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難得溫柔
第22章 難得溫柔
“吃。”
一個小時後,韓骥冷着一張臉,把從家裏打包帶來的馄饨擺到小桌板上。
老駱中午不出攤兒,他只好又到菜市場現買了餡料和面粉,等着老駱從擀面到調料一步一步來,出鍋後再馬不停蹄地送到醫院,端到這位祖宗面前。
陶阮擡起下巴瞄了一眼,湯面上薄薄的撒了一層蔥花,這次沒怎麽放油,看上去格外清爽。陶阮滿意地眯起眼睛,用勺子舀起一個皮薄餡兒大的一顆,好幾天沒怎麽吃東西,現在才終于有了點胃口。
“嗯?”陶阮眼睛亮了。這味道好熟悉,總感覺在哪兒吃過。他又喝了口湯,越咂巴越覺得熟悉,好半晌才想起天橋底下的那個小攤兒。
“就是少了幹蝦仁,不然更像了。”陶阮低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慢慢悠悠開始吃馄饨。他吃東西墨跡,一顆馄饨咬成兩半兒還要往裏再蘸點湯汁混着吃。
韓骥皺着眉看他,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忍了回去。
吃個馄饨花了半小時,陶阮才終于放下勺子,然後眼神示意自己吃好了,快點端走。
韓骥往那飯盒裏掃了一眼,還剩半碗沒吃。皺着眉一言不發地把餘下的倒進垃圾桶,末了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眼神有點兇。
“吃太撐了會吐。”陶阮眨眨眼睛,把手背縮回被窩裏。
“你可以走了。”吃飽了,陶阮開始攆人。
然而韓骥眼皮都不擡,坐在單人沙發上閉眼假寐。這沙發太小了,他連手都伸展不開,只能憋屈的攏在身前。病房裏安靜了片刻,病床上的人沒再出聲,韓骥眉頭稍微舒展了些。
陶阮奇怪地看着他,半晌,冷不丁的聲音突然響起:
“其實我騙你的,我就是李漆的情人,還是個男小三兒,在我前面還有個大房。”陶阮說,邊說邊直勾勾地盯着沙發上的男人。
“真可惜,你插眼線插到小情人頭上喽。”
他坐起來,韓骥還是毫無反應,陶阮心一橫,幹脆說道:“等出院了我就去告訴李漆,說不定他高興了,轉頭再送我一套大別墅呢。”
韓骥倏地睜開了眼。
哈,我就說吧,陶阮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你知道了就趕緊走,別在我眼前晃,心煩。”嘴角卻撇下來,顯得有些難看。
“說謊。”韓骥拆穿他。
“我沒有。”
韓骥睥了他一眼,坐姿分毫未變,“你要真是李漆的人,就不會是那個反應。”
“我什麽反應?”陶阮應激似地捏起拳頭,其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韓骥說的是什麽。他的反應?他發抖、憤怒,甚至被氣昏了頭暈過去。鋪天蓋地的難過快把他淹沒了,僅僅是因為韓骥誤會了他和李漆的關系。
陶阮有些難堪,不願面對的東西就這麽被韓骥雲淡風輕地指了出來,最可笑的是,他還無法反駁。他就是生氣、難過。
可有什麽好難過的?不就是在酒樓撞見他被人掐着脖子嗎,不就是以為李漆包了他。寧柯剛拜他作師父的時候還以為他和酒吧老板劉潼有一腿呢,他當時幹了什麽來着,好像狠狠給了小屁孩一肘擊,其他的,想不起來了。
偏偏那個人是韓骥,撞破了他的難堪,又惡毒地擅自定論他和李漆。偏偏是韓骥。
這個他第一眼就鬼使神差想帶回家的人。
韓骥也不說話,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其實也就是個小孩兒,生病了可憐巴巴一個人在醫院都沒人陪,也就嘴上逞逞強。
而且,和那個人也不一樣。
“是我的錯,誤會了你。”韓骥意識到自己還差陶阮一個正式的道歉,“你和李漆不是那種關系。”
說完,韓骥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陶阮也呆了,半晌沒出聲。
這麽一絲詭異的不自然讓韓骥臉上的表情難得多了起來,他眉弓硬挺,鼻梁也高,本來就是極冷硬鋒利的長相,眼神閃爍時卻生動得讓陶阮忘了眨眼。
但小陶公主從來不肯吃嘴皮子上的虧,仍然嘴硬道:“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他用沒打點滴的那只手在空中揮了揮作勢驅趕,“走走走,”
“你待在這兒我不自在。”
“你一個被伺候的不自在什麽?除了我,誰還會來看你。”韓骥毫不留情地說。他眉毛挑起來,又恢複那副冷冰冰的沉悶樣,仿佛剛才的生動表情只是錯覺。
“沒人就沒人!你以為沒人我就稀罕你來了麽?”陶阮氣死了,剛剛果然是他的錯覺,他就說呢,這個男人怎麽可能那麽溫柔!
都是假象!
