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多雲轉小雨」

第36章 「多雲轉小雨」

二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 天氣預報講“lu山多雲轉小雨”。日頭鑽到樹中央,像一顆灼灼心髒,麻雀在心髒中央叽叽喳喳叫。

池不渝無聲地“啊——”,張大塗好口紅的嘴巴……

咬到一塊奶奶給喂的耙耙柑。

汁水“噼裏啪啦”地炸到口腔。

她噼裏啪啦地連嚼幾下, 氣勢洶洶地看一眼在沙發上蒙頭睡覺的崔栖燼——

平躺, 被子從腳拉到頭頂, 整個人只有手露在外面, 雙手阖在一起。還看得見一點點頭發, 從卷成團團的被子裏亂亂地垂下來。

睡得倒挺沉。險住富

寧願睡一晚上沙發,也不進去和她同一個房間!

孟玉紅自己一口咬了半個耙耙柑,剩下的都給了池不渝,拍拍彩色波點被罩的一角,從門檻踏出去,笑呵呵地和曬太陽的冉煙她們擺擺龍門陣, 講今天天氣怪好……

池不渝惡狠狠地嚼着耙耙柑。

看崔栖燼還是整張臉都被埋在被子裏,睡得很香, 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空比了一個掐脖子的姿勢,心滿意足地拍了好幾張照片, 才放下。

崔栖燼這時也已經有了動靜。

雙手動了動。

往上挪了一點點。

池不渝挺挺脖子, 擡了擡下巴, 又拿起小鏡子照了照,昨晚睡之前忍不住喝了飲料, 現在有點水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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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憂心忡忡地撇撇嘴。

去看崔栖燼。

崔栖燼的手挪到一半又在胸口處停下, 好像是睡懵了, 停了好一會,才慢慢吞吞地将臉上的被子掀開。

下巴微擡, 将被子邊檐壓緊。

兩只手又滑下去,很自然地在小腹的位置交疊。

然後不動了。

類似于一種閉目養神的表情。

但是又沒有閉眼睛,而是很懶洋洋地看着天花板,時不時眨動一下。

很平和。

池不渝單手撐着下巴,沒有上妝的位置,眨巴着眼,嚼着耙耙柑,覺得崔栖燼好像一臺很老的電視機開機之後在進行緩沖。

池不渝耐心地等着她緩沖。

兩分鐘後,崔栖燼還在看天花板,還在按照一種特定頻率眨眼睛。

池不渝忍不住出聲,

“崔木火。”

崔栖燼沒有反應,阖緊了眼皮。

池不渝“咦”一聲,湊得更近,蹲在了沙發面前,小聲地喊,

“崔木火!”

崔栖燼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緊接着。

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半掀開,看她一眼,又去看天花板,良久,動了動喉嚨。

“我喝了酒。”

怪不得聲音有些嘶。

池不渝“哦”一聲,又跳開了,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又慢半拍地瞪大眼睛,

“你昨天晚上跑出去偷偷喝酒了?”

“和哪個哦?”

“喝了好多嘛?”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大概是因為酒精作用,崔栖燼的反應也很慢,過了好一會,才将手輕輕擡起來,遮到眼皮上,咳嗽了幾聲,竟然也啞着聲音,一個一個回答,

“就……睡不着。”

“和陳文燃。”

“喝了一點點,就幾口。”

說完之後,又将手緩緩擡下來,眯着眼睛看她一會,一邊問“幾點了”。

一邊把手伸到茶幾上,去摸眼鏡。

眼鏡沒摸到。人往外一扭,反而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

吓得池不渝連忙去扶。

結果崔栖燼又順勢腳一軟,坐到了地上,也不急着站起來,而是就地發了一會愣,眨了幾下眼,揉揉眉心。

池不渝有點擔憂,又有點生氣。

她想崔栖燼為什麽要突然喝酒?為什麽昨天晚上會睡不着?是不是因為她那個問題?是不是就因為那個歪婆娘!

但池不渝也不急着嚴刑拷打。

也沒有怒不可遏地問這個人腰不好為什麽還要睡沙發。而是趕緊把眼鏡拿着,給人遞過去。

“你是不是還沒醒酒哇?”

