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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第 8 章

第8章

四周一片漆黑,隐約只聽得見蟲鳴和風聲。

平板車運屍開始很順利,畢竟兩個大男人,其中一個還是熟門熟路的校長,很快兩人就推着車來到山腳下。

但是上山的路就麻煩了,平板車用不上了,只能純靠體力一具一具的搬運。幸好這個山坡并不高,總體來說是個平緩的饅頭山。

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合力擡着裝張朝的袋子,沿着石臺階向上山走。四周寂靜得令人窒息,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竊聽他們的動靜。

汗珠不時滑過傷口,疼得校長,嘶嘶哈哈的吸氣。

山頂終于到了,鐘澤眼前出現了一座怪異的小廟。在微弱的月光下,小廟顯得格外陰森。

廟門建造的十分規整,明顯是一座新建築,刷得紅漆哪怕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光滑鮮亮。

但同時它的部分外壁卻布滿了藤蔓,像是一雙雙枯手,緊緊抓住廟體,甚是詭異。

在這樣的氣氛下,鐘澤幹的還是運屍這樣的行為。

真是刺激。他心想,然後看向了校長,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麽辦。

校長做了一個下山的動作,并用口型說,“還有兩個呢,待會一起扔。”

鐘澤跟着校長往山下走,下山的路程就很快了,不一會就到了山底。平板車和上面的東西都在。

鐘澤提議:“上山的路走過一遍了,心裏也有數了,不如這次我背劉濱,你則負責運輸一開始就屬于你的醫生,咱們一鼓作氣都運上去算了。”

沒想到校長沉默了。

鐘澤一聳肩,“你覺得太沉的話,咱們還是合力,然後再走一趟。”

“不是……”

“嗯?”

“你怎麽看起來似乎很熟悉幹這種事?”他心裏都毛毛的,結果這小子卻如此的淡定,一副對殺人抛屍駕輕就熟的樣子。

“我嗎?我也強裝的,我很害怕的。”鐘澤趕緊找補。但心裏也忍不住納悶,是啊,自己為什麽不害怕呢?

我在到這裏之前難道是個……搞殡儀工作的?

“別廢話了,趕緊的吧。”校長拎起那個裝醫生的行李箱朝山上走去。

鐘澤則負責劉濱,緊随其後。

殺人容易,毀屍難。人死後,那真是死沉死沉的,要不然也不會有碎屍行為了,對比整體搬運,小塊多次輕松太多了。

鐘澤感覺出的汗水都把衣服濕透了幾個來回,終于把劉濱弄到了山頂。

不等喘口氣,他一下子就發現了異常,“張朝哪裏去了?”

原本擺放張朝屍體的地方空空如也。

校長立即拔出了手槍,警惕的看着周圍,“沒死透,跑了?”

鐘澤警惕的看着四周,可是寂寂無聲,并不見任何異常。

突然,一條藤蔓猛地從牆壁上,直奔行李箱,緊緊纏住,接着廟門打開,那旅行箱就被扔了進去,緊接着是行李箱被壓碎的脆響,或許也可能是骨頭破碎的聲音。

同時,另一條藤蔓已經裹住了裝劉濱的布袋,縮回了廟內,而這一次的聲音則是吮吸聲。

校長撒腿就跑。

這時,一條拳頭粗的,原本攀附在牆壁上的藤蔓突然伸出,嗖的一下越過了鐘澤的頭頂,精準的紮進了正在逃跑的校長的身體,将他高高的吊起,手槍随之掉在地上,啪的一聲脆響。血液滴滴答答從他的傷口處落下,一路蜿蜒回了廟內。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寂靜。

鐘澤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且看起來,這座廟也沒有發動下一次攻擊的傾向。

他懂了,是血液在吸引它。張朝和劉濱都是受了槍傷而死,而校長臉上的傷口,也散發着血腥味。

校長對這座廟似乎也只知道皮毛,比如它可以消化屍體,卻不知道更細節的事,否則也不會被吃掉了。

接下來怎麽辦?扭頭下山?

