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你會活得好好的

你會活得好好的

整棟樓都透着一股灰敗頹靡的死氣，曾經的輝煌早已化為腐朽。

伴随着門軸發出刺耳難聽的“咯吱”聲，塵土飛揚，跨越了千年傳成的張家，此刻，就在眼前。

沒有人說話，大家似乎都被震撼到了，但齊達內一眼就發現了地上一連串的腳印，他牽着身旁的姑娘走到旁邊的一個房間裏。

有很多裝備攤了一地，上面都是白色的灰塵，他掃了一眼，随即攔住了想上前的一名夥計。

“別動，都是強堿粉塵，在這裏的動作盡量放輕。”

那夥計一聽頓時吓了一跳連連後退，其他人也都歇了到處看看摸摸的心思，都安靜地等在一旁。

古樓大廳的天花板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窟窿，看着像腐蝕形成的，窟窿邊緣形狀很不規則。

地上還有很多爛成碎片的木頭，全都變成了棉絮一樣的東西，和那些裝備包一樣，同樣覆蓋在很厚的強堿粉末下。

透過窟窿能看到上一層的天花板，也是一樣的情況。

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在大廳一根柱子旁，祝音希擡頭看去，手電的光柱也慢慢向上掃，“吳邪他們應該進古樓了，不知道有沒有找到霍老太的隊伍。”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這裏不能久留，容易觸發強堿機關。”

說着，齊達內向潘子做了個手勢，對方立刻打頭爬上樓梯。

一行人來到第二層再次被震驚，放眼望去全是鐵架子，多的好像火車的上中下鋪，看着更像集中營，數不清的鐵人俑一個接一個躺在上面，陰森恐怖到幾個夥計紛紛倒吸了口涼氣。

這次，所有人都特別小心，幾乎是排成一隊挨個穿過這些鐵架子，像是怕吵醒這些東西，也沒有人敢說話，一路沉默。

一直來到二層的中心位置，這裏沒有放置任何東西，衆人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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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大量淩亂的腳印，沒一會兒，一個夥計就在樓西邊發現了樓梯。

第三層沒有鐵人俑，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烏龜。

烏龜的脖子和四肢都很長，人面龜身，前肢末端是人的手，後肢是烏龜的腳，臉則是一張女性的臉，陰毒兇狠，似笑非笑。

在烏龜的背上有一個凹陷，裏面有一個黑球，上面雕滿了人臉，似乎可以取下來。

不過壓根沒人敢亂碰，先不說都是強堿粉塵，這東西本身就很滲人，何況他們的目的是救人，這麽大個東西也帶不走，而且說不定還有機關。

地上有幾串清晰的腳印，一路向前深入黑暗之中。

第三層的古樓裏似乎什麽都沒有，腳印繞着古樓的四面延伸，直到有人發現邊上堆了幾個木頭盒子和幹枯的手。

盒子有新有舊，枯手大小不一，唯一的共通點就是都長着兩根奇長的手指，再加上張起靈本人也有，顯然這是張家人的一個特征。

第四層比起下面的幾層正常了一些，和很多塔樓一樣，裏面有很多隔間和走廊，不過所有隔間都關着門，窗戶上糊着黑色的紙，完全看不到內部。

還沒走多遠，衆人就發現一個隔間的門是開着的。

準确地說，這扇門是整個倒下來的，地上一連串的腳印，裏面停着一口黑色棺材，旁邊還有火燒過的痕跡，有一股尿騷味，不難猜出是怎麽滅的火。

“黑爺有沒有覺得這層眼熟？”祝音希挑眉看他。

然而這家夥卻完全沒有多看一眼那隔間裏的情況，反而直勾勾盯着她，“太久遠，瞎子我總不能什麽都記得。”

雖然有防毒面具的遮擋，但祝音希知道他此時必然是笑着的，她便佯裝可惜嘆了口氣，“那看來黑爺是年紀大了，記性也跟着不太好咯。”

可下一秒，這人就俯身湊到她耳邊，聲音壓的極低，“那就得分情況了，這裏我記不起來，但關于小姐喜歡的姿勢，我可都爛熟于心。”

這虎狼之詞令祝音希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臉龐的熱度一點點過到耳朵，她立刻上手推了他一把，無比後悔剛才幹嘛非得惹他。

只是一看到棺材，幾個夥計就走不動道了，齊達內擡眸瞥了他們一眼，突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嗤笑。

“有命拿的出去的盡管試試。”