崔栖燼接過。輕聲說一句“謝謝”。

動作很慢地戴上眼鏡,看她一會,鏡片下的睫毛刮了一下又一下,

“我應該都沒有喝醉。”

然後就撐着,站起來,但目光還是在她身上停留,好像是在找些什麽東西,又好像是開機緩沖時間段已經過去,然後在看着她思考一些什麽。

池不渝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麽要睡沙發?”

“不是……”

戳戳沙發角,“不是說好了要跟我一起嘛!”

怎麽等她從奶奶房間睡醒,打着哈欠拿着枕頭回去,就看到這個人縮到沙發上去了。

“我喝了酒。”崔栖燼言簡意赅地講。

“喝了酒怎麽就不能和我睡咯!”池不渝不服氣。

一句話說得太快。

意識到有歧義,又迅速閉緊嘴巴,癟了一下腮幫子,才講,

“我不是那個意思……”

崔栖燼不講話。

然後又扶一扶眼鏡,慢慢悠悠地撐着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路過池不渝身邊,拍拍她今天一大早醒來特地綁好的哪吒頭。

像往常的語氣,輕飄飄地喊她,

“笨蛋。”

保證自身整潔是與人同床共枕的基本禮儀,也是崔栖燼恪守的生存法則之一。

即便她的生存法則已經一變再變。

最開始是拒絕和另一個人使用同一片空間,後來允許另一個人在她的空間裏吃掉渣的餅幹,再後來到了樂山,無可奈何地接受與另一個人同床共枕……她不知道會不會繼續變下去。

可是昨晚。

和陳文燃在屋外喝完酒回來,她有些頭暈,想進房間,可看到那層被孟玉紅鋪好的藕粉被單,她昏昏沉沉地将頭磕在門邊,思考到底是哪個粉色腦袋會那麽喜歡粉色——三個房間,四床被子裏,唯一的藕粉色。

然後就遲遲沒有踏進去,倚在門邊站了半晌,嗅到自己身上極為淡的酒味,不太滿意地皺眉,最後晃晃悠悠……

倒到了沙發上。

那一刻她暈暈乎乎地想,至少不能讓某個粉色腦袋的藕粉被單,沾上那麽難聞的酒味。

-

第二天安排的行程是泡溫泉。

池不渝在大佛旁邊訂了一個湯泉酒店,本想帶着孟玉紅也去,孟玉紅一聽說泡溫泉,一擺手,很嫌棄地說自己要去打麻将。

按照二十六年的生存法則來講,崔栖燼死也不會參加類似于泡溫泉這樣的集體活動。袒露四肢,與幾個人類泡在同一片水裏,對她而言是一件極為不優雅也不舒适的事情。

可她還是來到了這裏。

在虛歲二十七歲這一年,她做了許多自己之前認為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興許她的三角形早就已經不知不覺被入侵,成了軟綿綿的泡沫。

溫泉是私湯。

崔栖燼第一個換完衣服出來,沉到了冒着白氣的水底,背脊繃緊,靠在池壁。

第二個是冉煙。

她披着浴巾出來,沉到水底才放開,然後十分謹慎地問崔栖燼有沒有把小卡片寫完。給池不渝過生日的計劃,最終還是定在每人一張小卡片。

崔栖燼有些遲鈍地扶了扶額頭。

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忘卻這回事,似乎昨天晚上從江邊回來,自己就已經魂不守舍。

她揉揉太陽穴,說等會就寫。

第三個出來的是陳文燃。

她火急火燎,撲通一聲跳到水裏,然後又鬼鬼祟祟地看一眼剛剛進去的池不渝,問,

“你給水水兒的生日禮物送了沒?”

崔栖燼瞥她一眼,“你呢?”

陳文燃撲一把水,“我準備明天送。”

崔栖燼點頭。

在稀裏嘩啦的水聲裏突然走了神,想到被自己帶過來的行李箱……昨天晚上是被她提出去然後又被放到哪裏來着?

“那你呢?”

陳文燃的聲音将她拽醒。

她張了張唇,剛想開口,就聽見陳文燃和冉煙同時咳嗽一聲。

沒有再講。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應該是穿着拖鞋,噠噠啦啦的,一道尤其輕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們背到我說啥子诶!”