不,來都來了,或許錯過這次,就再沒機會了。

鐘澤此時理解了一句話,什麽叫做死也要死個明白。況且此時的他,心中竟然湧起一股異樣的興奮感,想必是腎上腺激素在大量分泌,難怪經常有人作死,因為有的時候,作死真的很刺激。

想到這裏,鐘澤撿起了手槍,蹑手蹑腳的推開了廟門,裏面漆黑一片,幾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忽然間,他發現前方的地面泛起了一層微弱的紅光,接着又弱了下來,然後再次點亮,就像是呼吸。

鐘澤走了過去,畢竟都到這一步了,沒有退縮的理由。

等他再接近一些,發現原來地面是凹陷的,廟中央的地面是個大坑,紅光是從坑裏發出來的。

借着紅光,鐘澤看清這廟內部沒有任何神像和供桌,簡單來說,就是個空蕩蕩的棚子。

他咽了下口水,走到坑邊緣,微微探了一下頭。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他看清了,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物體,表面浮現着青筋,忽明忽暗的閃着微弱的光,像個內置了紅色閃爍燈泡的牛肚。

忽然間,物體表面出現了無數雙眼睛,齊齊盯着鐘澤。

這些眼睛是活的,有笑眼,有淚眼,有怒目,眨着,垂着,瞪着。

鐘澤只覺得遍體生寒,一個後仰,坐到了地上。他的視線明明已經離開了物體,但是眼睛卻沒消失,依然在他四面八方環繞。

下一秒,所有的眼睛又變成了嘴巴,咀嚼着什麽,鮮紅色的液體順着嘴角流淌,牙齒和骨頭不停的摩擦着。

這咀嚼聲中漸漸生出了慘叫聲,那是撕心裂肺的吶喊,有男聲,有女聲,高低不一,混合在一起簡直要生生将鐘澤的耳膜撕裂。

且令鐘澤恐懼的是他能聽到這些慘叫的內容。

它們來自被實行酷刑的罪犯;來自親眼目睹國破家亡的皇子王公;來自戰亂失去至親的流民;來自失去孩子的父母。

甚至可以來自無聲的哀嚎。他被采生折割,失去了手腳,甚至聲帶,在街邊乞讨的時候,他看到了尋找他的母親就在街對面,他想呼喊,可是發不出聲音。

——媽媽,媽媽,我在這裏——媽媽——

所有的慘叫聲和它們伴随的信息量,在一瞬間全部湧進了鐘澤的腦海裏,它們要撐破他的軀體,要噴湧宣洩而出。

“夠了,夠了——離開我的腦子——”鐘澤尖叫,可他的哀嚎也成了這些洪流中的一部分。

他的腦子像被扔進了攪拌機內,被瘋狂的情緒所做成的刀片攪碎了。

他的理智被撕碎了,正在灰飛煙滅。

太痛苦了,痛苦到大腦無法承受,想就此昏厥。

可是沒有,他的大腦依然承受這一切。

他為什麽還沒暈倒,也沒發瘋,還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痛苦?

……

難道是抵抗力?

對,他曾經來過一次,面對過這東西……

上次輸了,而這一次……

感受着極端痛苦信息的鐘澤,心底忽然萌生了一股隐隐的憤怒。

這些情緒都不是我的東西,為什麽要讓我感受?

“……你……當我怕你嗎?!哈哈哈——你就這點本事?上次我就從你手裏逃脫了,你沒什麽厲害的,不服氣的話就再來啊!拿出你的本事來!”鐘澤不知為何爆發了一串笑聲,他能感到眼淚和鼻涕在臉上胡成了一團,麻利的打開手槍的保險,也不管方向,胡亂的射擊,直到子彈耗盡。

“來啊,再來——不就是他媽的理性嗎,老子不要了!”鐘澤咆哮,“這次我不會暈倒,也不會失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是想發瘋。

他在地上亂摸,忽然摸到了一個冰冷黏膩的長條物體,不用說,就是那個藤蔓了,便用槍托開始猛砸,砸着還不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張開嘴吭哧一口就咬在了藤蔓上。

“你不是愛吃人嗎?被人吃的感覺怎麽樣?你可真難吃,口感像膠皮!”使勁咬,使勁扯,可惜牙齒生疼,卻也沒咬掉一塊,但他沒有放棄,繼續啃着。

猛地,藤蔓滑溜溜的從他手中逃離,鐘澤還不甘心,一路爬着追過去,竟然摸到了一些骨頭,便也不管不顧的朝遠處那忽明忽暗的牛肚似的東西扔去。

這時一根藤蔓纏住了鐘澤的腳,将他高高吊起,他依然哈哈大笑,“這些痛苦的信息是被你吃掉的人的嗎?好啊,試試我,看看我的味道是不是痛苦的?”

但接着,他只感覺身子被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瞬間,疼痛仿佛是世界重生的信號。

鐘澤回過神來,發現他正躺在廟外的地上,周圍一片黑暗,只有一絲慘白的月光照在緊閉的廟門上。

世界靜谧的像是一副水墨畫。

他怎麽在這裏?他的真的進入過廟門嗎?他一時間竟然分不清。

愣怔了片刻,鐘澤選擇朝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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