然後，那幾個夥計都不吭聲了。

隔壁的房間的門也被打開，但這次沒人再去關注，隊伍繼續順着腳印向前，很快就到了一扇特別大的房門門口。

這個房間比旁邊的要大上3倍，裝飾也完全不同，裏面有一口巨大的棺材已經被打開了。

不過有齊達內的警告，幾個夥計這會兒都特別老實，就站門口向裏面張望。

單看這個房間的面積都知道棺材裏躺的，一定是個有地位的人，祝音希拿出手機拍了照片，随即輕輕碰了碰身旁人的胳膊，“我很好奇，當初你得到他的同意了嗎？”

這個問題聽上去很無厘頭，但齊達內聽得懂，他望向那口棺材，聳了聳肩，“他不記得。”

答案是什麽，不言而喻。

走到這裏，祝音希又回頭看着來時的方向，她微微蹙起眉，劇情似乎又一次發生了偏離。

按樓下的腳印和那些斷手來看，吳邪和胖子他們應該進來過，但發現張起靈是因為那團沒徹底滅的火燒穿了天花板，掉了具屍體下來。

可來時的那個房間的天花板是完好的，看來應該是有解雨臣和其他人在的原因，才沒留隐患吧。

于是，隊伍繼續前進。

第五層的房間比第四層大了不少，剛上來，幾人就看到了一個門是打開的，門口還躺了個人。

衆人連忙過去，除了門口這個人以外，房間裏還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個。

一探鼻息，大部分都已經斷氣了，還剩那麽兩個活着，但呼吸微弱，而且個個皮膚上都有眼中的化學燒傷的痕跡，明顯是接觸了強堿粉末。

房間最裏面還有一個半掩的暗門，潘子安排夥計把這些人都搬到了走廊裏，能急救的就急救，齊達內則率先推開了那道暗門。

裏面是一個高度只有1米2的小房間，同樣躺着好幾個不知死活的，祝音希第一眼就發現了霍老太，無他，主要是她的白頭發最吸睛。

還有幾人并排靠牆坐着，祝音希用手電一照，可不就是吳邪、胖子、解雨臣，再加一個張起靈嗎？

齊達內先去檢查了霍老太，已然斷氣，吳邪和胖子、解雨臣三人還好，他們還都戴着防毒面具，只是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

雖然很好奇他們的遭遇，但當務之急是把他們都救出去，因此潘子後腳進來就和齊達內一起擡了吳邪出去，後面又跟來幾個夥計擡解雨臣和胖子。

不過好歹是找到他們人了，祝音希稍微松了口氣就去檢查張起靈的情況。

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等了幾秒都沒有感受到呼吸，她眉頭一皺，轉念一想他現在很虛弱，就又去摸脈搏。

然而無論是手腕還是脖頸，都沒有脈搏，她按下心底生出的焦躁，拿掉礙事的防毒面具，俯身用耳朵貼着他的心口。

靜待了一會兒，祝音希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可聽不到一點點心跳聲都，胸口更是沒有起伏。

他，死了嗎？

這個念頭出來時，祝音希的第一反應是慌亂，但緊接着就是質疑。

當然不可能信，他可是張起靈，死是離他最遙遠的東西，神明怎麽可能折在這裏？

“小官...”

祝音希輕輕地喚着他的名字，擡手撫摸他的臉龐，好涼，已經沒有平時溫熱的觸感了。

眼淚就是在這一刻傾巢而出的，她逼着自己扯出抹笑來，再捉起他冰涼的手攤開，用掌心覆着自己的臉頰，來回緩慢地蹭着。

“小官，你不要睡了好不好？你能感受到我的對不對？”

可是，他仍舊沒有半點反應，雙目緊閉，安靜的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會...”

那個字，祝音希始終不敢說出口，就好像只要她說了就會成真一樣。

不會的，絕對不會！他只是累了，對，一定是這樣！

于是她小心地來到他身邊，再努力地令他側着躺進自己懷裏，一只手與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則輕柔地撫摸着他的頭發。

平時總是被他照顧，現在他累了，當然得換她來照顧他。

她低頭看着他，眼淚像斷了線，一滴滴，全砸在了他的衣服上。

暗室裏的屍體全被搬出去了，齊達內沉默着目睹了她确認張起靈死亡的全過程，他摸向口袋想去拿煙，可找遍了都沒有。

然後，他不自覺攥緊了拳頭，但慢慢的，他還是松了手。

外頭的夥計正在輪番做急救措施，潘子見他們都沒出來，便也彎腰進了暗室。

“...祝妹子，怎麽還不出去？小哥呢？”

剛問完，潘子就看到了祝音希抱着張起靈不知在做什麽的情景，他有些疑惑，轉而去問齊達內，“怎麽回事？”

