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決賽

決賽

在比賽開始十幾分鐘後，季銘才打車到了學校門口。

“師傅，多少錢？”少年拿出手機準備付錢。

“十五塊。”透過後視鏡，司機看見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長袖，一只手還被繃帶吊着，顯得他掏手機的動作萬分艱難，他有些不忍地補了一句，“小夥子，你手還沒好就別來上學了，多休息一下，不然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季銘聽到這話，擡起頭沖司機笑了一下，開口卻道：“我十八了，不小了。”

“十八也還是小夥子啊，要好好保護自己，別以為成年了就能為所欲為，身體是自己的。”司機見他有些不以為意，又忍不住開口提醒他。

少年已經拉開車門，聞言轉頭沖了笑了笑，道了句謝，轉身往校門走去。

司機見他沒聽進去，搖了搖頭，一腳踩下油門，将這段萍水相逢抛到腦後。

季銘繞到一面圍牆後，伸出左手在圍牆前比劃了幾下，又擡腿試了試角度，接着後退幾步，一個借力就用一只手竄上了牆。

他抽空看了眼時間，微微皺了下眉，動作不禁加快幾分，一下子跳下圍牆，擡腿就往操場跑去。

等他一路跑到足球場前，球賽已經開始了。

他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向場中看去，就看見足球向着己方球門撞來。

還沒等他皺眉，就見餘執一下子朝側面撲去，少年的衣擺被微微掀起，露出一道精窄的腰線，隐隐感覺腰部發力，在球撞上他的那一刻穩穩接住。

少年接住球後，雙手抱球作勢往前扔去，對面幾人當即聚集到前方，堵住己方進球的路線。

少年當即轉頭和球門側方的程翔對視了一眼，雙手抱球撤回，手腕一變，轉手将球抛向側面。

程翔幾乎是在他抛出球的一瞬就擡起腿，等球落下後，當即幾步穩住球，在對面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帶着球直奔球門。

對面幾人反應過來正要追上去，轉頭九就被一班幾人擋住，還要再追，卻已經來不及了。

九班後衛眼見程翔一路勢如破竹就朝球門沖來，快跑幾步攔在程翔面前。

程翔也不慌，擡腿将足球往側邊踢去。

對面一個愣神，程翔就甩開他跑到一旁。

後衛轉頭往球那邊看去，就見對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剛好接住球。

就在這一瞬的愣神後，後衛當即往接住球的那邊攔去，那人帶着球往前跑了幾步，就在後衛快要接近他時，又是一腳把球往旁邊踢去。

程翔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那，一下子接住球，一腳把球朝着球門射去。

對方守門見球踢過來，連忙撲上去擋，可是等他撲過去，只将球打偏了幾度，待他還要再攔，球已經順着網邊撞擊在網上。

中場換場的哨聲在場上響起，兩邊隊員開始交換場地。

季銘目睹了這一次順暢無比地配合，看着少年開始往對面走去，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

少年剛在球門前站定，卻好像突然察覺到什麽，順着視線的角度一擡頭，就看見剛好正看向他的季銘。

少年視線微微一頓，卻在季銘沖他笑時收回了目光。

季銘摸了摸鼻子，好似沒察覺到少年刻意避開的眼神，更加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下半場的比賽很快開始，季銘的視線卻全程沒落在球上，只是透過站在球門前的少年，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就那麽維持着瞳孔擴散的樣子直直盯着少年。

季銘腦海裏清醒地知道自己應該把視線收回來，可是就是怎麽也收不回來，也不想收回來，就那麽直愣愣地發起呆。

他好像正在看着少年踢球，又好像壓根沒意識到少年在做什麽，少年站在原地蓄勢待發，彈起守門，用假動作傳球，走到場中被人摟上肩，夾在中間歡呼……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銘像是壓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現在比賽又進行到了哪一步，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季銘一瞬間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般把頭轉向旁邊，直到那張嘴開開合合了不知道多少次，季銘才感覺到聽覺逐漸回歸。

“你究竟有沒有在聽？”一道女聲突然沖破耳際，季銘下意識捂住耳朵。

面前是一個少女，眼睛細長，眼尾勾勒出一道微微向上翹起的弧線，眉眼間卻不見幾分成熟，帶着獨屬于少女的天然純粹。

少女眉頭微微皺起，卻無多少怒意，眉眼微動間反倒是讓人覺出一番關切。

季銘見他這副樣子笑了一下，神情卻柔和下來，回道：“小晞，我剛才在想事，我沒事。”

孟晞沒有回話，只是神色嚴肅地盯着他看了許久，直到把他從頭到腳盯了一遍，這才略微放松下來。

季銘見她神色放松下來，這才繼續說道：“你看，我都說了我沒……嘶，你幹嘛？”

孟晞沒等他話說完就一把掀起他的袖子，季銘眼疾手快地摁住她的手，孟晞卻已經沖他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季銘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見她已經拉開袖子，也就索性放開手，任她打量。