聲音大,下水的動靜卻特別小。

像是一條魚,噗噗嚕嚕地溜進去似的,水花都只濺了一點。

濺到崔栖燼小臂上。

是熱的,有點燙。

旁邊陳文燃笑嘻嘻地講,“我們在說要不要在這裏玩一盤緊張刺激的UNO!把崔栖燼輸光光!”

崔栖燼不動聲色。

将被濺上水花的手沉入水底,皮膚全部被水溫淹沒,可似乎就那一處,尤其明顯。

她将整只手沉得更低。

背脊靠池壁,靠得更緊,像沒有縫隙。水裏多了一個人,水又漫了一些上來,快要漫到心肺之間,仿佛她背脊和池壁之間的粘連,又被這些水無聲敲開,擠壓進去。

又或許是沒有,只是她的錯覺。

“是哦!”

池不渝和陳文燃一拍即合,在水裏擠了個稀裏嘩啦的掌,聲音兇巴巴地向她宣戰,可又像是沾上了水裏的濕氣,顯得很軟,

“崔木火我今天非贏你不可!”

崔栖燼這才慢條斯理地擡眼。

顯然池不渝為今天的溫泉,綁了一個特別适合的哪吒頭。

這會整個人泡在水裏,顯得脖頸很長不說,頭發也還整整齊齊的,除了幾捋碎發浸過水,濕濕地貼在頸下。

不知是不是被泡了一會。

皮膚已經白裏透紅,但整個人又尤其有氣勢,像一只氣咻咻的河豚。

池不渝好像在生她的氣,又好像沒有。

崔栖燼忽然這麽覺得,可又摸不太準。如果池不渝在生氣,那究竟在生什麽氣呢?

池不渝也不讓她摸準,就和陳文燃湊在一塊,用藍牙音響放了一首特別緊張刺激的伴奏,應該是某個解密游戲的背景樂。

于是她們跑來樂山泡溫泉,然後在溫泉裏玩UNO版真心話大冒險。

崔栖燼百無聊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陪玩,但還是在第一盤時莫名走神。一不小心讓走池不渝的一個黃4,于是池不渝成了倒數第二。

崔栖燼成了倒數第一。

這次陳文燃沒有帶真心話大冒險的卡牌過來,摩拳擦掌,琢磨了崔栖燼的表情好一會,第一個問題實在不好怎麽問,于是讓給了池不渝。

池不渝突然得了個問題的機會。

懵了一會。

看一眼崔栖燼,反而猶猶豫豫,最後咬了一口酒店配送的壽司,睫毛眨來眨去,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崔栖燼以為,這場UNO是針對自己而來,畢竟在高鐵上陳文燃就已經揚言要将她的……

她的情史挖空。

而現在,得了問題的機會。

幾個人反而都扭扭捏捏,沒一個真正問出口的。想必是都在考慮她昨晚的不對勁。

就連今天隐隐約約間有些生氣的池不渝,嘴裏說着“我今天一定要贏你”,可真得到了問題的機會,最後只不過也才憋出一句,

“你喜歡……”

崔栖燼攥緊了手指。

冉煙和陳文燃屏住了呼吸。

池不渝抿緊了唇,最後低低腦袋,“唉”了一聲,才說,“喜歡哪一種植物。”

陳文燃發出一聲無聊的“切”,還沒等崔栖燼開口,就先說了,“天堂鳥,萬年青,芒果樹……這不是随便說嗎?”

冉煙搖搖頭,“不對。”

池不渝好奇地看看冉煙,又看看崔栖燼,“冉冉你怎麽知道不對哦?”

崔栖燼略微松開繃緊的背脊,水從背後漫上來,淹沒她的椎骨。

這場游戲注定只能說真心話。

她輕輕吐出幾個字,

“彩葉芋。”

池不渝愣了兩三秒鐘,重複念出“彩葉芋”三個字,濕潤的眼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跑過去,垂了一下睫毛,好像有些困惑,但那種困惑很快又被驅逐。

“彩葉芋?”陳文燃出聲了,“這是什麽?”

“就崔栖燼家陽臺上那株。”冉煙作為目擊者,自然很了解,

“你去她家這麽多次難道沒看到?”

又去看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池不渝,“水水兒你也沒看到?”