但韓骥現在是徹底不理他了,屈起長腿坐在沙發上,任憑他怎麽挑釁都不睜眼。
他自覺無趣,縮回被子裏,漸漸也睡着了。
樓上周齊的那間病房老二在守着,上午阿傑吵着非要來,被周齊狠狠訓了一頓,只好留在別墅陪着老駱。
“你拿他撒什麽氣。”老二看破,手裏拿了個剛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在老大那裏受了氣就欺負比自己小的,你幼不幼稚。”
周齊把蘋果咬的嘎巴響:“我沒氣。”
“行行行,你沒氣。”
周齊懶得和老二争,把繃帶包着的那條腿翹起來搭到床尾。
“知道你腿長,別瞎顯擺。”
周齊皺眉:“你有病啊。”
老二往自己嘴裏也送了塊兒蘋果,見他好歹是笑了,也就放心了。
周齊可以說是他和韓骥手把手教出來的,年輕體力好,又肯吃苦,訓練的時候狠起來可以半個月都不出封閉室。但壞也壞在年輕,心氣兒高,很容易出事。
吃完蘋果,周齊問,“老大呢?”
“不知道啊,剛剛不是還在呢。”
……
兩層之下的病房,韓骥皺起眉頭,“你說你要去哪裏?”
“南湖公園。我要去下象棋。”陶阮回他。
“你一病號兒下什麽象棋?”
“不帶我去是吧?好,那你走。”
幾分鐘之後,韓骥和陶阮出現在電梯裏,一個站着,一個坐在輪椅上。電梯降到六樓的時候查完房的小護士走進來,和兩人撞了個正着。
“……”
陶阮有點尴尬。他劃着輪椅默默遠離韓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小護士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要去哪兒啊?”
“吃飯。”“公園。”
“……”陶阮無語地瞪了韓骥一眼。
六樓是老年康複科,進來的全是一些和陶阮一樣坐輪椅的老人,一下子就把還算富餘的空間填滿了。韓骥伸手将陶阮的輪椅拉回來,推進靠裏的位置,自己則擋在身後擁擠的人群面前。
這倆人,昨天還劍拔弩張來着。護士在心裏小小吐槽了一番,但嘴上仍叮囑道:“早點回來,醫院是不允許在外留宿的哦。”
陶阮神情古怪,留宿?他幹嘛要在外面留宿?和誰,韓骥麽?一瞬間陶阮臉上表情變幻莫測。
早已走出電梯的小護士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蒼天明鑒,她說的不能外宿只是單純因為醫院有規定,怕病人在外面出點什麽事牽扯上醫院,壓根沒有往奇奇怪怪的方向想啊喂!
韓骥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陶阮在一樓大廳門口等他,醫院裏的人總是形形色色,他無聊地觀察每一位路過的行人,有家屬有病患,身邊也都有陪伴的人。
陶阮神色淡淡的,眼神看似落在每一個人身上,實則虛無沒有焦點。
醫院的傍晚要比白天靜得多,夕陽很好看,于是他又擡頭欣賞晚霞,看着看着,視線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韓骥步子邁的大,不消片刻便來到他身邊。
“你打算怎麽上來?”
陶阮翻了個白眼,“拜托,我只是傷了,又不是殘廢了。”
他腳腕偏上方被王家明用鐵棍甩了一棒子,幸虧離骨頭還有一段兒距離,只是軟組織挫傷,但即使這樣也花了兩天的時間才消腫。頭上頭下的傷加在一塊兒,醫生幹脆給他加了副輪椅,住院的這幾天,能盡量少折騰就少折騰。
陶阮胳膊抵着車門,重心放在另一只腳上用力一撐,卻不想高估了自己的核心力量,噗呲一下就要歪倒在車門邊兒。
“小心點。”韓骥眼疾手快地撈住他半邊胳膊,陶阮重心不穩,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從受傷到現在,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韓骥這麽近。暈倒的那次不算,那會兒他都人事不省了,哪還有功夫想近不近的。
但此刻不一樣。
男人身上的黑夾克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硬邦邦的抵在後腰,皮膚的溫度無法隔着布料傳遞,但味道卻可以。酒吧裏幾乎人人都會抽煙,陶阮對此很敏感,但韓骥身上的煙草味很淡,只有離得近時才能聞到。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陶阮絞盡腦汁也無法形容。
韓骥的下巴就在他腦袋上幾公分處,這人音色低沉,又沙又磁的,說話時聲音像是從他腦袋裏發出來的:
“就你這樣,還去公園。”韓骥嗤笑。
“那就先不去公園,”陶阮說,他掙了一下,從韓骥虛攬着的懷裏掙出來,伸手抓住路虎車頂的扶手自己上了車。“去另一個地方。”
“又要搞什麽?”韓骥開始不耐煩了,粗暴地拎起車門旁的輪椅鎖進後備箱,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陶阮。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韓骥。
“你欠我的。別再想拿冒牌貨來忽悠我。”陶阮把那只歪鼻子歪臉的草莓熊手機殼扔進男人懷裏,“現在就去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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