可對方什麽都沒說，只搖了搖頭。

這一下，潘子什麽都明白了，他想說些什麽，但看着那個姑娘傷心的模樣，還是選擇了閉嘴，輕輕拍了拍齊達內的肩膀，便轉頭出去了。

難耐的沉默彌漫在暗室中，祝音希突然想起來，上輩子在網上看過，有人說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可是祝音希現在一點也平靜不了，巨大的悲痛在心裏炸開，她感覺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的最多的反而是一片空白。

她根本消化不了這些負面情緒，甚至是只要去感受，就會心如刀割。

某一刻，一個念頭飛速在腦海中閃過，她微微睜大了眼睛，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西王母宮，阿寧活了下來。

隕玉下，張起靈被天授後失憶，什麽都不記得的情況下，回來的第一反應卻是想殺了她。

從巴乃湖底的洞裏逃出後，在醫院，她告訴祝庭芝一切，張起靈卻忘記了有關她的這段記憶，她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

解雨臣登門拜訪，她給出了強堿的提醒，就又流血暈倒。

四姑娘山的山洞裏，第三道門的密碼補齊，她的病更嚴重了。

而現在，蝴蝶效應導致劇情徹底失控。

其實，這不是什麽病，不過是改變劇情付出的代價而已，本該死的人不死，總需要新的人命去填，

那麽，可以用她的命去換張起靈活着嗎？

而後，這個念頭愈發的強烈。

在齊達內的注視下，剛剛還似乎就此頹靡不振的姑娘，忽然就恢複了精神般，她擦幹眼淚，緊接着低頭親吻了張起靈的嘴唇。

莫名的，一種仿佛要失去什麽的感覺襲上心頭，齊達內忍不住皺眉，他死死盯着她的動作，生怕她會做出什麽殉情的舉動。

那種熟悉的感覺來臨時，祝音希忽然釋然地笑了，關節一陣一陣的疼，喉嚨發癢，一開始還忍得住，但很快她就咳嗽起來。

連帶着，溫熱的血從口中溢出，她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已然沾滿了血。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攥住，擡頭一看，是齊達內。

“我帶你走。”

不知什麽時候，他也摘掉了防毒面具，少有的，祝音希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焦急與擔心，她擡起另一只手覆上他的臉龐。

“我想看看，可以嗎？”

她每說一個字，唇邊的血就多一分，齊達內再沒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樣子，他沒有一絲猶豫，拿掉了墨鏡。

手電的一部分光令祝音希得以看清他的眼睛，泛着灰白的虹膜依舊遮掩不住其中流露出的複雜感情，濃烈到她難以招架的地步。

“我就知道...你的眼睛會很好看，像，像有星星...”

她努力地揚起一絲笑，這是她早就想說的話，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然後她顫抖着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過去。

可不等對方說些什麽，祝音希便感覺眼前一黑，就要向前倒下，但她被穩穩地扶住了，緊随時候的是他帶着焦急的安慰。

“再忍一忍，還沒到睡的時候，祝音希，你得睜着眼睛多看一看我。”

口裏湧出的血越來越多，但這句話卻被祝音希聽了進去，可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做不了回應。

然後，她聽到齊達內喊了潘子進來，将張起靈也擡了出去，而自己被他緊緊抱在懷裏。

走廊裏的夥計一人背一個，胖子倒蘇醒了過來，被一個夥計扶着還能勉強走動，當他看到祝音希被抱出來的慘狀時，當即猛地咳嗽了幾聲。

靠在齊達內懷裏，時間好像都變慢了，呼吸越來越困難，祝音希仍記得他的話，努力地睜大眼睛看着他重新戴上墨鏡的樣子。

後來的半分鐘，祝音希感覺自己似乎被帶着快速地移動，眼前越來越模糊，她依然撐着，不敢閉眼。

可是總有撐不下去的時候，生機從身體流失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又控制不住嘔出一大口血，她察覺到自己似乎快到極限了。

“...齊達內...對不起，我...我要，食言了，不許...不許，忘了我，小..王爺。”

從聽到她念自己名字的第一時間，齊達內的腳步更快了，只是斷斷續續說到第二句時，他停下了腳步。

她的聲音微弱，但練出來的耳力，再輕也很清楚，所以他認真地聽完了她的話。

最後的字眼說完，她閉上了眼睛，靠在他懷裏，慢慢的本就微不可聞的呼吸也一點點消失，可她好像只是睡着了，唇邊甚至還帶着淺淺的弧度。

一滴淚自墨鏡後，落在了姑娘的臉頰上，齊達內俯身在她額前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