陳文燃搖頭,“沒看到啊,可能我沒注意吧。”

池不渝慢半拍地擡頭,有些古怪地看一眼崔栖燼,才搖頭,講,

“我沒有看到。”

崔栖燼盯着因為人的密度而搖晃的水面,低着聲音,

“下一輪吧。”

陳文燃的沒注意,跟池不渝的沒看到,當然不一樣。因為每一次,在池不渝來之前,她就會将彩葉芋搬到主卧陽臺,那也是可供吸收陽光的好位置。

她怎麽可以讓池不渝看到那麽危險的彩葉芋?那串亂碼不僅要從網絡世界消失,理應也從崔栖燼本人身上消失。

類似的事情她做過許多,觸目皆是。

講出來給任何人聽,任何人都要覺得她如此可怖,竟然從頭到尾,冠冕堂皇,欺瞞另一個人如此之久。

大概在面向她的每一秒鐘,她都從未有過問心無愧。

之後的每一輪,崔栖燼都像是處在一種內心拉鋸狀态,她不好說自己到底想贏,還是想輸。

有時候她自暴自棄,想幹脆輸掉,一幹二淨,将一切全盤托出。

有時候她又膽小如鼠,重啓防禦系統,迫切警告自己不可以輸掉,不可以再透露任何一點。

她還是如此矛盾。

而講真心話大概也算作一種獎勵,人不是一直可以獲得機會。

沒過幾輪,能想到的問題都問得差不多,冉煙和陳文燃也都泡乏了,牌一丢,決定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就去睡午覺。

于是最後的真心話機會,交由給了池不渝。

而問題者成了崔栖燼。

她擁有了得知真心話的機會,原本想敷衍了之。

這時冉煙卻又不經意地提起,“水水你什麽都可以問哈?”

池不渝整個人泡得懶洋洋的。

飄在水裏,白色泳衣讓她看起來像一只在游泳的鵝。聽到這話,看一眼崔栖燼,“哼”一聲,毫不避諱地表示,

“我當然,什麽都可以問!”

還要強調,“百無禁忌!”

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崔栖燼望着池不渝坦然的眼,禁不住在心底默念這個詞,一遍又一遍。有一瞬間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你還恨不恨我?

如果我是那個“Mine”,你會怎麽想?你這些年,有沒有再登陸過那個賬號?你應該沒有登陸,可你為什麽不登陸?你為什麽不和別人講我的壞話?你,你會不會……

已經不記得我了?

如果你不記得,我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難過。如果你記得……我又應該如何?

“崔木火?”

一聲呼喚傳出來,順着水汽飄到了耳邊。崔栖燼聽到了稀裏嘩啦的水聲,緊接着又看到了池不渝,劃拉了兩下水,抿緊唇,問她,

“你為什麽總是走神?這幾天到底怎麽了?”

崔栖燼回過神來。

“沒有……”

第一反應是辯解,是掙紮。

然後。

她失了力,忽然身體往下沉了一下,像是一種精神控制的身體逃脫。可卻被池不渝拽住一只手腕,緊緊地将她拽到池邊,沒讓她下沉,然後自己卻松了口氣。

那一刻手腕和掌心再一次相貼,隔着大量的水,她的脈搏在池不渝的掌心下一覽無遺,她遲來地想起一件事——原來怕水的海綿寶寶過了這麽些年,也已經沒有再怕水,原來她在成年之後真的學會游泳。

脖頸都被水面淹過,崔栖燼恍惚間看到池不渝注視着自己的眼——

因為水汽蒸騰而有些潮亮,裏面密布擔憂,緊張,和很少很少的生氣。她想如果這一刻池不渝的眼底全部是生氣,她還會好受一點。池不渝的确該生她的氣,該生她很多很多的氣。

對此她也甘願承受。

這一刻她明明腦子裏冒出無數個對這道題的解法,可以避開,可以為自己辯解,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

可是,這次她束手無策。

大概是大量的水發生效用,不由分說,漫過她嚴加控制過的防禦系統,它們奪走她身體內的氧氣,不許她再逃脫。

于是,她聽到自己輕輕地問,

“你還記得上次分手時的情形嗎?”