季銘除了那只正吊着繃帶的右手，左手手臂上多出一塊拳頭大的烏青，有的地方已經有些發紫的跡象，在少年白皙的手臂上顯得十分紮眼。

孟晞在看見這塊烏青的時候，眼裏的小得意就已經褪去，眼睛一瞬就紅了。

她手下松了力，也沒問季銘什麽，只是有些蔫蔫地站在原地。

季銘将袖子拉下來，又細細将衣服嚴嚴實實蓋好。

他擡頭往場上望去，卻見不知何時比賽已經結束。

他轉頭問孟晞：“哪邊贏了？”

孟晞愣了一下，卻還是紅着眼答道：“一班。”

季銘眼角微不可查地彎了彎，擡腿要走，卻突然想起什麽，轉身揉了揉孟晞了頭，說道：“好了，開心點，別老想着這些事，我先走了，待會兒見。”

少女見他轉身，眼裏藏着的情緒這才化開，融成一片水霧。

季銘轉身走了幾步，嘴角扯了扯，突然轉過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哭。”

少女随着眨眼的一滴眼淚突然落下，就被季銘抓了個現形。

少女看向季銘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猛地用手擦了把臉，恨恨地沖季銘道：“你才在哭。”

季銘擡手讨饒：“是是是，是我在哭。”說着轉身就跑開，只留下一絲笑聲。

孟晞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腳，全然忘了剛才的傷心，只剩一道似有似無的淚痕在陽光下顯出一道光亮。

季銘向着那一群正慶祝的少年走去，快走到近前時，停下腳步又整理了一下衣角，确定沒露出什麽來，這才走上前，語氣裏已經換上一絲笑意：“你們這就慶祝上了，心裏還記得我這個人嗎？”

餘執正面無表情地被梁偉利扯着袖子往人群裏帶，聽到這聲音轉頭往這邊看過來。

少年的眼裏含笑，正一眨不眨地盯向他們。

餘執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季銘身上的衣服，與往常不同，少年不僅穿了長袖，連領口都拉得嚴嚴實實，一副乖學生的樣子反倒讓餘執不太習慣。

“我說你來得可真及時，比賽時一分力沒出，連句加油都沒有，現在比完了就來了，你這是想白蹭頓飯是吧？”程翔翻了個白眼，眼裏卻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梁偉利卻一下子緊張起來：“別別別，你現在來挺好的，你別在比賽時來……哎呀，呸，不是，我是說你那個……”他突然住口，還沒等他尴尬，梁偉利和周圍幾個隊員就頓時瞪大眼睛。

季銘不知從哪拿出一個保溫杯，十分順手地遞給餘執，擡眼看見餘執眼裏的疑惑，解釋道：“這回是溫水，放心喝吧。”

餘執沉默地看着他手裏的杯子，在腦補了幾千種這杯子裏裝過惡心玩意，嫌棄地皺起眉，愣是猶豫着沒接。

季銘也沒急，似是看出他眼裏的拒絕，又補充了一句：“我前幾天新買的，還沒用過。”

“不是吧，”梁偉利實在看不下去了，“銘哥，我說咋倆也認識了四五年了，你咋沒好心到給我買保溫……”

“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程翔也煞有介事道，“平時沒見你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餘執盯着保溫杯不知道在想什麽，季銘看似随意地回道：“別人送的。我平時又不用保溫杯，看他嬌氣，就給他用了。”

程翔和梁偉利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壓抑的尖叫。

說是壓抑，實際上跟放聲大叫也沒多大區別，幾人一轉頭，就看見遠處聚集着幾個還沒來得及急走遠的女生，有幾個餘執還有些眼熟，但也僅限眼熟。

餘執有些迷惑地看向她們。

那幾個女生臉上激動地紅了一片，見他們看過來後趕忙捂住嘴，眼睛裏的興奮卻怎麽也藏不住。

餘執幾人更加迷惑。

就在這時，季銘突然把水杯往餘執懷裏一塞，招呼着幾人：“行了，老規矩，我都快餓死了，趕緊走吧，去慶祝一頓。”

幾人這才收回視線，剛走了幾步，就又聽見一聲尖叫從背後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那聲音更加激動了，幾乎是不加掩飾地沖着他們而來。

程翔幾人更加摸不着頭腦，疑惑地轉頭看了一眼，就繼續往前走去。

餘執剛剛戰勝腦海裏一堆亂七八糟惡心人的東西，把杯子擰開正準備喝一口潤下嗓子，聽到這聲尖叫突然意識到什麽。

他手下動作頓住，臉色瞬間僵硬起來，一把把杯子重新擰上，因為用力過猛杯子發出一聲“當啷”的悲鳴。

走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季銘當即疑惑地看過來，低聲問：“怎麽了？”

餘執臉色愈加發青，狠狠瞪了季銘一眼。

季銘再次疑惑地詢問：“怎麽了？”

餘執臉色更加僵硬，一把将保溫杯塞到季銘懷裏，幾乎是逃跑似的快步往前走。

季銘在原地愣了好久，這才滿臉疑惑地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