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斷指

第10章 斷指

卡座上,一個戴金絲眼鏡、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朝李漆走過來。

“二少。”

“嗯,”臺上的DJ換了一個,李漆興致缺缺,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喝一杯?”

“二少。”男人語氣重了些,“董事長讓我請您回去。”

“急什麽?來都來了,先幫我個忙。”李漆說,“幫我去查恒域,哦對了,順便查查那個叫韓骥的。”

……

陶阮沒上第三場,休息室裏隔音很好,聽不到外面舞臺下吵嚷着要小陶上的呼喊聲。

貝斯手催他:“快點兒的!”

“別催。”

陶阮聚精會神,手指放到屏幕上,輕輕一點——

“靠,這他媽都行!”張弛嚎叫。

“該你了。”陶阮說。

旁邊的場務小哥早就注意到他倆的動靜了,以為是在打游戲,結果湊近一看,好家夥,倆人面對面在玩跳一跳。

“嗬!”

場務小哥又接着瞄了眼,分數停在1028分,由最終的獲勝者陶阮創造。

“讓我們恭喜小陶,拿下本場比賽的勝利!”

“厲害厲害,”張弛裝模作樣地鼓了鼓掌,陶阮回他個中指。

“怎麽了,拉着張臉,贏了還不高興?”剛才在臺上他就看見陶阮氣呼呼地往休息室走,尋思着過來看看,結果被拉着玩起了跳一跳。

“把你贏了有什麽值得高興的。”陶阮不鹹不淡地說。

“嘿,”張弛不幹了,“那哥哥我給你個彩頭,說吧,想要什麽?”

陶阮提醒他:“我比你大八個月。”

“……”

張弛轉移話題,“別不高興了,一會兒結束我請你撸串兒去,新開的,味道賊正!”

陶阮周身那氣壓低的,和剛才在臺上判若兩人,上一秒還笑着送歌,下一秒恨不得連路過的狗都去踢一腳。張弛這個人雖然心大,但也看得來臉色,于是想方設法兒逗人開心。

陶阮還是兩個字:“減肥。”

“艹。”張弛伸手掐了一把他胳膊,拎起來都沒幾兩肉:“你再減我看不起你。”

陶阮聳了聳肩,一副你看不起就看不起的表情,惹得張弛也豎了個中指。

其實他就是單純沒胃口,沒心情。

“走了。”

和張弛又臭貧了幾句,下班時間一到,陶阮毫不留戀地收拾東西走了。

可還沒等他走到酒吧門口,陳福壽又打電話了,他正準備挂斷的時候,鈴聲卻突兀的停了。

很快,陳福壽又發來短信,陶阮皺着眉點開,只有一個字:救…

陶阮眉頭皺得更深,再加上陳福壽昨晚的那通電話,他心頭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陶阮捏緊手機在原地站了三秒,最終還是攔了張出租車。

出租車徑直駛向東村。

陳福壽最好祈禱自己現在還能找得到他。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不足一米寬的岔道前,司機說:“只能到這兒了。”

陶阮點頭付錢,拉開門下了車。

要想進村只有這麽一條石子路,石子中間堆滿了黃泥和散沙,路旁邊稀稀拉拉種了些野桃樹,樹底下到處可見亂扔的塑料袋。

這是陶阮所知的,陳福壽最後的住處。

動物屍體腐敗的惡臭時不時飄出來,陶阮捂住鼻子快步往前走,石頭鋪的路走了有兩百多米,才終于看見筒子樓。

最原始的水泥色,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每家的窗戶恨不得絲毫沒有縫隙的挨在一起,想貪得無厭的塞下更多住戶。

有些門戶的牆壁已經變成深黑色,伸出來的窗臺沿上長滿了青苔,粗長的抽油煙機管也糊了幾層厚厚的油煙。

陶阮還記得,高考完的時候他最後一次來到朋城找陳福壽,希望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能借錢給自己上大學。那時他全身上下只剩一百塊錢和一部舊手機,眼前的筒子樓跟蜂窩似的,陶阮卻站在樓下呆呆地看了很久。