一言放出。

在打鬧的陳文燃和冉煙同時噤了聲,去望池不渝,又來望崔栖燼。

崔栖燼也望着池不渝。

池不渝略帶詫異地看崔栖燼,掌心還是拽緊她的手腕,濕的,粘粘的,抓住她不放。

愣了半晌。

緩緩松開她的手,皺了皺鼻尖,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

好一會,才有些恍惚地說,“約她見面那天,成都下了不小的雨,我買了最漂亮的花,抱着要給她的禮物,穿了我那個時候覺得最漂亮的裙子,等了她快要三個小時,然後……”

然後。

崔栖燼在心裏複述。溫泉水嘩啦啦地變大,她心裏冒出一道異常平靜的聲音,幾乎跟池不渝的聲音異口同聲

——直到商場關門,我都沒有出現。

——“直到商場關門,她都沒有出現。”

-

好像又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聲音傳進來,尤其應景。

崔栖燼點點頭,欣然接受了這個答案,如同以往每一次,池不渝在她們面前提起那件事的反應一樣。

她自覺自己表現夠好,沒有任何異樣。

陳文燃和冉煙也同樣如此,聽了一嘴,撇撇嘴,紛紛大罵那個不知名的壞女人幾句,就從湯池裏起了身,換了衣服,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着哈欠說要睡午覺。

池不渝也理當如此。

在今天以前,池不渝提起wkeinauadqtqb時,都沒有太過情感充沛的反應,就像那天跟她在深夜巴士上,池不渝主動提起,也只講“對事不對人”,将自己不談戀愛的原因,講覺得自己是個戀愛腦……

這也是崔栖燼今天會問這個問題的原因,貌似wkeinauadqtqb這個人,還有那些事,在池不渝這裏,很久以前就成了過去式。

不知為何,得到這個答案之後,崔栖燼竟得到一種淩遲般的快感。

而池不渝今天的反應似乎有點不同。

她沒有很快将這件事抛在腦後。

而是在換了浴衣,和冉煙陳文燃并排躺在一塊敲雞蛋吃後,還嚼着腮幫子,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崔栖燼,卻又在崔栖燼看過去後馬上收回視線。

仿佛有事瞞着的那一個,是她。

午後,泡過溫泉,外面在下雨,是個特別容易入睡的環境。

很快,冉煙和陳文燃講了一會悄悄話,就互相抱着睡了過去。

池不渝看了一眼抱在一起快要扭成麻花的兩個人,往崔栖燼那邊挪了挪。

崔栖燼很平直地躺着,阖着眼皮。有時候她睡覺就像是植物在接收能量。

但池不渝猜她沒有睡着。

于是側着身子,手枕在臉下,輕輕地喊,“崔木火?”

崔栖燼聽到了。

不僅是這一聲呼喚。

還有池不渝刻意放輕的呼吸聲,在她這裏仍舊算不上輕,還有些熱,拂到耳邊,像一陣熱帶地區暴風雨之前的風。

“嗯?”

崔栖燼能感覺到池不渝正在看着她。

但她沒有睜開眼睛。

“你——”

池不渝似乎有些猶豫。

崔栖燼動了動喉嚨,覺得耳朵附近很癢。

“我什麽?”

她的聲音還是如同早上那般啞,應該是昨晚吹多了涼風。

池不渝沒有馬上說話。

靜靜的,然後在她耳邊吹了一口熱熱濕濕的氣,應該不是故意的。

崔栖燼不該睜眼。

可她無意識地掀開眼皮,于是餘光便看到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池不渝。

額頭幾近要抵住她的耳。

濕漉漉的發被空調風呼呼地吹着,有些濡濕,像沾了水的羽毛,飄到她周圍的空氣裏。

她以為池不渝不會再講話。

張了張唇。

池不渝卻也在這個時候輕啓潤潤的唇,率先出了聲,“你今天……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哦?”

這是個尤其難答的問題。

外面在下雨。

可崔栖燼那些被一陣風就能輕易引起的餘熱,卻沒有被這場雨澆滅。

她沉默許久。

給出一個很平淡的答案,

“我……之前看到了。”

池不渝“哦”一聲。接着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過來,她以為池不渝要翻身過去。

然而,池不渝卻又要問,

“看到什麽?”

