”
充滿挑釁的話傳入餘執耳中,餘執擡頭,一眼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側身靠在牆邊,身邊是随手撂倒一邊的書包,幾本書從包裏探出個角,就差脖子上挂個大金鏈子。
餘執這才想起餘航好像給他說過,文江一班歷來是全市重點培養的班級,各種優秀師資力量全部集中,就是為了能在全省拿上名次。
餘執大概掃視了一圈,發現後門處幾個人用手撐着額頭,是最常見的上課打瞌睡姿勢;邊上幾人低頭看着桌洞,從斜側方能清楚看到桌洞裏屏幕發出的亮光;還有幾人明顯不善地盯着他,流裏流氣,一股子社會氣息。
餘執懷疑是餘航工作太忙,一時記錯也是常有的事。
“咳,安靜。”樊老師聽見這句不甚友好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餘執,眼神略帶關切,大概是想安慰一下餘執,聲音不大地說了一句:“你叫餘執是吧,不要有什麽壓力,盡量跟上進度,又什麽不懂的就下課來問老師。”
餘執這才略微擡起眼,朝講臺上的樊老看去。
樊老是一個大約六十多的男教師,眼睛不大,因為年紀的緣故,身材略顯臃腫,本就不是很高的身材更是雪上加霜。
餘執本沒想回答,但看着樊老關切的眼神,第一次被迫開口:“嗯。”
樊老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給餘執指了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讓他先去坐下。
餘執順着樊老的手指望去,目光不太巧地看到了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那個男生,他的領口和在醫院那次一樣,在肩膀處就分了個岔。
少年細長的眉眼微挑,看得出有一絲驚訝。
見餘執看來,他沖餘執淡淡笑了笑,對他唇語了一句:“好巧。”
餘執認出來這是那天去醫院一天之間連續碰見三次的那個傻逼,頓時感覺世界很小,同時升起的還有一股抓心撓肺的感覺,越看那截露出的脖頸越難受。
餘執幹脆轉過視線,皺了皺眉,目不斜視地跨過幾個亂丢的書包,走到座位上坐下。
餘執面無表情地坐到座位上,卻沒有心情聽課。
可是卻有人不想讓他安靜一會兒,餘執剛坐下沒幾分鐘,就感覺後背被人用筆帽戳了幾下。
有點癢,隔着布料好像一只手在背後輕輕地撓。
餘執沒理他,這種人一般就是想引起別人注意,只要你不理他,過會兒他自己就消停了。
後面那人卻不按常理出牌,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又耐不住性子又戳了戳餘執。
餘執繼續裝作沒感覺,這回還準備低下頭看着課本。
結果他一低頭,就發現自己目前還沒有課本,頓時臉都綠了,感覺自己剛才的動作像個傻逼,被後面的人傳染得不輕。
某個 “傳染性極強” 的傻逼還沒意識到自己變成了某人眼中的 “生化武器” ,見餘執還是不想理他,從課本上随手撕了張紙,往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季銘”倆字。
他想了想,又動作熟練地折了個飛機,伸手就往前抛了過去。
飛機準确地落在餘執眼前,餘執看了一眼,就準備随手扔掉。
後門那人趕緊說了一聲:“等等,別扔,裏面有字。”
餘執還以為這人終于幡然醒悟,來為醫院那天做的傻逼事道歉,勉為其難地打開紙條,就看見紙上這人龍飛鳳舞的簽名。
餘執頓時一陣無語,心說傻逼果然是傻逼,就不該給他機會。
那人見餘執還是沒反應,又不嫌事大得再次戳了戳餘執。
餘執這回忍無可忍,還帶着這段時間積壓的不爽,轉過頭一臉冷厲地看向後面,準備罵句傻逼。
結果話還沒出口,樊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那個,靠窗的兩位同學,你們相親相愛也得分個時間吧。”
餘執沒想到樊老這個看似與高中生活脫節的教師能說出這句話,還沒來得及爬上臉的冷意立馬停在了臉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這麽帶着點難以言狀的意味楞在了當場。
剛才還懶懶散散的教室,一下子清醒了幾分,接着響起幾聲略帶嘲意的口哨聲。
“看來我的存在感有些低,下次還是給我留點注意吧,畢竟我站得位置也挺顯眼的。”樊老繼續說道。
季銘看到餘執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最後緩緩轉過身,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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