他無端的羨慕住在這裏的人,起碼他們還可以有地方落腳。

可那天陳福壽沒讓他進門。

陶阮神色很淡地收回思緒,完全是憑着七年前的記憶往前走,筒子樓總共兩幢,容納了近五百戶人。租住在這裏的大多是在朋城打工的外鄉人,他們租不起四五環的出租間,便擠進這村裏的筒子樓。

樓道狹小、潮濕,燈也早就壞了,一進樓梯就像掉進會吃人的黑洞,陶阮打開手機手電筒,摸索着上三樓。

陳福壽當年租的房子就是在三樓。

這種房子不存在什麽防盜門,甚至連門都只是聊勝于無,掉漆的門框,生鏽的鎖芯,讓人覺得随時都能破門而入。

陶阮用力拍了拍門,拍完他靜了幾秒,可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砰砰砰!”這次他拍的更重了。

又隔了好幾秒,陳福壽的聲音才傳來:“……誰?”

陶阮下意識覺得反常。

除非除了他之外陳福壽還叫了其他人,否則怎麽會多此一舉地詢問來人是誰,中間還這麽長時間沒動靜。

“……誰在外面?”門裏陳福壽又問。

陶阮幾乎可以斷定此刻房子裏還有其他人,陳福壽的聲音不正常,細聽之下在發抖,仿佛拼命強壓着某種恐懼。

“是我。”

陶阮深吸了一口氣,他握緊手裏的手機,提前解鎖了。

門裏又安靜了一會兒,半晌才窸窸窣窣傳來腳步聲。鎖芯咔的一聲轉動,門被打開了——

裏面的人是陳福壽沒錯,但他的臉色卻叫陶阮狠狠吃了一驚!

汗水像蠕蟲一樣爬滿了陳福壽的整張臉,地上滴了好幾滴豆大的汗珠,陳福壽整張臉呈紫紅色,脖子上青筋畢現。

他神情十分僵硬,就連開門的動作也是,像個行動遲緩的機器人。

陶阮頓了下,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門內,雜亂的房間堆滿了生活垃圾,陳福壽的身子擋住了三分之二的視線,陶阮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想要觀察更多門內情形,不料,陳福壽卻在這時嘶吼出聲:

“快報警!!!”

陶阮眼神一暗,幾乎瞬間就要舉起手機,可門後蟄伏的人動作比他更快,倏地一腳踢倒陳福壽,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反鉗住他拿手機的右手,往屋裏狠狠一甩。

“嘭”的一聲,門被一腳踢上了。

“啊啊!!”陳福壽蜷縮在髒污的水泥地板上,發出痛苦的嚎叫。

“嘶、”陶阮手腕一陣刺痛。手裏的手機飛了出去,因為有毛絨手機殼的緩沖,只發出沉悶的落地聲。陶阮看向擰着他手腕的人——

下一秒,他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黑夾克。

與方才酒吧裏那身一模一樣。

黑色的衣服,即使沾上血也看不出來,但空氣裏彌漫的血腥味濃重得令人作嘔。陶阮擡頭,緩緩看向男人的臉。

那張鋒利的臉上沾滿了噴射狀的血跡,韓骥面無表情,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羅剎。

“……是你。”陶阮說。

陳福壽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跪趴在地上,他把左手塞進肚子裏用腿壓着,嘴裏含糊不清地低吟,先是痛苦哀嚎,後又不停地說:“報警、快報警……”

陶阮眼神一緊,要去撿地上的手機。

但韓骥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在陶阮手觸碰到手機的前一秒,一雙腳狠狠踩上了上去。

男人鞋碼很大,一整個手機背面都被完全罩住,“你是他什麽人?”

“與你無關。”陶阮原封不動的把這句話抛還給他。他早該想到的,兩人第一次見面男人就一身的傷,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更不是一個尋常人會有的。陶阮才在酒吧自作多情的送歌,男人厭惡的眼神他至今難忘,轉頭又在陳福壽家被人堵的進退不得。

“撒開,”他冷聲說,“把手機還我。”

韓骥神情輕蔑,“想報警?”

“是又怎樣。”陶阮眯起眼睛,隐隐有了要發怒的征兆。

“手指……我的手指,快送我去醫院,去醫院……”劍拔弩張之際,陳福壽發出氣若游絲的叫喊。

陶阮回過頭,待看清陳福壽捂着的左手後突然一怔,繼而面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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