“看到別人的真心話有這個問題。”

崔栖燼沒有撒謊,她的确是在滑過某個網頁時,不小心注意到這個問題,并将其留在了腦海裏,于是這個問題始終在她腦海裏蟄伏,直到某一刻,像今天這一刻,一擊即碎。

池不渝不講話了。

而離她們較遠的陳文燃似乎突然嘟囔了一句什麽。崔栖燼沒聽清,以為陳文燃在喊她,下意識側頭去望——

一時之間,目光相抵。

崔栖燼被池不渝潮亮的目光抓住,瞬間沒辦法再逃。而那邊陳文燃沒了聲。

近在咫尺的池不渝還在看她,仿佛無論陳文燃說什麽都不好奇。

她的視線像窗外的雨,她的視線像湯池的水。兩股水流觸及,憑空融在一起,說不清到底哪個是熱的,哪個是涼的。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飄在耳邊。湯池還在蒸騰水汽,嘩啦啦的有流動的水往裏頭湧。

崔栖燼理應是先移開的那一個。

可似乎一切從這次樂山之旅就已經産生變化,她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始終維持冷靜,哪怕這種冷靜是自欺欺人,是搖搖欲墜。

她側着頭。

覺得不管是湯池的水,還是窗外的雨,都一同澆到了她心底。等到水滿之後,她不知到底會發生什麽。

“你不睡嗎?”

良久,崔栖燼尋了一個最能可控的問題。

池不渝沒有講話。

只是用被溫泉蒸騰得格外迷蒙的眼,望她,抓住她,許久。

很忽然地喊她,

“崔木火。”

這一刻水像是快要澆滿。

盡管池不渝沒有再往下說,崔栖燼也能清晰地,從她的眼底捕捉到她的困惑,猶疑,以及躊躇。

兩個人單獨對視就像一場對峙游戲,而時間則是判定者,意味總有一個人會輸掉。

崔栖燼以為輸者會是自己。

而率先撤退的卻是池不渝。她低下視線,嘟囔一句“算了”,然後挪了挪臉,很沖動地湊過來,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命令式地講一句,

“睡覺先!”

快要澆滿的水大張旗鼓過,卻又即刻撤退,到了肺部之下,勉強可以呼吸的位置。一切根本不如她的預期。

崔栖燼感受着額部傳來的熱量。水汽和池不渝的氣息混在一起,在她鼻尖瘋狂萦繞開來。

她許久沒有說話。

只感覺到額頭相抵的重量很令人安心,明明此刻心跳很快,明明她如此惶惑,明明只差一點她就快要脫口而出……

可在雨聲和池不渝的共同作用下,她竟然就此意識下沉,稀裏糊塗地睡過去。

大概瞌睡會傳染。

再醒過來的時候,雨似乎又停了,只剩酒店房間的燈昏昏地亮着。

她看到池不渝的臉近在咫尺,池不渝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夢,鼻尖皺得緊緊的,應該是對夢裏的內容很不滿意。

她猜池不渝是否是夢到了她,夢到了她這個壞女人,于是就連夢也被她破壞。可她又想,這麽些年過去,她應該不會再夢到她。她周圍有那麽多愛她的人,每一個都對她摳心挖膽,又怎麽會唯獨對一個做壞事的她念念不忘?

情理所見,她本不該記得她,也不該夢到她。

可她轉念又想——

要是除了那些壞,她也能記得她的一點好,就好了。

果然人類都是自私至極的動物。

如同對待愛情時的無計可施,崔栖燼對待這種矛盾想法的産生也同樣計窮力極。

她嘲笑自己的焦頭爛額。

同時忍不住伸手——

動作很輕地刮了刮池不渝鼻尖的褶皺,希望她可以一直都做好夢。陷珠賦

然後悄無聲息地收回殘留觸感的手,從地上撐坐起來。

頂着亂糟糟的發。

走到小茶幾附近,在外套裏翻出昨夜逛街之時悄悄購買的空白賀卡,坐了下來,很認真地思考所寫內容。

雨聲淅瀝,房間裏的呼吸聲均勻。

她微微彎着背脊,落筆之前很是糾結,于是十分謹慎地在手機備忘錄裏先打好草稿——

池不渝,生日快樂。

……只是寫到這一句,她便想起那天給池不渝選購生日禮物時的場景。

她自己不過生日。

便也缺乏給人過生日的經驗,甚至在這之前,選購生日禮物這件事,在陳文燃和餘忱星這裏,也歷來只遵從她們自己挑選而她付錢的原則。

至于怕水的海綿寶寶。她們也還未到互通地址的地步,就已經斷了聯系。

于是選購生日禮物這回事,對崔栖燼來說愈發困難。

生日禮物連續挑了幾天,沒選好。她心情不佳,狀态也因為這件事有些鼓噪。她算是急性子,不能容忍自己有未完成的任務存在。

那一天是個好天氣。她腰剛好,出了門。

路過街頭的夜市,在油花四濺的小攤上,買了兩串烤的大鱿魚,只吃了一串,很鹹,不太好吃,她說不出“好好味”這種話。

路過真心話大芒果,她進去精挑細選了幾個芒果,心裏知道別人過生日送芒果很不像話,便只是裝模作樣在裏面挑了挑。

路過唱片店,她在裏面逛了逛,然後腰有些酸,于是只能将手撐在櫃臺上,很冷靜地問唱片店老板,買什麽唱片最适合一個esfp來聽?

人家講esfp是情緒化的孩子,又是健忘的笨蛋。崔栖燼覺得池不渝是天真的女俠。

在聽到池不渝講自己的mbti是esfp之後,她不是聽了就忘掉,而是很嚴謹地去社交網站上搜索相關,看到上面講mbti的第一條,就講esfp與intj最合不來,講esfp和intj是與生俱來的不合,四個字母完全相反。

可那天——崔栖燼被唱片店老板推薦,匆匆忙忙下買到midnights的藍膠。後來再從愛情迷航街的中點走回去,才尤其遲鈍地發現,自己竟然做了一切池不渝有可能會做的一些笨蛋事。

再後來在高鐵上——崔栖燼聽到池不渝說自己小時候想當女歌手,甚至還喜歡過泰勒,她第一時間想到在自己行李箱偷偷躺着的唱片,悄悄地松開繃緊的下巴,想自己沒有買錯。

她們真的有那麽合不來嗎?

崔栖燼不知道。

崔栖燼的腿忽然被什麽踢到。

她低頭,看到是池不渝,睡得迷迷糊糊的,哪吒頭已經亂掉,人滾了兩圈滾到她身邊,睡夢中一腳過來,踢到她的腿側。

像一個印證。

印證她們相處起來的确不是很和平。

崔栖燼沒由來地笑出聲。

她想應該是合不來的,不然池不渝怎麽會做夢做到一半,都要滾幾米過來,這麽準确無比地踢到她,甚至這樣還不夠。

還硬是要擡起腳,搭到她伸直的那只腿上。舒舒服服地搭着,然後又才用氣音哼唧了一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像夢語。

崔栖燼耐心地把她的腳放下去。

池不渝又搭上來。

崔栖燼再小心翼翼地挪下去。

池不渝又在暖烘烘的地板上滾來滾去,再暖烘烘地搭上來。

崔栖燼嘆一口氣,看一眼對她來說如此遙遠的枕頭。把自己的外套了又折,小心翼翼地擡起池不渝的頭,墊在底下,再格外輕地放下。

崔栖燼任由池不渝的腿搭在自己的膝蓋上面。她低頭,看到自己空空蕩蕩的草稿,又發出一聲極為輕的嘆息,終于在賀卡上落筆:

【池不渝,生日快樂。】

寫完這一句,套好筆蓋。空調風将筆墨呼呼吹幹,類似她的猶豫也在被什麽吹動着。

她看一眼池不渝搭在自己膝蓋上面的腿,看到池不渝哪吒頭上的幾根呆毛,伸手過去按了按,結果按不下去,這根本像是池不渝用來發射幹擾信號的天線。

這時池不渝動了動,細軟發絲飛快從她手指間隙中逃走。她縮了縮手指,感覺剛剛有一只蜻蜓從上面飛過去,于是掀開驚濤駭浪。

崔栖燼在心底反複确認好多遍。

最終極為平靜地再拿起筆,從猶豫的痛楚中脫身,補上一句:

【等回成都之後,我們單獨見一面吧。】

她想,有些事情,沒可能再繼續瞞着池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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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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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